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然说的这个,当然是建立在他生了一女一儿,甚至是两女两儿的基础上的。
但这生女生男自古看天意,不到临盆之时,谁也不知道会生女儿还是儿子。
“而且母亲忘了,当初母亲告诉我,陛下有言在先——我不能嫁人,也不能娶妻,乃是因为我以女子身份在外行走,这个秘密必须保持一辈子,便是我死了,也是以秦家嫡女的身份下葬。”
秦然眼眶微红地看着秦家主,轻哽道:“因为母亲是女人,母亲很清楚一个女人若成了我妻主,她可以忍一日两日我在外与各种女子周旋,但绝对忍不了一年两年一辈子!”
秦家主面色微变,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苏飞瑜见秦家主不说话,顿时就承诺道:“然然啊,你苏伯母自己养的女儿自己清楚,你苏钱妹妹虽然刚满十六,但她绝对是个有担当的女子。我苏家,绝不出孬种。她要是敢跟你计较这些,我打断她的腿!”
“苏伯母,您一直爱护我,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我铭记在心,也十分感激。可这妻夫之间的事,莫说是长辈插手,便是陛下——也难断家事。”
秦然朝苏飞瑜磕了一个头,哽咽道:“秦、苏两家素来交好,此次事情不过是一个意外,而且我……我也没有损失什么。我马上,马上也是要找一个女子……生女的。所以实在不必强迫苏钱妹妹负责,导致将来秦、苏两家交恶。”
“这……”苏飞瑜发觉秦然比自家大儿子还难缠,她竟然说不过他。
就秦然所说的,也确实有些道理。
眼下成亲倒是简单,生娃也简单。
可难的是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妻夫生活啊!
她便是苏钱的亲生母亲,也难以保证苏钱能够容忍自己的夫郎成天跟外女打交道,这个,她是真不敢打包票。
她顶多能劝,但怎么做,还在苏钱自己。
苏砚冰看着秦然,忽然轻声问道:“我也是男子,男子总是对闯入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女子有着不同的感觉。从前也就罢了,然姐姐一心为秦家,从未多看旁的女子一眼,也准备好了献身,与陌生女子生女。可现在,然姐姐还能做到吗?”
他与秦然聊了这么小半个时辰,虽然秦然一直没有松口,可他有注意到好几个瞬间,秦然红了耳根。
想来……是想到在汤池里,被苏钱冒犯的画面。
之前以为是哪个贼人,被吓到了,自然羞愤欲死。
可如今知晓是苏钱,而且苏钱又承担了责任,说是爱慕秦然,难道秦然心里就没有一丝波澜?
他不信。
秦然身躯一颤,半晌才垂眸,轻道:“我能。”
他一早就做好了准备,没道理现在不能。
“身为男子,也不是没想过被一个女子珍若性命,呵护备至吧?为何机会就在眼前,然姐姐非要抵触呢?”苏砚冰蹲在了秦然身边,看着他垂下的脸庞,“然姐姐是不是……怕害了我妹妹?”
秦然再次身躯一颤,手指捏紧半晌,才霍地起身:“总之这门婚事我不答应!谁要娶谁娶,我是不会娶什么妻的!”
说完,转身就大步离开了。
倒真是有女子的英姿飒爽,无半点男子的拖泥带水。
“这、这怎么办?”苏飞瑜呆了半晌,才看向秦家主。
秦家主眼里闪过一抹微微的愠怒,片刻后才淡笑道:“孩子任性罢了,苏将军不必理会,我有法子治他。”
“啊?治他?”
“麻烦苏将军将我那半女唤来,我有事交代她。”秦家主含笑朝苏飞瑜拱手,似乎这门婚事并不成问题一般。
“……好的。”苏飞瑜答应之后,又叮嘱道:“可不能打然然啊,你打了他,我跟你急。”
上一回为着砚冰的事,秦然冲撞了秦家主,被秦家主一顿家法,她知道时已经晚了。
可跟秦家主一顿好吵,总算是让秦家主答应说以后再不对秦然动家法了。
“苏将军的女婿,我不敢打。”秦家主笑道。
“不打就行,其她的,我不管你。”苏飞瑜放下心来,这女人虽然跟只狐狸似的,但也还算重诺。
接着,苏飞瑜就带着苏砚冰回去了。
而跪在祠堂里的苏钱,则又奉母命赶往秦家,见秦家主。
在苏钱还在半路的时候,秦家主到秦然院子里说话。
“之前给你挑的人,已经挑好了。”秦家主坐下之后,淡淡道,“本来想着苏钱既然肯认,比给你寻个陌生女子延续香火也对你好得多,但既然你自己不肯,那就算了吧。还是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你准备一下,明晚我便将那女子带来。”
秦然脸上一下子血色尽失。
“母亲,能不能……宽限我几天?”
“你准备了十八年了,也够久了吧?”秦家主看着面色惨白的儿子,并未心软,“而且上月我与你谈起此事时,你也没说什么,只说叫我寻好人,便安排同房。怎么如今,又要我再宽限你几日?”
秦然捏紧双手,许久之后,才颓然垂下双肩:“那就……由母亲安排吧。”
母亲说得对,宽限几日又如何呢?
他还是要……
不如,就这样吧。
“嗯,你准备一日,明晚我亲自来安排。到时候,你戴上面具,不要让对方看到你的脸。”秦家主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秦然失神地跌坐进椅子里。
许久之后,视线转向梳妆台的抽屉。
他咬牙起身,来到梳妆台前,将抽屉打开。
一个月前,母亲替他准备的面具,静静地躺在那里。
秦然颤着手指,从抽屉里拿起面具,看了许久之后,才缓缓戴在了脸上。
挺好的。
这面具一戴,对方看不见他的脸,他也看不见对方。
黑漆漆一片。
秦然想着想着,眼泪就忽然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了。
他猛地将面具摘下来,丢进抽屉里。
慌不择路地就跑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指拿起一本书,不停地开始念了起来。
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压下心中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