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一样的聘礼送进蒋府。
依大齐律,皇家娶媳,赐女家金二千两,银万两,绸缎千匹,玉器二十,金器百件,银器百件,玉如意四柄,龙凤呈祥金玉银盘各一对,皇庄一座,马二十匹。
并字画若干,糕饼果品,酒水茶饼若干,牛羊若干只。并帝后,及各宫娘娘添的妆,送进蒋府的聘礼足有九十八台。
聘礼队伍浩浩荡荡,侍从穿红着绿,聘礼流水一样送进蒋府。
蒋夫人带着儿媳,并前来帮忙的德阳郡主,及四个全福太太,忙着归置聘礼,脚不沾地。
赵广渊跟着送聘队伍也到了蒋家,由蒋项父子做为女方亲眷,招待在正堂。而蒋文涛做为越王府长史还得帮着越王向女方念送聘礼单。
这奇怪的组合看乐了来观礼的一众宾客。
“感谢各位拔冗前来观礼,八日后本王大婚,还请各位到越王府喝杯水酒。”
“多谢王爷邀请,我等一定前去讨杯水酒喝。”
今日送聘的除了礼部一众官员,至正帝身边的大太监刘起公公也来了。一众宾客看着他忙上忙下,目光闪烁。
刘起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没皇上吩咐,他敢出宫?
到底是元后嫡子,看来越王在皇上心里还是有一定份量的。先前认为皇上无视越王的,心里又免不了重新思量这父子二人的关系。
而且现在越王入朝听政了,看来皇上对越王的态度软化了不少。
到底是亲生血脉。可转念一眼,十年前先太子那事,皇上连几个月大的孙子都没放过,不由又打起哆嗦,还是别把皇家父子跟普通百姓的父子比了,就比不得。
前来观礼的女客,对越王妃这个民间女还是多有不屑的。但是见到皇上竟然派刘起公公前来送聘后,又再不敢多言了。
皇上都这么重视这个民间王妃,她们还能说什么。过几天人家翻身一变就是亲王妃了,除皇后之外,没人能让她行礼,她们敢拿她的身份说事?
再看看今天这流水一样的聘礼,本来心中说她嫁个不能生养的亲王,空有亲王妃名头的,又闭嘴不说话了。
再怎样,这民间王妃有越王爱重,现在皇上也看重,将来日子好过着呢。再看看她们,谁家不是外头光鲜,里面一地鸡毛?
有些人还羡慕起这民间王妃来。
林照夏由德阳及一众皇室宗亲,公主县主等人陪在栖霞院,也没有到外头去看热闹。
听丫环们说着聘礼有多多少少,送了什么什么,直砸舌,这皇家娶媳,果然气派。这都够民间娶多少个了?
再看屋里,全是皇亲贵戚,一个比一个贵气逼人。
这也是林照夏除德阳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些皇室宗亲贵女,当然这些皇室宗亲贵女也是头一次这么近打量越王这位民间王妃。
至正帝有九位公主,出嫁的有四位,今天都来了,都来添妆。
最大的昭华公主比赵广渊大了一岁,为刘贵妃所出,与晋王同母,今日带着弟媳晋王妃和一众公主都过来添妆。
昭华公主长得和刘贵妃很像,因是头一位公主,自出生始就很得至正帝喜爱,为她挑选的夫家也是名门功勋世家的定国公府,嫁给定国公的次子展驰。
昭华公主这些年生了两女一子,驸马的后院除了她也没别的女人,过得颇为安逸。
面上有几分威严。一众皇家姐妹也隐隐以她为首。
“七弟妹听说只比我小两岁,这可真看不出。”锦衣华服,华贵逼人的昭华公主坐在栖霞院待客的花厅里,打量林照夏。
大公主肆意打量的目光让林照夏有些不适,但她一个现代来的,也没有一般百姓对于皇权的这种畏惧,她就没有三六九等这个概念。
“是啊,可一点都看不出。我这都半老徐娘了,跟昭华公主一比,就跟那光与尘一样,在公主面前,衬得我黯然失色,不能看了。”
林照夏也没有什么敬语不敬语的,孔卫两位嬷嬷教了她这么些天,她还是习惯我来我去的,改不过来。想着她反正是亲王妃,也没几个人能跃过她去,能让她开口用敬语的,孔卫两位嬷嬷也没有狠着纠正。
林照夏话毕,屋内的一众皇家贵女目光纷纷落到她身上。
大公主话里其实有暗讽她年纪大,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意思。可这民间来的女人,好像半点听不出一样,还甘心自贬身价,说自己是半老徐娘。
半老徐娘从不说自己是半老徐娘。可她竟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在满屋子贵女面前,也没有露半点怯。是因为要嫁给越王了?越王给她的勇气?
