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和枫原万叶一开始以为八重里奈是人一样,八重里奈一开始以为枫原万叶是妖怪。
但八重里奈当场就明白自己以为错了,枫原万叶却实打实误会了那么久。
原先猜测是人,后来怀疑是妖怪,最后变成了不存在的“癔症”。
越来越离谱了。
但是对于一个世界刚刚起步的人类幼崽来说,似乎又显得很正常。
可话虽如此……八重里奈得知事情原委之后,笑得简直要晕过去了。
孩童的笑声一直没有停歇。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她转眼一看,枫原万叶的脸都已经红透了。
对方讷讷,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到最后兀自鼓起了勇气,还是说了:“你真的是……妖怪?”
八重里奈点点头。
她眨巴着那双湖蓝色的眼睛:“不明显吗?”
枫原万叶想到自己也差不多的配色,实在说不出“明显”这种话。但是平心而论……他本身就比普通的人类孩童要特殊。
好吧……或许她真的是妖怪。
他不经意看了里奈脖子上挂着的神之眼,心中默默补充:还是有雷系神之眼的妖怪。
人类孩童的接受力总是比成年人要好,短短几个愣神之后枫原万叶就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真的在一片枫林的湖水边遇见了一只妖怪。
不过……
“那之后,我们的相遇是……那一个奇怪的梦?”
八重里奈纠正他,“是两个梦。”
“两个?”
“对啊对啊。”她点头,神色得意,“我的原型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我超漂亮!对吧?”
他后知后觉。
如果这么说的话……
那时候他看完先祖的手记靠在书架旁,困意突然像是汹涌潮水般涌来,然后梦见的那只小鸟……竟然不是错觉?
“咳咳……其实原本我拉你进入那里,是想给你道歉来着。”八重里奈说。
枫原万叶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她才刚刚(单方面)和八重神子和好,拿到了掉进湖里的勾玉,正要离开。
突然见到一个人类幼崽,某种理所应当的心理驱使着她展示自己这块神子送的勾玉,好收获一个陌生孩童金光灿灿的羡慕情绪。
但是很显然,枫原万叶看起来并不相信。
那没办法了,带着这个人类幼崽一起去神社好了,大不了事后把他送回去。
结果没想到。
一到神社,完蛋,神子还没醒酒。
其实神子倒也不会发酒疯,只是喝醉的时候格外喜欢捉弄人。
顺带一提,八重里奈闻见屑狐狸身上很重的樱花味。
她暗戳戳猜测,神子是去天守阁见那位“不可说”的。
结果那位不见她,所以她伤心欲绝妄图麻痹自己,然后挖出了埋在神社樱树下的好几坛子樱花酒,还喝醉了。
但是目前来看,八重神子尚算正常。
她只是靠近了带着神色懵懵然的人类幼崽回来的自家小妖怪,结果还没说一句话,人类幼崽就晕倒了。
八重神子也懵了一下,作弄的表情还挂在脸上,动作却僵住了。
里奈看看难得神色怔然的屑狐狸。
看了看倒下的枫原万叶。
“神子,你把人吓晕了耶。”
无稽之谈!简直无稽之谈!
这口锅太大,八重神子百口莫辩(里奈视角)。
而后宫司大人无奈叹气,说了句“这可就有些麻烦了”,吩咐巫女把枫原万叶安置在了客房休息。
巫女还大晚上去请了山下的医师来诊断,确认这孩子什么事情没有,就是醉了,还叮嘱以后不要喂小孩子喝酒了。
“……醉了?可是他根本没喝酒啊!”八重里奈瞬间睁大眼睛,语气中全然都是不可置信。
不是吧,他不是只闻了一下神子身上的酒味吗?
