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艾尔海森几乎每天都散发着低气压。
虽然他本人没有这个自觉,因为周围的人即便是在平时也不会想着要和这个大书记官主动搭话。
只是现在……他浑身上下那种生人勿近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已经一个月了。
艾尔海森完全能够确定,教令院的高层绝对有事情瞒着他。
他们在进行着什么实验,且涉及人数一定不少。
被囚禁的学者不止薇莱和格尔顿先生,还有一些其他不愿参与的学者,但是他们被囚禁在哪里……
因为太过隐秘,艾尔海森完全没有找到痕迹。
赛诺也被院里警惕,被派去了沙漠,提纳里最近也来信说,感觉自己收到的导师邀请不像是导师的字迹。
提纳里怀疑自己的导师也出事了。
他们的心情都算不上好。
只是从蛛丝马迹中可以窥见一点——那些失踪的学者们暂时应该没什么事情。
但即便如此,随着调查的深入,艾尔海森才发现……涉及人数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很多。
不仅人数多,能囚禁那么多学者却不引起须弥人民的恐慌,甚至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事毫不知情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须弥教令院的最高掌权者大贤者也在其中。
艾尔海森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大书记官,他深知不能和教令院硬碰硬。
他们需要一些其他的力量。
正在此时,那位薇莱口中在蒙德结识的朋友,旅行者空来到了须弥城。
旅行者,在蒙德击退恶龙、在璃月勇战魔神、在稻妻加入政变推翻眼狩令的传奇人物。
他每经过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就留下了他的事迹。
如果以这样的人作为切入点,也许……事情才会出现一些特别的变化。
*
须弥教令院,某个地牢深处。
薇莱其实过的还可以。
每次来送饭的人都会明目张胆地给她准备丰盛的三餐,和其他人的简单餐食对比起来简天差地别。
另外两个学者只有每人一管营养剂的时候,薇莱有荤有素。就连导师都因为薇莱获得了同等的三餐待遇。
但是即便如此,所有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导师“哼”了一声,说:“算他们识相。”
而看着比自己作息准多了的三餐,海妖小姐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该说不说,薇莱自己都习惯了两管子营养剂对付一下,没想到居然在牢里实现了以前一直没有达到的三餐,还准点。
但是吧……
给薇莱送饭,一天来三次。
给其他人送饭,不,送营养剂,两天来一次。
某种意义上来说,海妖的体质也不是一无是处。
至少在给她带来巨大的追求者困扰时,还给她带来了一些落入险境的便利。
——薇莱拢起身上的毛毯,如是想到。
她试图把毛毯让给导师,但是导师义正词严地拒绝了,并且说:“你的身体比较金贵,还是你盖着吧。”
几次试图转让无果,于是在下一次被送饭时,来者例行劝告:“薇莱小姐,只是做一点小事就能让你们获得利益和自由,有什么不好呢?”
薇莱就看着他:“请问能多给几条毛毯吗?”
来者一卡壳。
薇莱眨眨眼,声音都柔和了一些:“……可以吗?”
在第二天她便拿到了足足三条毛毯。
——她甚至给另外两个学者也争取了。
薇莱也试图使用自己控制水的力量离开这里,但是教令院毕竟是对自己的体质做过详细研究的,因此关押他们的这一处地牢格外干燥。
别说是水了,能见到的液体都只有另外两个学者们喝的营养剂。
通过自己的努力出去是别想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薇莱的心并不焦躁。
她漫无目的地倚靠在墙壁上思考往日时,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脑子里想的居然不完全是研究了。
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被带来时手上还没整理完的笔记。
一想到笔记,则由笔记想到没有给旅行者的回信,而由信则想到艾尔海森。
思绪迷迷糊糊地飘荡回那一天,海妖小姐的记忆依旧清晰。
他写了很多信。
那一天被猝不及防地抱住,他说:“其实我写了信。”
薇莱还在疑惑为什么他写了却不寄出去,紧接着他自己便揭示了答案,说:“我以为你注定要回到你的世界去,所以才没有寄。”
大书记官在她看不见的角度说着犯规的话:“薇莱,你在意我没有写信,你也会思念我吗?”
——你、也、会、思、念、我、吗?
即便是这样的询问,他的语气依旧是冷静克制的,就像问她今天的课题完成的怎么样了。
但是、但是!
海妖小姐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就快要炸了。
她的耳边酥酥麻麻的,全部都是艾尔海森轻声的絮语。
在愣神之际,他把她带到了书房。
艾尔海森拉开抽屉。
满满当当的信件便展露出来,全部都是“薇莱·格尔顿收”。
薇莱说不清楚这是种什么感受。
她不敢看艾尔海森的表情,也没有拿起信。
——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所以,你喜欢他吗?”纳西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飘渺的回音。
不知不觉中,薇莱再度身处辽远的星海,她的梦境之中。
“……喜欢?”薇莱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词汇,最终诚实地摇头,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的大半生命都在研究星海。
纳西妲轻轻地笑起来,脚下的花草随着她的步伐生长,最终蔓延了整个梦境,不知不觉,场景变了,变成了一片美丽的花园。
身形娇小的神明坐上了草叶编织的秋千,还向她伸出了手,说:“没关系的,你总有很多的时间可以慢慢思考。”
“那么,要和我一起荡秋千吗,薇莱?”
“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和我说说看哦,我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听众的。”
海妖小姐沉默了。
她迟疑起来,又有点复杂地问:“真的可以吗?”
“当然。”
“草神大人,您觉得教令院创造神明的实验会成功吗?”
纳西妲思索了一下。
“唔……该怎么呢?我以为你会问一些情感类的问题?”她说,“毕竟在你睡着之际,脑海里都是对情感的迷茫呢。”
薇莱说:“不,我打算自己思考这些。”
她深知自己执拗,如果不是自己想通的东西,即便是再好的劝慰,她也仍旧不愿意相信。
这也是为什么关于跨越世界这种几乎不可能的课题,她没有去找智慧之神直截了当询问是否可行,而是独自一人跑去世界各地观测星空。
但是面对不了解的课题——比如说造神。
薇莱一点都不吝惜对身为神明本身的纳西妲进行提问。
纳西妲说:“原来是这样啊……擅长探究也是好事呢。”
“从我的角度来看……【造神】听起来的确异想天开,不说人类,即便是我都忍不住被吓一跳。但是……”
她没说行或者不行,只说:“这违背了【规则】。”
薇莱便知道,再往后的东西,就不是自己可以问的了。
她表示理解,并主动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我一直想知道,自从大慈树王陨落,您诞生被教令院接去净善宫之后,到底被囚禁了多久?”
“我从小时候被素论派的学者带来须弥,直到在梦境中与您相见之前,都一直听闻小吉祥草王深居简出、不理须弥事物,时间……应该不短吧?”
海妖小姐说着说着,难得升腾起怒火:“太过分了!这种渣滓放在我的族群是要被丢进黑星挖矿的!”
纳西妲轻轻地抱住她。
“谢谢你关心我。”她笑眯眯地,“不过我可以通过梦境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算太糟糕?”
薇莱则想着:真是会苦中作乐的神明。
不过……外面的情况?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告知我呢?”她问。
纳西妲有点苦恼:“这倒是没问题,但是……你在梦醒之后就会忘记,这样也要听吗?”
“外面的情况可能并不好,只会徒增焦虑哦。”
“没关系。”薇莱说,“您也说了,我醒来就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