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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亭阁之间,流水潺潺,有二人对弈。

“裴七带了二十人出去。”面容有几分苍老的男子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任他去吧。”女声悠远,修长的手指将白子置于玉盘。

“此人性子粗疏,器量偏狭,最喜好勇斗狠,此时却正合用。”略带沙哑的男声又道。

“老三悟性不俗,心性却被其带偏,真是可惜~”修长的手指又置一子。

“裴七带着三少爷在外闯荡,倒结了不少仇怨。”男子看着棋局,踌躇不定。

“若真有大麻烦,就休怪裴家铁面无私。”丽质妇人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大少时失踪,老三惹事生非,老四胎里便弱。二少爷地位日益尊荣,接手裴家指日可待,不知老爷……”男子提掉无气一子。

“他?练剑成痴,不管俗世,裴氏上下都靠我一人操持,这些年家业繁盛,他还要怎地!”

妇人挑眉,抬手间利落地屠下一片大龙。

……

“侯你们多时了!”中年男子带着二十余骑堵住官道。

“阁下意欲何为?不过一锅粥而已。”老陈按住王索明,先出面应对。

“行镖也算江湖行当,行走江湖却敢如此轻慢裴家,当然要给你们一点教训”白衣公子语气不善。

“他们走镖,我顺路同行,不算一伙,你可别找错了人。”王索明面带笑意地纠正道。

“磕头认错,自断一指,便饶你一命!”中年人目光直刺王索明。

“阁下颇有些仗势欺人!”老陈听不下去了,你们裴家势大,我们镖局难道就是无根浮萍?

“你是说我们人多?那便依江湖规矩,做过一场!无论生死,此事都算揭过。”中年男子看王索明面容白皙,一副书生做派,有意让裴少爷借此历练一番。

孤身出行,绝非大族,即使有武艺在身,也断然不够已入明劲的少爷揍的。

“你们哪个先上?”王索明竟欣然应战。

不怪他兴致勃勃,赶路赶得浑身酸痛,活动下腰身也是好的。

“胡闹甚么!”老陈头发火了,伸手想将王索明推到一旁。

推了几下却纹丝不动,王索明给了他个大可放心的眼神,低声说道“让我耍耍”。

老陈无奈,叹了口气站到一边,娘的常峰怎么还不来!

现在的年轻人有本事,自然要强出头,哪个劝得住。

和王镖头饮酒时,他就神秘兮兮地吹嘘过王四的武力,看这般架势应该功力颇深,那就先由他去,若有危难再见机行事。

“自是我来!”白衣公子抢着出马,那口唾沫把他气得不浅,眼下自然要好好泄愤。

“你是裴氏第几子?”王索明向面前少年问道。

“你不配问!”裴东来抢先挥剑攻上,夜舞千秋剑招频出。

夜舞千秋剑法轻灵飘逸,这少年先是一式“月明如水”,剑光如月光冷峭般袭来,其势优雅干练,可以说是得了几分大家真意。

王索明从容拨刀,却不出招,只是不住踏着八仙步往后退去。

剑锋悠然荡出,一式“暮雪穿林”疾速向王索明刺来。

王索明再退,裴东来又是一招“翠柏拂云”,剑势如苍松入云,向面门袭过。

眼见这倒霉蛋已被自己带出数十步,王索明骤然出刀,雁翎刀的刀背狠狠打在剑侧,一股巨力搅得裴东来鱼际酸痛,他的身体顿时为之一僵。

“家里有个出息的同辈,所以你渴望压过他?”王索明又问道。

“少废话!”裴东来一式“月落星沉”重重劈来。

王索明刀换左手,刀尖对上剑刃,轻轻一点便把兵器震开,右手趁机在白衣公子胸中一点。

裴东来大惊失色,以为被袭了要穴,但周身气血无碍,看对面男子一脸玩味地对自己笑,恼怒间又是一招“独钓寒江”骤然刺出。

这一式本是悠然间的猝然一击,但被裴老三使得火急火燎,快则快矣,轻易被王索明预判了走向,拦截在身前。

二人已打出数十步,中年男子裴七眼巴巴地望着,却因王索明身体遮挡,并未注意到裴东来落入下风的细节,只见那书生且避且挡,而自家公子不住猛攻,心里还在暗暗得意。

雁翎刀拂身而过,几根鬓发飘落。

较量到这个份上,裴东来如何不知眼前对手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此番比斗只是戏耍自己。

“大难临头,犹自不知!”王索明轻叹一句,又提刀攻上。

裴东来仓皇应对,见此人却游刃有余屡屡留手,不断说着怪言怪语,浑身透着一股诡异,便咬着牙根说道:

“还请赐教!”

“除了你父亲,家中还有一位强势长辈?”王索明见这蠢货终于上钩接话,手下不停,边打边问。

“泉城谁不知裴氏内府乃我二娘当家!”裴东来喘着气答道。

“对你颇为放纵?”王索明料想这小子如此嚣张,应该有人撑腰。

王索明又是一刀轻轻划过裴东来腰间。

“二娘与我母亲曾情同姐妹,自然偏爱于我。”裴东来被打得服气,倒也直言。

“她为人如何?”王索明侧身避过剑刃。

“此乃裴府家事,阁下未免管的太宽!”

