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之中，视线之内一片昏暗。
脚下尽是碎石和废墟，到处都是荒芜的气息，与外界的万妖林宛若两个世界。
虽然有保存完好的建筑，可这些建筑风格却与人类居住的房屋完全不同，这让林异等人很是疑惑。
“这遗迹规模不小，而且其中房屋似乎比人类居住的要大很多，难道是妖兽的住所？”
苏雅摇摇头，否定了若倾城的话。
“不会，古籍记载，妖族至少要六品以上才能幻化人形，先不说有没有这么强的妖兽存在。就算有，它们也根本无需搭建房屋。”
林异有些意外，没想到苏雅会主动和若倾城说话。
“苏姑娘所言在理，这里不像是有活物的地方，所以咱们先不用管什么东西会生活在此。
只是这一路要小心些，别触碰到什么机关暗器。”
找准了一个方向，林异五人朝着这片遗迹的南面走去。这其中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先前冲进来的那些人，此时一个也看不见。
若非不时能在碎石废墟上看到一些刀剑痕迹，林异都要以为那些人是不是凭空消失了。
如此前进了数百米，天空中依旧十分昏暗，但眼前的房屋却比外面的完整了些。
这些房屋虽然与人类的住所一样分房间，但其构造却大不相同。用来搭建房屋的材料也只是一些未经处理的石块，参差不齐，像极了传说中原始人的部落。
在房屋中搜罗一圈，林异五人只找一把生锈的大锤，它的锤柄早已断裂，上面散发的气息连一品灵器都不如。
白芨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白参手中的大锤，小嘴一瘪。
“莫非这座遗迹已经被人搜刮过一遍了？不然怎么什么都没留下？”
林异四处看了看，回到众人身边。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这里居住的人去哪了？从这些房屋被毁的痕迹来看，这里被毁的时间不超百年。
若是被人灭门，那总会有具尸骨留下才是。可若没有被灭，人们又为何要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失望的同时，也十分好奇。
转眼间外界天色变暗，里面更加变得漆黑。众人无法辨别方向，便找了些废木头生了火。
或许是因为心理原因，火光在这其中显得不那么明亮，周围寒风四起，让人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寒夜之中，谁也不愿意离开火堆，于是众人便聚在一起谈天论地，直到半夜白芨靠在自家哥哥身上睡了过去，众人才沉默下来。
若倾城独自坐在一边，玉手杵着腮帮子打瞌睡，好几次差点倒进火堆里，还好醒得及时。
而林异的肩膀上不知何时也传来一道重感，微微偏头只见苏雅正倚在自己身上，脑袋也靠着自己的肩膀。
芳香的气息从鼻尖传来，林异在白参愤恨的目光中，从自己坐着的石头上起身，让苏雅躺在火堆边，又拿出一件衣服盖在她凹凸有致的娇躯上。
伸了个懒腰，他朝着火光的范围走去，同时内心中呼唤着血妖。“我能感受到一股十分压抑的气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血妖沉默一会儿，“不知道，但这里的血气很重。就连当初你去过的二神山下，都比不上。
这说明这里曾经死过很多人，或者是妖，多到你难以想象。”
“那这里是不是会有传说中的鬼魂？”问出这句话的林异有些好笑，修行之人本不该惧怕这些虚无之物。可他来自异界，那里的鬼魂可是人们又敬又怕的东西。
想不到就连血妖也没有出言嘲讽他，而是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邪祟恶鬼皆由心生，你若内心刚正不阿，世上自然就没有鬼邪。”
林异沉默，自己的内心真的刚正不阿，没有阴暗面吗？这一路走来，真的没有杀害过一个无辜之人，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脚步停下，他站在了一座不算太大的广场之内。四周有八根漆黑的影子，林异用灵力微微探查，原来是八根石柱。
石柱上刻有一道道细小的符文，没等林异仔细观察，眼前忽然一闪，几道有些熟悉的身形出现在他前方。
“林异哥，我只是想要你爹留下来的宝物，你不给便罢了，为何要杀我一家，甚至连咱们林家都不放过？”
“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孽障！就算修为再高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那几道身形靠近，林异勉强看清了他的面容。
“林夭，林玄？”
眼角一跳，林异惊呼出声，只见此时的林夭面如白纸，七窍中流着黑色的血，双眼空洞。
更诡异的是，他虽然一直在朝着林异靠近，但长衣下的双腿却没有动，是飘着过来的。
在他身后，有他的父亲林玄，还有林家夫人，和一众奴仆。
他们个个如同厉鬼一般，空洞的双目盯着林异，口中或斥责或哭诉，哭喊声此起彼伏，凄厉至极。
林异脚步往后一退，却又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手。
手的主人在被踩到的瞬间嘶吼一声，似乎被踩得十分疼痛。林异将脚抬起，他立刻爬了起来，同样惨白的面色与林异的脸庞几乎触碰到了一起。
“林异，姐夫。自小我姐便十分喜欢你，城主府也视你为女婿，你带人灭我叶家也就算了，为何要杀了我姐姐？”
“叶行。”
呢喃一声，林异听到了一道抽泣声从叶行身后传来。那同样是一张惨白恐怖的脸庞，见林异看来，她便起身，竟是孩童时的叶瑶。
她不语，抽泣之际脸上却没有一滴泪水，只是那哭声让林异有些心神不宁。
手中宽剑抽出，林异以剑锋划动地面，发出一道刺耳的剑鸣声。剑鸣声将所有厉鬼哭嚎的声音止住，林异的心神顿时稳住，大喝道：
“尔等害我在先，让我受尽屈辱，更是费劲心思想置我于死地，这其中可有一丝心软？
既当初与我为敌，便要想到会有死于我剑下的一日！
你们活者尚且不是我对手，死后更是休要妄想能坏我道心！
我手中执剑，尔等鬼邪，速速退去！”
右手握剑，林异身躯猛然转动，往前方挥出一道银色剑扇。剑扇所过之处，所有厉鬼皆化为虚无。
但林异并没有因此大意，只见广场上出现了数团黑气。它们在八道石柱间飞舞缠绕，然后一同朝林异扑来。
林异身形再动，剑锋随之一挥，从一团黑雾中穿过，但黑雾却纹丝不动，依旧朝着他俯冲而下。
