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习惯了顾羽宁身上温热的气息,自曼渐渐地进入梦乡,梦里她遇见了和蔼可亲的齐容云,自曼抱着齐容云哭了好久。
翌日,东方的晨曦划破天际,蔚蓝色渲染着一层薄薄的淡雾,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纱,太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耀眼的光芒洒向大地,给万物带了无限生机,
万籁俱寂中,木屋外忽然响起悦耳的音乐声,轻轻袅袅似幽谷中空灵的鸟啼声。
自曼悠悠转醒,感觉不到被呵护着的体温,她猛地起身坐起来,身旁空无一人,顾羽宁走了?她环顾一圈,垫子旁边没有顾羽宁的外套,门口也没有他的鞋子。
是的,他走了,他今天和江曦结婚,自曼呆愣着,心里空落落的。
自曼收拾了一下,走出木屋,山上的空气透着青草的清新气味,自曼深深地吸了口气,望了望远处的天际,脑海里全是顾羽宁,现在的他应该打扮得很隆重很帅气,带着一群好兄弟去接新娘的路上,就像当初娶她一样,如潮的回忆吞没了她。
想起从前,她居然湿了眼眶。
她沿着昨晚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路又往回走去。
原来白天的西山有点像宫崎骏动画里的夏天,到处都出绿茵茵的一片,那些掩藏在郁郁葱葱树林中的红墙绿瓦显得神秘又悠然。
自曼走到了昨晚的停车场,顾羽宁的车还停在那儿,像被主人抛弃了似得。
自曼也懒得管,幸好今天学校没有课,她沿着公路往下走,山路很漫长,走了差不多一公里,她歇了歇,拿出手机叫了个车,但是显示一直在呼叫中,她只好继续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突然,自青的电话打进来。
“阿曼,出事了,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
“顾家老爷子好像活不过来了,你赶紧回来带爷爷过去看一眼,爷爷急得不行,我得去演出。”
“什么?”自曼吓了一跳。
“你赶紧回来,爷爷等着你呢。”自青万分焦急,“我先挂了,我马上登台了。”
自曼懵了一瞬,赶紧给顾羽宁打电话,但是无人接听。恰好手机屏幕里弹出叫到车的通知,她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辆网约车。
幸亏过了北京上班的高峰期,道路没有那么拥堵,大概四十分钟便到了柳荫街。
她一进门便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何保国,褶皱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忧虑,爷爷一见到自曼便告诉他早上接到顾振兴的电话,顾卫国快不行了,弥留之际想见一眼昔日的战友。
现在人在仁爱中心医院。
自曼简直不敢相信,前段日子送candy去南池子街看到顾卫国精神矍铄,怎么忽然就到了行将就木。
到了医院,顾羽宁搀扶着奶奶,奶奶正低声呜咽,顾振兴悲痛万分地守在顾卫国的床前,何保国一踏进病房已经老泪纵横,颤颤巍巍地上前握住老战友的手,看到这位昔日与他一起经历过战争的炮火却依旧携手存活下来的老哥们奄奄一息的样子,何保国几近哽咽。
自曼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捂着嘴,低着头,把脸撇到一边,她看不了这样的场景。
顾卫国嘴唇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深陷眼窝里的一双眸子却闪着微弱的清光。
何保国微微弯下身,把耳朵贴近一些,似乎想听听顾卫国最后的遗言,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顾卫国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何保国却了然地点点头,紧紧地握着顾卫国的手。
似乎交待完了一切,顾卫国紧紧闭上了眼,走得很安详。奶奶见状,瞬间悲鸣,顾羽宁赶紧撇过头,掩藏住内心的悲伤。
这样的离世太突然了,医生说顾卫国到了九十岁的年纪,属于自然衰老而亡,没有承受任何病痛,用佛家的话说这种人死后会登极乐世界,属于喜丧。
顾振兴给顾卫国办了风风光光的丧礼,何保国带着何家一家老小去了顾卫国的灵堂吊唁,一一向逝者的家属道上一句“节哀顺变”,灵堂内守丧的人只有顾振兴、顾羽宁和江曦,奶奶因为伤心过度,被送了回去。
何保国泪洒灵堂,看着老战友的遗照哽咽许久,虽说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但这样毫无征兆的离世,给人带来的创伤极大,何保国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出生入死的战友,而是那个年代给他们留下的印记。