要自己评价长辈人品,裴东来的神经敏感起来,强行压下慌乱的手脚,重新摆出剑势杀上。

“你立足江湖,所为何事?”王索明滑步继续让开攻势。

“行侠仗义,扬我裴家声威!”裴东来的招式落空,提剑立在原地回话。

“因一碗粥饭便要断我一指,这就是裴家的威风?”王索明嗤笑道。

“单单为了一碗粥饭,你就敢拂裴家的面子,若不整治你,谁把我裴家放在眼里?!”话音刚落,宝剑带着几分地头蛇的威势再度掠来。

“整治我?整治得了么?”王索明无视裴东来的一招残阳照海,抬手径直一击,刀刃直直穿过花里胡哨的剑影,刃尖停在裴东来鼻前。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裴东来被利器指着,出了一身冷汗,但嘴上依旧硬气。

王索明呵呵一笑,就是这个味儿,你要服软还就不好玩了。

裴七看自家少爷顺风顺水,突然形势一转,就成了被人用刀指着的那个,顿时心道不好,迅速往这边赶来。

“借宿不避他人,若遇上的不是镖队,而是埋伏好的歹人呢?”

“夜住主家房内,倘若房内暗藏机关,你如何能跑的脱?”

“直接向路人买吃食,软骨散蒙汗药,阁下莫非哪样都不惧?”

“行走江湖,不是春日郊游,其中异样你当真毫无感觉?”

王索明连珠炮般地一连串质问,宛如利剑一把把扎到裴三少爷心里。

这家伙楞在原地,捏紧剑柄,咬住了牙关。

这高门大户都不是什么好鸟,小爷顺手挑拨一番在他心头留个刺,指不定哪天两人火拼了呢?反正我收敛完尸骨就出城去。王索明大有看热闹不嫌事大之感。

“公子?三少爷!”裴七焦急地摇了摇裴东来,关切地查看他周身伤势。

“无碍,我无碍。”裴东来微不可察地推开裴七,眼里疑虑和防备很快隐去。

“少爷……?”裴七感觉三少爷明显疏远了自己几分,自从被派到东来身边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娘的!这莱州的小子竟是个好手,害我看走了眼,连累我二人生分不说,竟让少爷威风扫地!

“三爷剿灭山贼时受了伤,一时大意,却被他偷袭得手!”裴七看向众人大声掩饰道。

“这伙镖师,勾结山匪,行为不端,给他们些教训!”裴七对着身后的剑士们怒声大喊道。

一时间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两群人气势汹汹地对峙起来,镖师这边不住彼此对望,显然有些心虚,一来对方人多,二来都是武艺精纯的裴家剑客,这番说不好就要交代了!

正在裴家人虎视眈眈之时,“哗啦啦”一队黑衣人马火速冲了过来,将两边撞开,常峰扶着一位头戴乌帽身着绿袍的官儿下轿。

“怎么?光天化日,聚众斗殴?”官儿开口瞧向两边。

这位是按察使司管驿传的大人,常年受安远镖局供奉,哪怕对面是本地大户,压下一场小冲突还是没问题的。

裴七看对面请了有补子的官员在场,自家输人又输阵,不好多做纠缠,于是请少爷上车。

“哼,走着瞧!”