不是越王给的勇气,也不是姓梁的给的勇气,是林照夏做为现代人,心里没有什么尊卑贵贱,三六九等。
再说别人喜欢口嗨,自己自嘲一句,要是能让别人高兴,少对自己打压,别人高兴,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
何必计较这些。又少不了一斤肉的。林照夏反正是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大公主有些摸不清这姓林的套路。
身份压制她,她跟看不懂一样,言语打压,她也跟听不懂一样。
以为她会自惭形秽,这么大年纪嫁给越王,让越王放弃那么多年轻的贵女,也不怕别人说她不识抬举。现在见着那么多身份高又年轻的贵女,以为她会吓得连话都说不全。
可这落落大方的,一身自信,哪里来的?
“你等了我七弟这么多年,就不担心万一他回京了会失信,不接你回京,或是只让你做妾?”
“嗐,那有什么可担心的。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但我也不是没手没脚养不活自己。做妾是不可能的,不嫁人也没什么,日子总能过下去。再说我相信越王。”
昭华公主不明白她这股自信是从哪里来的。
话里那意思是说能嫁越王就嫁,不嫁也没什么?好像没把皇室放在眼里一样。别人攀都攀不上,她还不屑一顾?是觉得越王生不了孩子,所以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
昭华公主皱了皱眉头。越王再生不了孩子,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肖想的。
昭华公主没再与林照夏说话,扭头只与一旁的其他姐妹说笑。
见昭华公主都不理会这位民间王妃了,好像孤立她一样,其他人见风使舵,也没有再与林照夏说话。
倒是惠妃生的四公主与林照夏多说了几句。
晋王世子周岁宴上,越王被人设计加害养在惠妃名下的十六殿下,后来越王洗脱了罪名,小十六也没事,听说还越发依赖七皇兄,这也让惠妃生的昭娴公主对久不见面的七皇兄产生了好感。
对他这位民间来的王妃自然也多了几分友善。
“七皇嫂不必忐忑,你是亲王妃,没几个人的身份能越过你。依自己心意来就好。”
林照夏做势狠松了一口气,“四公主这么说,我这心里就宽心多了。我这是多说一句都怕说错了,路都不敢多走一步。”
林照夏立刻就对这位看着极为温顺的四公主起了好感。果然良言就是比夹枪带棒的话暖人心。想着蒋夫人婆媳为她梳理的京中关系……
四公主嫁的是镇南将军家的次子,现在生了一儿一女,与驸马的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而她的胞妹五公主,配的是定北侯的次子。
惠妃生的这两个女儿,至正帝给定的都是掌兵的武将家。
再看看其他公主定的人家,都是大齐的老牌功勋或是掌兵权的人家。看来皇家也是要靠儿女联姻,来巩固关系的。
今天皇家送聘,一应皇室宗亲女眷都来观礼,并添了妆,也让林照夏认识了诸多皇室贵女。
聘礼送完后,接下来就是六礼中最后一礼“亲迎”了。大婚日定在八月初十,没剩几天时间了,蒋府越发忙碌。府中所有的下人加起来,也忙不赢。
赵广渊又从越王府调了一半下人去帮忙。鲁王妃也遣了二十几个下人来帮忙。
越王府把人调去后,越王府的人手也不够了,只好暂停酒楼的装修。把酒楼聘好的大厨伙计等人全调去越王府帮忙。这也完全不够,又从皇庄里调来人手。
