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松胡乱答应着，迅速挂了电话。
他心乱得很。
他一边享受，又一边怀疑，灵魂仿佛被两股力量拉扯着。
以陈治松的谨慎和聪慧，当然觉得这场造势来势汹汹，实在不同寻常。
可随之到来的好处，实在是让他无法割舍！
尤其是母亲提到了他爸！
陈治松的亲生父亲在他幼时因为癌症去世，后来母亲带着他改嫁，与一个同样带着儿子的男人再婚，组成了新的家庭。
他的母亲只是家庭妇女，但继父却是他们那个小城市的一个领导，家族在当地人脉深厚。
所以他与母亲进了那个家门后，便处处被人挑剔、审视，唯恐他这个拖油瓶的儿子脏了陈家门楣，便能理所当然地说一句“果然不是亲生的”。
陈治松自卑又自傲，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
他知道继父不会在自己身上投入太多，就拼了命的读书，从小便品学兼优，远胜过他那个继兄。
但他的继父仍然只会无条件的偏爱继兄，为继兄殚精竭虑、事事考虑，却吝啬于给他一句称赞。
甚至是后来，继兄勉强在继父安排下进了体制当个小小公务员，而他拿着全额奖学金远跨重洋在世界顶尖名校就读博士。
继父依旧不会对他说一句认可。
现在，母亲居然说继父高兴得要将他发表的论文烧给陈家祖坟！
这是他从小到大，继父第一次意义上给予他认可！
陈治松顿时激动得难以控制，好像从小到大都渴望得到的苹果终于摆在面前。
哪怕他知道这个苹果是有毒的，也想要得到它，吃下去！
放弃最后那点犹豫，陈治松又给那个神秘人打去电话，语气颇为急切：
“你确定……闻墨不会回来吧？”
对方戏谑地笑了，好像将陈治松那点龌龊卑劣心思看了个一干二净。
然后，才缓缓道：
“当然。不过，我以为你会有点不忍。”
陈治松没说话，死死地咬紧牙关。
对方顿时大笑起来：
“男人啊男人，果然！什么都比不过功名利禄重要！”
陈治松很想解释，是闻墨先背叛了他，是闻墨自己破坏了规矩……
话到了嘴边，又无力说出来。
因为他心底比谁都更加清楚，这些都是借口。
他只不过想扬名立万，不惜一切代价。
等到了学术会议当天，陈治松一整天都没能听进别人的话，满脑子都是待会儿他的演讲环节。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他的心脏越发鼓噪，血液兴奋流动，双手紧握成拳！
仿佛接下来不止是一个小小的演讲，而是他人生跨越的阶梯！
迈过这个坎儿，他将会迎接更多的金钱和荣誉！
未来某一天，或许他的名字会登在教科书上，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
终于！
会场内提到了他的名字！
陈治松激动地起身，一步步朝着台上走去。
台下无数大佬在注视着他，其中好几位陈治松都认识，看着平平无奇很低调，实际上是拿过诺奖的超级大佬，每个人背后都代表着海量的科研基金和资源，是他曾经够都够不到的级别。
现在，他们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听他的论文。
想到一会儿可能会收获的赞誉，陈治松心旷神怡。
但他没有被激动冲昏头脑，反而将关键几个步骤的数据记得更清楚，务必做到不假思索地吐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也果然如他所想的那么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停顿、语噎等等尴尬情况，陈治松言语流畅得像是科研之神附体。
他挥洒自如、谈笑风生，中途甚至回忆了自己在研究里遇到难关时的处理方式，幽默地自黑了一把，果不其然收获不少笑声，大佬们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和蔼。
等陈治松的演讲结束，潮水般的掌声朝他排山倒海而来。
这一刹那，陈治松就是世界中心！
“等等，我有一个问题。”
靠后位置，一个平平无奇的黑框眼镜男人站了起来。
陈治松丝毫不乱，礼貌邀请对方起来解答。
男人推了推眼镜，先是提了几个中规中矩的问题，好像有点没看懂论文。
陈治松非常大方地给对方讲解了一番，顺便笑着说，他们这些科研者的任务，应该要把论文写得更通俗易懂些，这样能够造福更多的人。
许多人都在笑，点头赞许。
就在陈治松问男人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时。
男人平铺直叙的语气却忽的一变，提出了一个非常刁钻的问题，直接质疑到了陈治松这篇论文的正确本身！
陈治松当场愣住：
“你说的这个，唔，我的确没有考虑过……”
其实是因为他到底不是作者本人，对实验理解得不够透彻。
陈治松试图将这归结于他的一点小小失误，想快速揭过去。
却不知道，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男人连续数个问题丢出来，无一不是简明扼要、直命红心。
如果是闻墨本人在这儿，就算是答不出来，应该也能阐述出自己的解决思路。
但陈治松不行！
他对这块研究领域的了解远远不比闻墨深入，以他的知识厚度，无法当场作答，更想不到半点解决的头绪！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篇论文根本就从源头上被人否掉了！
根据那个提问男人的说法，陈治松的研究是错误的！毫无意义的！
哦，不对！应该是闻墨的研究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一时间，陈治松竟不知道该讽刺闻墨不过如此，还是该懊恼面临这种尴尬情形的人是自己！
他强自镇定地对那人说自己会回去好好思考，感谢对方给出宝贵意见。
男人嗤笑了声：“陈博士好像对自己的论文不够熟悉，我提到的第五个问题，就是有关论文数据的问题，但陈博士好像没有发现？”
陈治松脸色煞白，努力维持平静地解释自己有点慌了。
男人轻蔑一笑，当场坐下。
也让台上的陈治松活脱脱成了小丑！
陈治松也由此眼睁睁看着那些大佬们的表情逐渐从欣赏变得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