从牙缝里对王索明放了句狠话,便带着门人弟子怏怏地走了。

见裴家人落荒而逃,镖师们一拥而上围着绿袍大人恭维不断,让这官儿笑开了花。

王索明扯过常峰,向他询问起裴家的情况。

原来这裴氏家主裴浩然多年闭门练剑,裴家主事人乃其侧室萧娘子,因在妾室中仅次于正室,人又称裴二娘。

此女八面玲珑,手段高明,在她的打理下,裴家原本当副业经营的皮草毛革生意在十年间一跃成为行业巨擘,把持整个泉城乃至齐鲁货源,裴家的产业随着翻了十数倍。

裴浩然育有四子,大儿子裴北辰乃正室所生,剑术颇有造诣,前些年在泉城郊外失踪,裴浩然亲自找寻无果,大妇因此事精神恍惚,神智失常。

第二子裴南星乃这裴二娘亲生,天资聪颖,心思纯良,剑法精熟之外,已取了朝廷秀才功名,在泉城文人骚客的圈子里风评不错。

三子就是这裴东来,其母为妾室,已因病故去,裴家主一心练剑不管他,裴二娘倒是颇为溺爱他,但在师长骄纵下反而最是顽劣。

四子裴西翔亦为大妇所生,年龄尚小体弱多病,裴府常年悬赏良医治病。

王索明听得意犹未尽地点头,这大户人家真是精彩,表面富贵荣华,下面的惊涛骇浪不知吞没了多少人。

……

“北辰,你又出去闯祸!”一个口齿含糊的老妇女冲向刚下轿的裴东来,拎着一根枝条狠狠抽下。

“大娘,我是东来!你弄错了!”裴家三少爷狼狈躲闪,侍女匆忙赶来把裴夫人拉住。

“北辰,我都听说了!你又出去欺负人,看我不打死你!”发髻散乱的裴夫人疯狂地挣扎着。

裴东来已经习以为常,因和大哥身形相肖,多次被神志不清的大娘认错,被打骂训斥都是常事。

“北辰啊,北辰!都怪我没管好你,都怪我啊!”裴夫人瘫在地上开始哭喊。

疯婆子!裴东来心中暗道晦气,赶紧向内宅走去。

正厅,裴二娘端坐,头悬金饰指带玉环,面色略有阴沉,正看着账本。

裴东来放轻脚步,悄悄走了进去。

“旗开得胜了?”妇人并未抬眼,听脚步变幻便知来人是谁。

“呃,比试一番,略有心得。”裴东来报忧不报喜还是很熟练的。

“哦?我倒是听说有人敢拿剑指着你!勇伯,给城里传话,让他们空镖回程。”裴二娘对身边的管家吩咐道。

“二娘,这场子我要亲自去找回来!”裴东来虽然气恼,但在较量过后,却对戏耍他的王索明不大恨的起来。

“那便先放他们一马,留着你自己去料理。”裴二娘放下账本,扫了裴东来一眼,走到窗边远眺。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寻管家,裴勇先出去料理别事,侍女侍卫都在门外。

“学艺不精,就少出去给家里丢脸!”二娘看着院内假山流水,轻飘飘冒出句话。

裴东来闻言,顿时冷汗直冒,二娘几时未曾如此严厉过了,当下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

“把药材给谢先生带过去。”妇人指向桌上锦盒。

裴东来如蒙大赦,揣着锦盒去寻四弟。

……

瘦弱的孩童安静地伸出手来,长须夫子正在闭目诊脉。

片刻后,老医生睁眼,裴东来赶紧上前奉上锦盒,着急问道:

“谢老,四弟身体如何?”

“并无大恙,仅是沉疴。药方照旧即可。”老游医谢商陆捋捋胡子。

他在大雍各地流浪行医,八年前到泉城正遇见这孩子危在旦夕,使劲全身解数把婴儿拉回鬼门关,但这六脉弦驰,心气衰退之象,又岂是药石可医?

所以如今这孩子只是能活命,身上的病却未根除。

今年他又路过上门看看情况,病情依旧,他也没什么新法子。

谢商陆离开,孩童望向裴东来,眨巴眨巴大眼睛道:

“三哥,你又去闯荡江湖啦?又除了几个贼寇?”

“嘿,哥哥我呀,此番连斩黑风山幽云峰两伙……”裴东来在一旁口若悬河地吹起牛逼来。

“翔儿,别和他讲话!”裴夫人冲进来把小孩搂在怀里。

“他不是北辰,北辰已经死了,你不是北辰,北辰早就不在了,说!你是谁!是不是你害了我的孩子!”裴夫人披头散发地对着裴东来骂道。

“大娘,我是东来,老三啊!”裴东来边说边往外退。

“嘿!你就是老三,你在劫难逃了不知道嘛!祸在旦夕!”裴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侍女来安抚她,裴东来赶紧跑出屋子。

“我要你给他赔命!赔命!”裴夫人扯开侍女的手臂,不住吆喝道。

裴东来骂着晦气回了屋,蹬掉鞋往床上一躺,抄过本书没片刻就睡得昏沉。

……

寂静的灵堂内,白布挽起,正中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具棺木停在其中,身上缠着白巾的裴东来,一脸茫然走到附近。

“娘,你怎么就突然病死了!哇哇……”有啼哭突然响起,裴东来才发现是自己在大声哭泣。

怎么回事,身体不受控制了!

棺木缓缓滑开。

一具脸上有着红色斑纹的女尸缓缓坐起。

“娘,娘!你不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裴东来缓缓后退,心如打鼓般狂跳。

尸体对他抬起右手,无名指上正戴着一枚戒指,这戒指上的珠饰一般是在手背那面,如今却转到手心这面。

“东来~娘把戒指转过来戴是什么意思~”声音喑哑不明,如同在撕扯破布。

裴东来发现自己又哭了起来:“娘,纹饰朝向手心,就是有危险,让孩儿赶紧逃!”回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不走!!!”

女尸从棺中飞出,猛然扑向裴东来。

“不要啊娘!”裴东来突然从梦中惊醒。

“呼哧呼哧……”他先剧烈喘息一阵儿,发现被子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怎么又梦到那天……”裴东来嘀咕着,寻思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今日一早,被那个唤王索明的书生戏耍,他好像就说过一句“大难临头,犹自不知。”

回家里,二娘呵斥自己少出去给家里丢脸。

在老四那里,大娘疯疯癫癫地,咒自己大难临头。

就连睡个午觉,都梦见母亲让自己快逃。

最近这是怎么了,犯了哪路太岁?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裴东来取了剑去家中演武场,继续练功。

一直到太阳落下,裴东来满身疲惫地站在院落中,看着无数黑黢黢的角落,仿佛有很多人在盯着自己,又想起中午那个梦,顿时汗毛乍起。

用过酒菜,收拾一番,翻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