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若寒穿戴整齐,提着个箱子,包的严严实实上了飞机。
路途的过程虽然麻烦,但若寒乐在其中。
晚上十点的时候,他到了冰岛。
陈松开车来接的他,说他激动了一天,就盼着他来。
又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达目的地。
几个研究小组成员熟稔的跟若寒打招呼,他们戴着护目镜,穿着组里统一标配的白色羽绒服,每说一句话哈气满天飞。
陈松把备用的衣服和防护目镜给若寒戴上,让他等一会极光。
若寒对这些东西不是很有兴趣,他就想尽快挖到星辰,但又想到封星辰可能没看过极光,就拿出手机点开录像等待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的黑云慢慢染上绿色,像从上至下如同虚幻的藤蔓,若寒震惊了一瞬,整个大地在裂隙中腾出力量。
旁边小队的人表情倒是比他自然的多,他们不知道见过多少这种场面了。
记录完这一刻,陈松带他去看他们苦苦找寻几年的深洞。
他打开手电筒:“洞口太小太脆弱,我跟倾辰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等。”
研究小组目送他们到洞里,还跟若寒说了不少注意事项。
若寒小心翼翼的跟在陈松后面,洞口狭窄潮湿,越往里面进呼吸越不畅,他头晕目眩,嗓子眼酸痛。
陈松让他放松,又走了大概十分钟,终于到了尽头。
若寒眼前一亮,仪器滴答滴答的响,上面的小屏幕预测出土层后面的晶钻轮廓。
陈松把工具递给若寒:“大概还有一米厚的土,交给你了。”
若寒颤巍的接过来,生疏的挖着面前的土壤。
直到脚边堆满了湿土,护目镜上的雾气蒙上双眼,若寒摸着星辰,心脏快要蹦出来。
那颗小小的晶石透着七彩光,本色暗紫深蓝,盈盈暖光烘托着暗黑的土洞,美的窒息。
若寒不寒而栗,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描述。
陈松已经泪流满面了。
“这是第一颗星辰,以后会有更多。”
若寒把怀里的项链拿出来,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躯壳,一直在等待着内核。
星辰被塞进项链的凹槽里,严丝合缝,像是量身定制,本该如此。
两人整理好设备往外走,心底满满当当。
出去的时候若寒头不晕了,嗓子也不疼了。他已经能想象到封星辰看见这条世界上独一无二项链时的表情了。
临近洞口,若寒感觉脚下在震,他看了一眼陈松,用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陈松一慌,拽住若寒的手:“快跑!洞口要塌了——”
身后的土壤突然软化,轰隆隆的碎裂声从远处上方袭来,若寒面容僵硬,下意识的把项链塞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把陈松推了出去。
陈松腿脚一软,被若寒这一推整个人扑了出去,身后一震,他的腿被泥土覆盖,天空下起了密密小雨,一扭脸,研究了几个月的土洞坍塌成凸起的渣子,他大叫:“倾辰——”
“救人!!快救人!!”
·
封星辰一整天双眼都在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两只眼睛都跳,代表什么?
下班回家后,洗完澡上床却一点都睡不着,手机飘上来一条提示。
“封星辰先生,今天是你的二十七岁生日。”
他一惊,都没反应过来。
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叮叮咚咚的消息扑面而来,是他在法国的好友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一个个回复到凌晨两点,手机突然急躁的响了起来。
封星辰吓懵逼了,坐起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痛骂:“有病啊,大晚上的干什么!”
那边响起低声的抽搐,接着靓谦的声音传出来:“小星,是我。”
“!”
封星辰一看备注,魂都吓没了:“靓姨!抱歉啊,我以为是诈骗电话。”
靓谦鼻音很重,封星辰察觉到不对劲:“靓姨你怎么了?是若叔叔欺负你了吗?”
他慌忙起身,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衣服。
“小星,阿寒他……”
封星辰整个身子一僵:“……他怎么了?”
“他在冰岛遇到地震,刚运回来,现在在手术室里,你能来医院看看他吗?”
“!!”
封星辰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床上,他来不及换衣服,穿着睡衣就出了门。
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疯狂呼气,在心里不断祈祷着他没事。
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靓谦和若良平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内心已经经历了翻滚。
“靓姨!若叔,”封星辰跑过去,气还没喘开,“若寒怎么样了?!”
靓谦面容憔悴,妆都哭花了,她浅浅一笑:“没事了小星,手术很成功,等他醒了就能进去看了。”
封星辰看若良平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焦急道:“靓姨你跟我说实话,若寒到底怎么样了?”
靓谦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洞口坍塌的时候,土壤里坚韧的石头划伤了他的脸,他的腿本来就有伤,这次又被那么厚的石灰压上,医生说…..他可能暂时,”
封星辰一怔。
“站不起来了。”
“……”
封星辰整个身子往后仰,若良平迅速拽住他往椅子上放:“小星,没事,暂时,不是永久的。”
“可他的脸划伤了……”封星辰问,“以后还能演戏吗?”
“…….”
若良平叹口气:“不能最好,抛头露面的,我也不喜欢。”
“可他热爱啊!”封星辰眼角的眼泪哗哗流出来,“若叔,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吗?你看过他在大屏幕上发光的样子吗?”
“你知道他为了争取一个机会要丢半条命吗?”
“你只觉得他丢人!你不知道他走到今天费了多大功夫!”
封星辰抱着脑袋直哭,一边哭一边骂:“他是傻逼吗,跑到冰岛干什么!”
靓谦万分痛心,她把封星辰拉起来:“小星,你跟我来一下,阿姨有话要跟你说。”
封星辰整理好情绪,跟着靓谦进到了休息室。
靓谦扯了几张纸把封星辰的眼泪擦干净,苦笑道:“辛苦你大晚上跑过来了,我怕他一会醒来看不见你会闹。”
封星辰摇摇头:“靓姨,你要说什么?”