何润致和何润启特意和顾振兴多说了几句话。
顾羽宁神情木然,江曦面色凝重,本来是他们要结婚的日子却变成了顾家老爷子的忌日。
自曼穿着一身黑衣,带着candy,看着灵堂上挂着的那张黑白照片上一身戎装的顾卫国,心里五味杂陈。
顾羽宁照顾女儿的心理,没有让candy跟着一块守丧。
“妈妈,太爷爷是去天堂了吗?”candy仰起头问。
“是,candy给太爷爷磕个头。”自曼教导她跪下给顾卫国磕了三个头,candy磕完头,眼睛红通通的,她瘪着嘴,走到顾振兴和顾羽宁的身边。
“爷爷,太爷爷去了天堂,爷爷别伤心了。”顾振兴老怀欣慰 ,揉了揉孙女的小脑袋瓜。
“爸爸,你也别伤心了。”
顾羽宁蹲下来摸了摸女儿的脸蛋,竟说不出话来,他经历了两次失去亲人的痛楚,对着女儿他已经在极力克制悲伤。
自曼忍着,把眼泪吞回去,走过去吸了吸鼻子说,“节哀。”然后牵上candy的手,走出灵堂。
顾卫国出殡那天,锣鼓喧天,顾振兴无法掩饰内心的痛苦,泪流不止,顾羽宁一路搀扶着奶奶,奶奶悲痛不已,哭着送走了最亲爱的老伴。
顾羽宁感触颇深,爷爷和奶奶结婚七十载,相知相伴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感同身受如此巨大的悲痛。
顾家老爷子走了,对何家影响最大的是何保国,每每想起这位老战友,他便感觉自己时日不多了,何润致和何润启只能安慰他。
但杜晟俊狗嘴吐不出象牙,当着何保国的面说:“顾家这几年怎么总死人,真是造了什么孽。”
“你给我闭上你的狗嘴。”何润启呵斥他。
自曼也不喜欢听,“哥,爷爷在呢,你注意点。”
杜晟俊嘴角一牵,转念想到了什么,又说:“爸,我是真心觉得顾家挺可怜的,最近顾羽宁把酒店的工程给晟工做了,我今天本想感激他,看他那个样子,也没好说什么。”
何保国杵着拐杖敲了敲地面,面色悲戚,却声若洪钟:“润致,润启,你们要是还把我这副老骨头当回事,你们就和顾家少点摩擦,我和卫国几十年的战友情义如同亲兄弟一样,你们可倒是好,都干得什么事,没一个省心的,还有晟俊,顾家没照拂过你,还有自曼,怎么就离婚了,顾家的人怎么就对不住咱们何家了?”
何保国的一席话让在场的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何润致表情严肃,“爸,何家和顾家没什么问题,我们关系都挺好的。”
何润启赶紧陪着笑脸,“是,爸,这几年没少走动。”
“哪里走动了?”何保国的拐杖一敲地面,“振兴每年过年都来看我,去年没来是吧,还有羽宁,好几年没登门了吧,你们呢?去过几次顾家,南池子走路不到半个小时,我和卫国前段时间刚见了面,你说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说到最后,何保国又忍不住伤怀。
自曼一言不发,顾振兴去年没来给何保国拜年,估计是和她私自带走candy有关系。
何润启安慰着:“爸,过几天,我和大哥约振兴叙叙旧,这么多年了,顾家和何家还得处呢,晟俊,你知道了吧。”
“是,爷爷,您老可别想不开。”杜晟俊应承着。
何保国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拐杖朝杜晟俊的脑门敲了一下,杜晟俊吓得赶紧灰溜溜躲到了后面。
何润致倒是说了几句心里话,“爸,顾家离不开何家,何家也离不开顾家,我们这一辈没什么问题,都是小一辈不太懂事,这一点是我们没有教导好,您也看见了,我们和振兴说了不少体己话,以后两家常常走动,这关系肯定断不了。”
“是的,爸,大哥说的是实情,您放心,断不了。”
何保国听了几句老怀安慰的话,心里稍微舒坦不少。
自曼也不敢说什么,和顾羽宁离婚对两家是有影响的,爷爷辈和父辈对此一直颇有微词,尤其当初杜晟俊挨了顾羽宁的打,何润启一直认为和他们离婚有些关系,以前杜晟俊亏空三千万,也不见顾羽宁找黑道的人打杜晟俊,后来不过接了点私活,一共没挣几个钱,顾羽宁就下了狠手,何家的人看得出来顾羽宁在借题发挥的撒火。
何润启和何润致把老父亲送回到后院休息,老哥俩从后院走出来,脸上神色凝重。
“润启,我们和顾振兴之间的一些旧事,泽兴找过自曼,顾家也把那些资料给自曼带回来了,这个事虽然是顾家先做了小人,但咱们得顾忌老爷子的面子,还是和顾家把关系弄弄好,你得给自曼做做思想工作,和顾羽宁的关系也别搞得那么差。”
“说实话,大哥,顾振兴对咱没什么,当初政商一体搞合作的时候,顾振兴可没敢留那些把柄,是顾羽宁那小子接了索德之后搞的事情,没有我们,索德能拿到hw的那块地嘛!顾羽宁那小子不好惹,当初咱们不也想着自曼嫁过去能加深两家关系嘛!回头我和自曼说说。”
“是,还有让晟俊收敛一点,当初你在云南遇到麻烦,我让泽兴去找顾羽宁帮忙,顾羽宁出了力,老爷子不知道,但咱们知道,顾家和何家不可能不牵连,你懂吧。”
“我知道,大哥,放心吧!晟俊我说他。”
何润致点头,“还有自曼,思想工作都要做。”
何润启心中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