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夜。
秋风飒飒,草木哗啦作响。
花月胧乘着夜色以钩索翻过院墙,落到隔壁小院的地面。
没走几步,卧室的灯已然亮起,不消片时,左云披着黑狐裘哈欠连天打开房门,慵懒地拢着领口调笑道:“啧,哪个好姑娘夜半不睡,喜欢翻邻居的墙?”
花月胧摘下背后的包袱,随手一甩,包袱里抖出瓷瓶轻碰的叮咚脆响。
“给你,我要去灵鸟寺几天,免得你没有伤药用。”
左云长手一揽,将包袱收进怀内,他可不相信她特意翻墙就为了送个伤药,笑眯眯等着道:“还有呢?”
“还有……”花月胧神秘地停顿了一下,缓声道:“包袱里有本册子,是朝廷中人的龌龊交易,你随便挑几个杀杀,我的建议是……兵马司指挥使、柯崇林。”
她从陈贵生那堆交易册中随机挑了一本,摘抄了一部分过来,当中不乏触目惊心的交易,例如,这位兵马司指挥使柯崇林,就最喜射杀幼童,经常从黑市买来孩童虐杀。
左云不语,拆开包袱皮,掏出那册子,随便翻了翻几页,不禁有些头大,揉了揉眉心,懒散道:“小姑奶奶,柯崇林可是皇后的表哥,出入都带着兵马司的人,你以为是随便杀头猪吗?再说了,我又为何要帮你?”
“只要你愿意,我都替你想好了。”花月胧微微一笑,将她从铁鹰处听到的消息放出——
“兵马司柯崇林,本是马初煌的心腹之一,皇上猝不及防赐死马浩一家,他有些害怕了,我还得知,他急于讨好皇上,特地从黑市进了一批南海珍珠,打算在天寿节进贡,你守着桃山黑市,必有斩获。至于为什么要帮……你帮了我,我自然就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你的。”
进出黑市,免不了受到黑市的约束,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更不可能带兵马司的捕快;确实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而且,那个杀死萧之行的血蝠杀手还没现身,左云本就打算再以血蝠名义作案,引出真正的凶手。
思及此处,左云挑了挑眉,故作为难沉吟,好一阵才悠悠道:“帮你,可以。你的目的呢,你到底要做什么?”
花月胧握紧拳头,认真道:“……我要皇亲国戚人心惶惶,我要皇城中人心大乱,我要沈正庭没空对王爷的兵权下手。”
国舅爷刚死,若再死一个皇后表哥,不论是太后,还是皇后家都会向沈正庭施压,够他喝一壶的。
她就是要把水搅浑,围魏救赵,为沈清竹多争取点时间。
不过此刻,听到她提起沈清竹,左云想的,却是他的少阁主。
他为少阁主不值,落花无意,一腔深情尽付流水,忍不住试探道:“小姑奶奶,你为何要嫁宁王,为了权,还是……为了人?你就没想过……另一种人生?”
另一种……人生?
不知为何,花月胧突然想起萧烈,想起那晚,他说想带她离开。
无数个晚上,她为没有看出萧烈的异样而自责,为萧烈生死未卜而难过,但她明白,她在决定与沈清竹相守一生后,她就不能在情感上动摇。
她对萧烈,确有遗憾,却没有任何后悔。
“我早选过了,这就是我要的人生。”
………………
重新回到檀栾居时,铁鹰已在霜翠阁外候着。
花月胧推门进去,铁鹰跟在她身后,边走边报告道:“王妃,接到线报,马初煌已经往熙城赶了,明日晚到达熙城。此前王爷给黎州总兵送去大批军备,向滨今日送了一封密函过来。”
花月胧记得,在黎州查萧烈案时,向滨已经与沈清竹结盟。
沈清竹之所以看重向滨,不仅因为黎州地处咽喉要塞,更因向滨为人重义疏财,更因熙州三府十八州、各州总兵,皆唯向滨马首是瞻。
其实,按前朝兵制,各州总兵之上,应有三府都督统领督军,但沈鹤年唯恐兵权过于集中,索性废了都督之职,以致如今各地兵权分散;加上藩王封地的总兵,又逐渐都成了藩王的人,日渐脱离管束。
花月胧也逐渐明白了,为何在沈清竹的谋划中,削藩,越早越好。
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了。
“向滨?他说什么呢?”
“回王妃,向滨说,马浩名义是马初煌的侄儿,实际是马初煌的亲儿,皇上与王爷联手动了马浩,恐怕马初煌不会善罢甘休。向滨还提醒王爷提防杀手。”
大体情况向滨也是很久之前听马初煌酒后说漏嘴的,马初煌未得势时娶了富商之女郭氏,郭氏为人彪悍,马初煌又依赖着郭家的财富,便不敢纳妾;偶然之下与一外室有了儿子,便把儿子抱给了弟弟抚养;这个孩子便是马浩。
“什么?马初煌可能暗杀王爷?”花月胧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想了想立刻道:“立刻将这个消息加急送给王爷,多派些暗卫过去,王爷必须毫发无损。”
“信已经在路上,人手马上安排。”铁鹰应下,忽地犹豫了一下,又道:“王妃,明日,当真去灵鸟寺?此事是不是要……一并知会王爷?”
花月胧摇了摇头,以她对沈清竹的了解,沈清竹一定不会同意她以自己作饵的。
“不用了,王爷剿匪,要的是冷静果决,别让这些事乱了他的心,我能处理。”
她都安排好了,少则三天,多则五天,先拖住沈正庭一段时间,等沈正庭回来,还要处理接二连三的血蝠凶案;沈正庭不会有时间动沈清竹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