靓谦缓出一口气:“我想跟你谈谈若寒。”
封星辰抬起眼睫。
靓谦的思绪飘远,悠悠开口:“你若叔叔年轻的时候爱玩,这我是知道的。”
“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管他。”
“可若寒的出生,确实是个意外。”
“他的母亲在生他时难产大出血,没救过来,若良平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儿子,后来我听家里的老管家说,他当时就被装在一个水果篮里,扔到了老宅门口。”
“若良平在意识到这是他儿子后,就背着我在外面买了套房子,偷偷养着他。”
“我知道若寒存在的时候,阿屹都已经八岁了。”
“在去那套别墅的路上,我恨,我甚至想过等我见到了这个私生子,我就把他掐死。”
封星辰皱了皱眉。
靓谦扣着手指,接着说:“可当我真的见到后,就把所有想法抛之脑后了。”
“他那么小一点,在诺大的别墅里坐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若良平他太忙了,他忙到阿屹都顾不上,怎么可能顾的上一个私生子。”
“若寒看见我,先是愣了,接着笑起来,扑到我怀里叫我妈妈。”
封星辰胡乱想了一会那个场面,心脏难受的紧紧收缩。
“那时我就想明白了,若寒他做错了什么,他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我为什么要把错误都怪在他一个人身上。”
封星辰道:“所以您就把….若寒接回了家?”
靓谦嗯了一声:“若寒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从小到大他叫过的妈也没比阿屹少。”
“阿屹他性子冷,一直不爱说话,每次我压力大,难过的时候,都是阿寒在我身边陪着。”
“阿屹不会说的甜言蜜语,我都在若寒那里体会到了。”
“小星,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若寒就是我的亲儿子。他跟阿屹没有任何区别。”
封星辰慢悠悠的点着头:“靓姨,我都知道…..我从没觉得他是私生子就低看他。”
靓谦文雅一笑,把脸上落下的眼泪抹干净:“他的性子虽然跳脱了些,可真诚善良,是个特别好的孩子。”
“但从法国回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不与任何人交谈,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学习,直到以艺考最高分考上了电影学院。”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改了名字,就一下就想到了你。”
“…….”
“他攒了一笔拍戏的钱,兴冲冲的过来跟我说他投资了一个项目。”
“我觉得他傻,辛辛苦苦一整年,一分不剩的全投了出去。”
“小星,你知道他投了什么吗?”
封星辰如实的摇摇头。
“是一个开采晶钻的研究所。”
“……”
封星辰鼻子一酸,眼底染上了血色,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次去冰岛,就是因为研究开采有了好消息。”
靓谦说完,封星辰眼神涣散,脸上布满了斑驳的泪水。
“小星,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你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子上,不管他以前做错了什么,都原谅他,好不好?”
封星辰喉咙发干,近乎失控:“靓姨,我会照顾他,直到他腿完全好。”
靓谦眉眼凝重,说:“他的目的,可不是卖惨让你照顾,他想要的,”
“一直都是你这个人。”
封星辰沉默着不说话,若良平突然敲了敲门:“小星,阿寒醒了,吵着要见你。”
封星辰立即往外跑,带走了一阵风。
若寒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左腿被石膏裹着高高吊起来。脸上贴着一块厚厚的纱布,不知道纱布后面是什么样的情形。
“小星…..小星…….”
“我在,”封星辰跑过去,“我在呢,我在呢。”
若寒嘴唇干燥到发白,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张着嘴想说话。
封星辰给他盖好被子:“你先别说话,休息一会。”
若寒摇着头,另一只没输液的手往枕头下僵硬的摸。
封星辰以为他嫌床低,刚要去给他的床调高点,若寒突然眼睫一颤:“别走….小星,别走。”
“我不走,我…..”
若寒终于拿到了枕头下面的东西,苍白的手把那条带着土壤的项链举起来。
“!”
项链的坠子在医院天花板上的白光下发亮,是沾染的灰土遮挡不住的。
封星辰颤抖着接过来,不规则晶钻割的他手疼,他已经在几年前就对这些东西失去兴趣了,以前收集的名牌项链现在让他看就像是一块没用的石头。
但会有人因为他的一时兴起去投资一个研究所。
会因为他独特的爱好,不远万里不计时间,去找寻一颗除了好看没有任何意义的晶石。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项链上掉,与光芒混合在了一起。
若寒一急,想抬手给封星辰擦眼泪,可右手上全是针管,让他无法动弹:“小星……你别哭啊?”
封星辰控制不住,砸了两下若寒的胸口,吼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有病,就为了这个??你就为了这个?万一要真出什么事怎么办??你让靓姨怎么办?让若叔怎么办?!”
让我怎么办。
若寒绷住了嘴角,委屈的问:“你不喜欢?”
“喜欢,他妈的喜欢死了。”
封星辰擦掉自己的鼻涕眼泪,面部狰狞,带着哭腔说:“若寒,你他妈是这个世界上最蠢最傻的人了。”
若寒苍白的面孔这才有了血色,他迷瞪着眼,声音虚咽轻飘:“小星……二十七岁,生日快乐。”
“……”
封星辰满脸泪水,在白色的被单上殷出一片湿痕,若寒说完这些话已经累到没有丝毫力气了,他闭上双眼,一滴喜悦的眼泪从眼角划到耳朵里。
封星辰站起来,哭着在他嘴边亲了一口:“晚安。”
他把项链用清水洗干净,刚擦干就迫不及待的戴到脖子上,
用衣服掩好,还隐隐约约在布料上透出彩光。
“傻子。”
这是他二十七年以来,收到过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