这些气息虽然不是实物，却依旧能让林异感受到危险。所以他不敢硬抗，闪身后退几步后，一道弦月飞射而出。
弦月的光芒将大半个广场照亮，那些厉鬼见状立刻四散而逃。这让林异目光一闪。
“怕火？”
嘴角一挑，他直接从灵戒里取出一坛烧白，倒了大半坛在地上。手中宽剑一划，一道火光顿时冲天而起，将整个广场包围。
飞舞在八道石柱之间的黑雾在火焰中快速燃烧起来，在一道道哭嚎声中变得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林异站在火中，火光从各个方向映照而来，看不到任何影子。
几个呼吸后，酒气燃烧殆尽，火焰缓缓消失不见，这片空间又恢复了黑暗。
林异静静的等待了一会儿，身后便又出现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你果真问心无愧吗？我王家只不过是与他柳氏商行有些利益之争，却因为你害得我满族尽灭。
试问我王家与你有何恩怨，为何要遭受此劫？”
林异回头，王家三代老小共聚于广场的一边。他们没有哭嚎，只是呆滞地看着自己，似乎想要一个说法。
林异嘴角微动，还没等说出什么，身后便再次传来一道冷笑声。“你就是一个伪君子，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回头看去，一身绿衣的姚絮摇摇晃晃朝自己走来，眼中满是恨意。
“你既然不爱我，为何要对我好？既然愿意对我好，又为何不一直好下去？我会落得这个下场，都是因为你！”
林异脸上的自信收起，目光微闪想要解释，忽然身后又出现了一只有些茧子的手。
“林异，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我只是想让你睡一觉，醒来之后，咱们就找个地方住下，以后姐姐赚了钱再给你娶一个好老婆。”
“燕灵。”
此时的林异已经低下了头，不愿去看她们的脸。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我云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仅凭着猜测就杀了我云家大半人，让我云府血流成河家破人亡！
你就是一个屠夫！恶鬼！”
云家大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林异已经双目无神，面容上满是愧疚和后悔，手中宽剑刺在地面上，双手掩面似乎在忏悔。
无数道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那些被林异杀死的人宛若一座座高墙将他围了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最终，林异的身前出现了一道青衣身形。她的眼中满是悲切和不甘，身躯已经被毒虫啃食得血肉模糊。
即便五官不清晰，林异依旧能看得出来，这道身影的主人是封容。
在这里的所有人中，只有封容让林异真心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他张了张嘴，却率先听到封容道：
“嘁！骗子！”
轰！
一瞬间，林异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开，那些斥责他的声音越发剧烈，让林异觉得自己就是这世间最恶的恶人。
他捂住头，身躯卷缩着蹲在地上，像个偷糖果被父母发现，躲在墙角挨打的孩子。
半个时辰后，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林异的内心却缓缓变得安静下来。此时的他忽然自己问自己：
“难道我真的错了？”
“真的错了？”
“错了？”
三问过后，他陡然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手掌也再次覆与剑柄上。
“错了，确实错了！我错在心智不坚，居然被过去的事，死去的人扰乱心神，动摇了大道！
修行之人不可与天地为敌，但更不可与自己为敌！
尔等不过是因我的优柔寡断而生，因我而起，自当由我斩灭！
赤澜！”
随着一道血色波澜朝地面拍去，距离临沂最近的封容和姚絮率先化为黑雾，接着赤澜所过之处，所有的人全部化为一团团黑气。
林异看着将广场上空包裹的黑云，冷笑一声。
“能读取我的记忆从而创造心魔吗？好诡异的手段！但尔等既为死魂，便该安息！
今日我有一剑，送尔等轮回！”
赤澜再出，比起刚才一剑的气势强了数倍。血红色的波澜朝着黑云冲去，黑云上立刻出现了数十张脸，他们有的是人有的青面獠牙，宛若凶兽。
血色波澜与黑雾碰撞，两者僵持许久后，血色波澜直接消散不见。
其中几道黑雾朝着林异冲来，林异再次拍出一道赤澜，却对这些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见状他目光一凝果断收了剑，双手结印。
随着灵海中的灵力被像水一样抽进左手，林异自身的气息陡然变弱，但一抹带有毁灭的气息却从左手上传来。
“弑神！”
随着他轻喝一声，左手也高高抬起指向上空。
一道微弱的光阵快速在他手指尖汇聚，然后将他催动的所有灵力凝聚于其中，再压缩为指头大小的光点，飞射而出。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光点飞射的速度更是肉眼不可察觉。
只见上空中的黑云忽然被刺破了指头大小的一个洞，然后洞快速扩大，直到将所有黑云吞噬。
左手放下，林异松了一口气后，无力地坐在地上。
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不见，他也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很多，像是在清水中泡了一整天，身体中再无半点污垢。
此时，右手手指上传来一道微弱的暖意。林异低头看了一眼那老药农给的戒指，咧嘴一笑。
“我也不是只做坏事啊！”
“可你还不清啊！”
这忽然出现的声音让林异目光一凝，快速翻身而起，看向身前走来的人。
他的身形与自己很像，就连面容都十分相似。但林异可以肯定，他不是自己死去的前身。
“就算你做再多的好事，也还不清亏欠我的，我的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