听完原委后,医师表情深沉,目光复杂:“目前来看,的确如此。”
因为实在是有被事实震住,一人一鸟一屑狐狸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默。
给枫原万叶熬了醒酒汤,并看着人给他灌下了合适的量之后,医师收拾了东西离开了。
他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
而八重里奈就时刻观察着枫原万叶的状态,等他醒了就给人送回去。
因为等了太久,八重里奈尚未养成极好的耐心,所以等到后面逐渐不耐烦,看见他眼睫毛开始颤动,就迫不及待地使用了勾玉。
结果因为太着急,勾玉投放的地点距离湖水太近,他差点掉下去。
八重里奈有点心虚,之后经过反反复复的心理煎熬后,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跟他道个歉。
八重神子送给她的勾玉,实际上可以记录一部分的“特定气息”。
这个“特定气息”可以被记录的数量不多,一般也就三个。
八重里奈记录了鸣神大社的神樱树气息,还有自己的快乐老家,枫林湖边的一棵枫树,所以她才可以通过勾玉畅通无阻地往返这两个地方。
不过这些被记录的气息也可以随时被替换,总而言之,要用勾玉在稻妻畅通无阻,可以是可以,只是要亲自去提前记录一下气息。
但是对于八重里奈来说这简直是小意思。
枫原万叶是人类,不是树木,传送有些困难,保不齐还会出现什么其他问题,所以八重里奈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法——
利用勾玉上记录的气息,拉他入“空间”。
然后又因为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八重里奈直接变回了原型。
嗯,自在多了。
她慢条斯理地停在他的肩膀,而后又飞到他的头顶来表达亲近,结果她还没把道歉的话说出口,这家伙就狂放又失礼地伸手戳了戳她小翅膀的羽毛。
于是八重里奈没忍住,还是把他打包丢了出去。
枫原万叶:“……”
枫原万叶的脸更红了。
他没忍住别过头,感觉下一秒就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
随随便便就上手戳小鸟的羽毛,现在把小鸟带入八重里奈,他只感觉面上烧的慌。
八重里奈大方表示:“没事,原谅你了!”
虽说当时有点生气,但是她忘记的速度也快,很快就不在乎了。
只是没想到,一次为了躲懒,她又藏进“空间”里发呆,没想到枫原万叶居然自己从半空中掉下来了。
吓了她好大一跳,要是原型,指不定整只鸟就炸毛了。
枫原万叶有些尴尬,但是总归放下了心,神色也轻松了不少:“那是父亲请的先生,据说来自璃月,有着很是厉害的本事……”
“确实厉害。”八重里奈说,“那股子熏香的味道,真的好难闻。”
不过也很有用就是了。
这边解释完了之后,八重里奈又问:“对了,手记!你还没说手记的事情呢!”
“那本手记是我在家中藏书里找到的,手记的主人应该是历年前一位枫原家的家主。”虽然年纪小,但是枫原万叶看过手记很多遍,记得相当牢固,“上面最后一篇,先祖记载了一个特别的经历。”
“他说在路过枫林的时候见过一只雪白色的鸟儿,鸟儿的尾翼有着几缕蓝色,很美丽。鸟儿也很有灵性,先祖心中暗自称其为妖。”
不是贬义的妖,是褒义的妖。
因为小鸟的灵性无法以常理解释,笔者的心中太惊艳,简直见之难忘。
人类总会给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冠上自己的理解,这很正常。更何况,他还真就歪打正着,说对了。
八重里奈并不生气,来到鸣神大社之后,八重神子教给她很多东西,让她逐渐可以好好看待世间诸多事。
但听他说完手记之后,她冷不丁又加上了一句:“是不是还有个约定?”
“你怎么……?”枫原万叶刚开口几个字,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那片奇特的梦中看见过的八重里奈的原型。
枫原万叶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八重里奈好像没期待他的回答,小小的身形蹲在地上,神色突然萎靡起来。
“我知道的,很多人类都不会记得自己说过的事情,也许今天说着要做什么,明天转头就忘了。更何况约定的对象还是一只鸟。”
比起约定,那个人类或许只会把这个当成乐子吧。
哼,什么一起去看鸣神大社的樱花,她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小剧场——
【关于手记】
枫原家的某一任先祖有着写手记的习惯,即便是一天没发生什么事情,也会写上一句“今日无事,天气晴好”。
在老到预感大限将至时,他拒绝了家仆的陪同,独自出了一趟远门。
然后前往了鸣神大社,在神樱树下祈求神明保佑家族代代延续。也是那一天,返程的他突发奇想,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正值秋日,他看见了那么一大片火红的枫林。
稻妻人习惯“物哀”,如此美景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前,他一面惊叹世间美景诸般,可自己已经将要无缘再度观赏,一面又被深深吸引,忍不住踏进了枫林之中。
秋日的红在老人面前是颓败的红,好像昭示着他那即将到头的生命,叫他又惊艳又感伤,结果一转眼,枫林湖边,一只雪白的鸟儿映入眼帘。
——它不是稻妻可见的任何一种鸟儿,羽毛白如入冬新雪,尾翼带着比湖水稍浅、又比天空微深的蓝色,美丽地就像活过来的工笔。
鸟儿带着旺盛的生命力,如此鲜活地站在枝头,有些困惑地歪着头看他。
“如果我们还有缘分,等下次见面,就一起去看看鸣神大社的樱花吧。”他说。
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又带着深切的期许,仿佛也在畅想那样的场景。
但很可惜,那是他的最后一篇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