正在二人互拼一记“抱月长终”后,身形交错互换了位置,裴浩然正好立在裴东来身前三尺。
裴东来看着裴浩然全无防备的后背,在二人拼上全部的最后一击后,他身体完好仍可站立,那么王先生……
还没等裴东来的脑子想明白,身体已经握紧刀柄,对着前方之人用力掼了进去。
裴浩然回头一脸难以置信,自己竟被儿子戳了一剑!
浑身脱力之下,仍强运气力,愤然向后击去。
但在他呼啸的巴掌到来之前,裴东来已然昏迷,栽倒在地闪过这一击。
一击不中,裴浩然攫取起最后气力,拔出剑刃封住血运,果断撒腿向外跑去。
先去后山,那里还有丹药!
待气血充盈,他就还是说一不二的裴家剑主!
裴南星弓着腰正要去追,却被裴二娘拦下,她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男人离开。
裴夫人呆立在地,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接受裴浩然落败仓皇而逃的现实。
王索明拄剑在地,眯着眼睛看裴浩然逃窜。
不愧是宗师,这抱月而终若不是自己提前在脑海里推演了一万遍,这厢怕是要遭。
不过自己若是预计到要遭,也就不存在这场正面硬拼了。
远处,裴浩然提气一个跃起,就要从院墙上翻过去。
“嘭!”的一声随着火光迸射,玄色衣衫直直坠下。
“拿下!”
砰咚——院门被踹开,剑眉飞扬,威风凛凛的枣红色身影走了进来。
不正是东厂千户侯大人是谁?
来人看清院内景象,尤其是王索明还好端端地站着,突然叉着腰大口喘息开始恢复体力。
“哈~哈~妈的,等我来再弄,行不行啊!”侯千户哈赤哈赤地说道。
“侯大人,来来来,你跟裴都统讲,让他别在你没到的时候找我麻烦。”王索明面带笑意,指着地上爬行的人影说道。
“裴大人,久仰久仰,幸会幸会。”胡千户嘴巴咧到耳根,开始招呼手下捆人。
“我是辽主表哥,休得无礼!否则造成外交冲突,大雍免不了一场兵灾!”
侯登和王索明惊诧地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
侯登上去揪着老人的头发,直接两个大嘴巴子,把耶律答礼聚起来偷袭的那点气劲直接泯灭。
“你在裴家伏低做小憋屈了一辈子,倘若配合我们,还能在京师外有几亩地一处宅子颐养天年。如果不配合,我们就只好把你送还北辽。”
“不知道辽人对失败者,是否像我们汉人一样宽厚。”侯登笑着说道。
“你们……卑鄙!”裴勇目眦欲裂。
“押下去!”
墙边灰色的身影还没死,一番扭动以后,向被变故震惊,傻傻立在原地的裴夫人伸出了手:
“若梅,若梅……”
裴夫人呆呆愣愣地走了过去,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对不起……”
听见这句话,裴夫人的脑海里泛起那个白马剑客,身着玄衫,金黄的剑穗在一侧飘荡,洒脱肆意,亲切随和。
是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呢?是从他败于宿子鸣之手?还是被诸平邑取了半数家财?亦或是裴勇来到家中以后?
渐渐双眼含泪,汇聚着大股大股滴下,也说不上来是为何而流。
裴二娘望着姐姐哭,心中却并无所动,反而感到两肩上清风徐徐,有一种解脱的轻快感。
提心吊胆二十年,终于在今日结束了。
“怎么来的这么快,三天就到了?”王索明看着东厂番子来来往往,对侯登问道。
“赤衣卫原先那帮废物,为了驿马补贴,把信鸽都炖了,我这两月都在重建飞鸽驿报,在你这算是卓有成效,刚用上就给我抓了条大鱼。”
能不大么,不说整个齐鲁的北辽秘谍可以根据名录一锅端,还有这个都统官,除了北辽初立那阵在战场上杀过,哪个还活捉过这么高级别的大员。
“还是秘谍首领,又是红带子,嘿嘿嘿……”侯千户嘴都要笑歪了。
“裴家你准备怎么办?”王索明望向四周。
侯登看看近前几人,凑到王索明身前道:
“举族通贼,皆斩!”
“太浪费了。”王索明摇了摇头。
“浪费?”侯登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难道是他要让自己放裴家一马,从而掺和到裴家的生意里挣钱吗?
这才几天?人的堕落,历来便如此迅速吗?
“你误会了。”看到他上下打量的目光,王索明知道这厮特务职业病又犯了。
“我问你,为何北辽屡次入寇,皆能出其不意,准确捕捉到大雍布防薄弱之处,甚至有些地方连朝堂上的大臣都不晓得?”
“自是朝堂市井,遍布通敌之贼!”侯登狠狠说道。
“那我们在北辽可有人?能够洞察北辽的朝堂动向、行军部署、市井物价皆可。”
“国朝之初尚有,甚至能深入敌后绘制地图,不过,渐渐荒废了。”侯登叹着气答道。
“如果要恢复大雍在北辽的耳目,如何操作?”
“自是先混入商队,然后再……”
侯登愣住了,打了个寒颤,一束火花在脑海中炸响。
“你,你是说?”
“没错,寇可往,吾亦可往!”王索明答道。
“寇可用,吾亦可用!哈哈哈!”侯登痛快地接道。
侯登走向裴二娘。
“萧有容,你潜伏大雍多年,资敌无算,该当死罪!”他顿了一顿。
“民女知罪,给北边运了那么多粮货,百死莫赎。但儿郎皆是不知情的,望大人网开一面。”
“网开一面?我岂能信你一面之辞!”侯登剑眉挑起,不怒自威。
面前女子并无惊慌,只是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额,不过你若愿将功赎罪,本将军还是愿给你机会的。”
“还请大人明示。”裴二娘不紧不慢地说道。
“重建商队,把我的人塞进去,你们经营多年,在北辽应该也有跟脚,同样换些我的人过去。”
裴二娘沉默良久,并不接话。
“她做秘谍久矣,早已厌倦,还是另做布置吧。”王索明出言劝道。
“我,我来!”不远处却响起一个声音。
裴南星强自站直身体,向几人喊道。
“只要你们能压住今日风波不外漏,我们可以称裴勇暴病而亡,我娘去南方养老,我去北方袭爵,做你们的耳目!”声音短促,一片决然。
“南星!你疯了!”裴二娘一巴掌扇过去,却在儿子面前停下。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妇人低声哀求道。
“娘,你放心,孩儿行事自有分寸。”
“耶律答礼一个人搅得我裴家几近败亡,我怎么不能去北地,搅一搅他耶律家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