司农司的一众大小官员,看着上官忙得脚不沾地,抱大腿之心,让他们也派了家中的下人和女眷前去帮衬。
上官大婚,可不得沾点福气喜气?而且越王虽穷,可大方得很。
就帮忙的这几天,家中女眷不是抱了各色布匹回来,就是抱着各色糕饼点心,鱼肉酒茶的,饱了一家人的肚腹。像杜知书这种八辈穷农,全家全族好不容易供养出来的寒门仕子,到了贵人遍地的京城,什么都不是。
七品小官,一年也就百来两俸?,京中房子都买不起,全家租着一进院子,挤挤挨挨住着,平日里哪有什么油水。衣裳都不舍得多裁几件。
可这些天光是越王赏下的布匹就够一家人一年的衣裳了。
这大腿必须得实实地抱牢了。
故司农司的大小官员,遣家人去王府,哪怕忙得团团转,也不亦乐乎。
赵广渊自然是看在眼里。同是京官,就他这司农司的官员过得官不是官,民不是民的,只怕家中的日子不好过。
司农司自来没什么油水好捞,年节也没什么赏赐,就凭那点俸?,想在京城这样的地界生活,怕是不容易得很。
有心想做点什么,起码得让跟着他的人,不再这么穷迫,只是这些天忙着准备大婚,也是无瑕他顾,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想等大婚之后,看看有没有什么来钱的路子,好帮衬大伙。
转眼到了八月初八,林照夏正在与蒋夫人婆媳核对嫁妆。
宫中送来的聘礼,要全部充做嫁妆送到越王府。当然若是女方家人都在的,也不会全部聘礼充入嫁妆,但林照夏这种情况,与林秋山那边是不能接触的。
也就没有把聘礼截留下来的必要。
宫中送了九十八台聘礼,亲王妃的嫁妆没有规制,但晋王魏王荆王这些封王后娶亲的,王妃的嫁妆都在一百三十八台,晋王妃一百五十八台,只比太子妃规制少了十台。
而秦王楚王这些在封王前娶亲的,王妃嫁妆也在一百二十八台了。越王人前虽然装穷,但也不好嫁妆台数太低,让林照夏被人说嘴。
赵广渊自然是不想委屈林照夏的,府库中大半宝贝都抬了来,又在东盛典当行搜刮了一番,比一百三十八台只多不少。
“王爷送来的嫁妆太多了,这怕是要超了规制。”
蒋夫人有些发愁,除了越王送来的,做为女方家的“族亲”,蒋府也准备了诸多嫁妆。这要全部归笼进去,怕是要超过太子妃的规制了。
“就按一百三十八台装吧。”林照夏看着长长的礼单,也是看得头晕眼花。
蒋府的一片好心不能拒绝,林照夏决定全部收下来放到嫁妆里,将来再借蒋文涛的婚事回报回去。赵广渊送来的,虽说典当行里搜刮来的,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也都是死当之物,但林照夏为防万一,还是不打算把他们放入嫁妆里了。
按说越王要装穷,照她的意思,装个一百一十八台就是了,比其他王妃略低一些,不是更显得穷?自己这个身份,也不好打肿脸充胖子。
但奈何赵广渊和蒋夫人都不同意。还装着装着就超了许多。
“母亲,就按妹妹说的吧。咱们不好太高调。日子也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文氏劝蒋夫人。她这婆母一腔嫁女之心,生怕越王妃带的嫁妆少了,让人小瞧了。
“那行吧,那我再规制规制。”
能塞就往箱子里多塞一些。空的一百三十八台也是一百三十八台,满满当当的一百三十八台也是一百三十八台。越王妃从自家发嫁,可不能让人小瞧了他们蒋家。
余的装不下,大婚后再让文涛悄悄地带回王府。
一甘人等忙着嫁妆的事,赵广渊上门来了。除了从宫中带来了大婚礼服,还带了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