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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盛五年九月一日,京城。

堂皇肃穆的皇极殿,穿着九龙衮服的隆盛帝威严坐于殿上,一场早朝正在进行。

“半月前莱州大水,十万灾民群聚,弥勒教趁机作乱,蛊惑愚民造反,围困莱州府……”兵部尚书在殿下念着奏章,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

“按下白莲,又起个弥勒,我大雍才安生几天!”隆盛帝怒道。

“张永志不是前番上奏,自言流民已被妥善安置,怎又崩坏?”隆盛帝转向上次内阁议事的几位阁老。

“弥勒教众狡诈虚伪,最善教唆,灾后本就混乱,流民心神不定,易让这些东西钻了空子!”郑阁老从容出列朗声解惑。

隆盛帝默不作声。

“陛下,可令齐鲁都司衙门便宜行事,其下辖七卫二守备千户所,兵员近五万,此患月余可平。”兵部尚书给出建议。

隆盛帝对这句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颔首回忆良久。

去岁西南白莲乱起,这些朱紫大员好像也是这么给自己禀报的。

然后呢?要不是自己反应得快,现在估计得开征剿饷了。

“受灾之地多少?”隆盛帝问。

“不过一县之地。”兵部尚书答道。

“不是说洪灾!因雨势过大影响收成的!有多少?!”隆盛帝不耐烦了,罕见地当朝吼了起来。

“额,估计有三府之地。”户部尚书急忙出声道。

近百万人。

“冉文杰,你速速去办,齐鲁之兵休得妄动,皆由你抵达后再行安排。”

冉文杰者,兵部左侍郎,去岁西南乱起后被委任为巴蜀总督,力主剿抚并用,一手分化瓦解之策倒将匪乱平息得很漂亮。

“臣遵旨。”殿中一清矍老者跪地领了差事。

朝会散后,皇帝向远处招了招手,一名红衣太监赶忙凑到御前。

“费大伴,去给朕查一查,这莱州前后,究竟为何有变。”

……

“快,快。”一名管事不住挥手催促,一辆辆粮车被推进李府。

“老陈,你这是?”李郎中刚至家中,就见得一辆辆粮车出入,陈员外在旁盯着,顿时大感奇怪。

“李大人,前日一别后,我总觉心下不安,想我陈某饱读诗书,竟忘了患难与共,同舟共济的道理,此番献粮三百石,请大人交予城外。”陈员外解释道。

呵呵,是看反贼声势浩大,被吓惨了吧?

不过也是,一天之内差点攻下西门,又当即把莱州卫的驻地打了下来,贼军之狡诈凶悍,远超预计。

家里有许多产业在城里的这些地主豪富们,一时急眼,想起本官的谆谆教诲了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德曜还是连连拱手,感谢其念着莱州生民。

急眼的不止陈员外一个。

后续又来了袁举人、沈老爷、一连串的当地高门,合起来竟送了两千石粮过来。

如此大的数目,倒让李郎中有些为难,官军因丢了驻地颜面尽失,哪里再肯让粮草出城?

这群鼠目寸光的大户,吃屎都敢不上热乎的,净给自己出难题。

此地粮车粼粼,出入频繁,轻易引起了旁人注意,消息不胫而走,还未等李郎中想出对策,就传到纪佥事那里。

“岂有此理!”纪佥事抽出宝刀,将面前茶几砍得稀碎。

家被偷了,从公仓冒险运出的粮丢了,今日城内大户居然还要往外送粮,一送就是两千石!

到底谁是官军!谁在城墙上亲冒矢石力保莱州不失?是谁为了乡民安危死战不退!是谁?!

纪佥事被气得面皮滚烫,头脑嗡嗡响,刹那间有种自己也干脆反了算求的冲动。

“来两个百户跟我走!”

纪佥事亲自带兵冲到李府,把两千石粮食征做军粮,李郎中眼见这纪大人来势汹汹,稍作阻拦后只得让其把粮尽数运走。

在平时,一个地方卫所佥事根本入不了位居中枢的李郎中之眼,可眼下是战时,丘八最大,有何办法?正好自己也头疼怎么运出城,拉走了索性不费脑筋。

劫了粮后,纪佥事总算回了波血,回到军中申明纪律严守城关,撑到援军到达便是胜利。

城外,弥勒军占了卫所,三千石粮食在手,缓了十万灾民一口气。

莱州境内,原先剑拔弩张的气氛,竟一时变得和睦起来。

……

洪仕成府上,县令送走精干老者,又迎来翩翩少年。

洪大人的脸上满面红光,喜气极盛。

“大人,怎地今日精神分外爽朗。”王索明好奇道。

“于老爷子刚才来过,他那边倒没有差错,海粮两到三日后到岗!”洪大人眉开眼笑地说道。

王索明闻言也是喜不自禁,这场乱子总算是看的到头了。

“洪大人,请务必收好!”王索明从怀里翻出一个锦盒奉上。

洪县令接过一看,眼皮剧跳,怕不是有十几万两。

“哪里来的?!”

“无非公帑罢了,不敢私藏。”王索明隐晦地解释着。

真不愧是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张永志哪怕跑路时,身上都揣着十几万两银子。

公仓是空的,粮价下去就要填上,购粮需要掏钱。

造反是救急,长远看灾民还是需官府持续赈济,即使粮食充足,亦是要花银子买的,没钱如何能行?

这赃款,既有更好的去处,王索明自然要把他交给可托付之人。

“徐家堡……张永志……你这年轻人,慎厥初,惟厥终。”洪县令提醒他行事谨慎。

“学生省得。”

一般人须万般小心,自己只要杀人灭口即可,这就是练武的根本性好处,生存容错率大大增加,操作机制也极为简化。

告别了洪县令,王索明走在街上有些无所事事。

现下,灾民在城外有的吃,以后,也有十几万两银子顶着。

莱州的劫难,总算是消解了。

那自己,亦要正式回归印坊,继续操持本业才是!

一念至此,便步履匆匆地向印坊赶去。

……

“索明啊,你这是干甚?!”齐掌柜别过手去,不收银子。

“这十卷道经,是某位前辈心血,还请掌柜用心些。”王索明又将银子推回去。

掌柜翻了个白眼,我让伙计用心些?最后还不是你要用心些?

王索明暗地里叫伙计们一同把道经印了也不是不行,但他却另有打算。

自个以后是要开印坊亲自当掌柜的,这些伙计统统都要挖过去,眼下为了省些钱,就给他们树立个干私活的形象,实在不妥。

“纸张在库房,你去拿就好,墨汁自己调,伙计自己找,印了便是,何须谈钱。”齐掌柜执意不收。

爹,当年你无非是纵容徐寿私印两册珍本,如今我却要当面教徐寿的徒弟如何吃里扒外损公肥私!儿子这也算的上青出于蓝?

虽然齐掌柜都客气到这个份上了,王索明还是把银子塞了过去。

一定收下,否则就去外地换家活字印坊,这句话杀伤力颇大。

齐掌柜似拒还迎地接了银子,给坊中伙计吩咐了一声。

十卷清微道经,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