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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墓室出现在两人面前。

墓室顶部是一幅巨大的彩绘,画着整个永明朝的山川水脉分布,峰峦重叠,大河奔流,气势恢宏。

画图上的,不仅是世间的永明,也是沈谧心上的永明。

花月胧想,沈谧大概是爱极了这壮丽山河,所以连死后都想时时守着它吧。

她虽不曾见过沈谧,却从无数细节里逐渐了解他、熟悉他。

她理解沈清竹的爱恨交织,贤良方正的君王,他恨不起,寡情负心的父亲,他爱不起。

再看左右两边,各有一间耳室,耳室内堆放着一箱一箱的陪葬品,正前方则是一条通道,通往后一间墓室。

花月胧下意识地往前走,参考上辈子的历史知识,这些古墓大多按中轴线左右对称,墓主的棺木都在最中间的主室。

沈清竹却一把拉住她,“中间的墓室是疑冢,上层有流沙,触动机关,流沙就会淹没整个疑冢。”

既惊讶于沈谧的不按常理出牌,又惊讶于沈清竹的无所不知,花月胧停下步子,好奇追问道:“王爷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母亲说的。”

沈清竹解释,肃帝沈鹤年于永明三十年薨亡,沈谧继位时已然是知天命之年,继位不久,沈谧便命人修建陵墓,且沈谧主张薄葬,从选址到竣工前后用了不够五年。

又过了五年,沈清竹才出生。

从时间上说,沈清竹的母亲静贵人能听沈谧提起,倒是不足为奇。

可奇就奇在,宫中和坊间都传言静贵人与沈谧关系极差,沈谧嫌弃静贵人出身乡野,又怎会与她说起生死大事。

出于女人的直觉,花月胧心中升起怪异之感,隐隐觉得静贵人与沈谧的关系并非传说那么简单,可她缺乏实证,便没有对沈清竹说。

沈清竹牵起她走进了左耳室。

左耳室外头是陪葬品,里头竟然有一个深坑,坑内横七竖八躺着十来具腐烂见骨的尸体,尸身残留的衣物都是价格不菲的织锦,坑底还散落着各种金簪步摇,玉佩珍珠。

满目尸骸,惊心动魄,花月胧加快了步子跟上沈清竹,“这是人殉??肃帝不是废除了人殉吗,为什么……”

“是废了。先皇薨后,梁太后下了一道密旨,赐死了所有无子嗣的妃嫔,对外声称她们自愿跟随先皇,意在震慑后宫,独揽大权。”

花月胧鄙夷地撇了撇嘴,幸庆自己要嫁的是沈清竹,她要入了宫,可能会忍不住拿针扎死梁太后这个人面兽心的老巫婆。

而她不知的是,明安太后也恰好对她动了杀心。

素未谋面的两人,早就注定你死我活。

沈清竹在耳室尽头的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一块松动的青砖,青砖取出后,现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机关。

按下机关后,耳室的墙隆隆打开,现出真正的墓室。

比起前面的宽敞,主墓室显得十分狭窄,沈谧生前用过服饰、器物密密麻麻堆满了棺椁四周。

金丝楠木的棺椁停在中央,除了龙纹雕花外,再没有其他装饰,倒是很符合沈谧主张薄葬的做法。

沈清竹暗暗运劲一掌推开外棺,露出内棺。

打开内棺,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熏得喉头酸水直冒。

统治了永明帝国三十一年的先皇静静躺着,四周珠光宝气环绕。

尸身高度腐烂,面部、手部这些暴露出来的地方已成白骨,底层绣金丝的绸缎织锦都泡在了深黑色的尸水中。

沈清竹剑眉微蹙,他最后一次见沈谧是今年二月末吊唁之时,那时的他安详肃穆,一如生前,不过短短半年,他就成了一副陌生的白骨。

沈清竹强迫自己望向骷髅黑森森的眼洞,企图将眼前的白骨与他心中那人联系起来。

一种莫名的悲怆自心底涌出。

母亲不在,父亲不在了,那两个带他来这个世间的人,都不在了。

他一直告诉自己:沈谧此等寡情薄幸之人,走了便走,没什么可惜的。

可是,蓦然回首,来路空空落落,再无人相送了。

他仿佛被时间彻底遗弃了。

沈清竹以全部的理智与涌动的情绪对抗,首先开口道:“月胧,看来无法剖验了。”

“嗯……”原以为先皇遗体会用最好的防腐技术处理过,能像马王堆的辛追夫人一样,能保存很长一段时间,开棺时看到这个结果,花月胧也很失望。

可她不想放弃啊。

花月胧又凑近了些,妄图用那不多的法医人类学知识在骨头上找到一些痕迹,观察了好一阵,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当目光扫到沈谧手上时,却发现了一点不寻常。

指骨七零八落堆在一处,骨与骨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黑黑的东西。

“王爷,先皇手上好像有什么……”她一边说,一边弯身探入棺木,小心翼翼地拨开指骨,将那东西抽出来。

之前吊唁时沈谧的手是藏在宽阔的袖子下的,沈清竹倒是没留意。

乍看,那黑黑的东西,似乎是一块半腐烂的叶片。

这东西应该是被先皇抓在手中,待手掌腐烂后才慢慢露出,所以腐烂程度相对低,也没有泡到尸水。

这叶片的大体形状及脉络,对常用草药的花月胧来说,简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这是……这是雷公藤的叶子……”

“雷公藤?”

“嗯,雷公藤全株有毒,我们用药一般是用根部,多数是外用,可以治风湿。而毒性最大的……”花月胧顿了顿,关切看着沈清竹。

她如今讲的,并非简单的中药学,而是鲜为人知的宫闱秘辛,所以她处处留心沈清竹的情绪。

“是叶子?”沈清竹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低垂,花月胧说不出口的话,他都猜到了。

“是,雷公藤嫩叶两三片就能中毒,十二克,大概七八片已经达到致死量……中毒会引发心肌受损、心源性休克,还有急性肾功能衰竭。”她也不藏着掖着了,索性一口气全部讲了出来。

所以,先皇不是寿终正寝的,是为人所害的。

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毒杀了先皇。

是沈正庭和梁婉儿。

先皇驾崩,他们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想到此处,沈清竹眼神凶戾,他发誓,待他荣登大宝,定要将这两人挫骨扬灰。

狠绝稍瞬即逝,回头对上花月胧的目光时,他又恢复到平日的温润如玉,“月胧,走,我们先回去。”

………………

同一时间,皇陵外围。

被飞猴引开的侍卫重新回到岗位,思前想后,侍卫甲道:“奇怪,那黑影到底是人还是山猫,我担心有人闯入祭庙,不如我们进去看看?”

侍卫乙却不同意,\\\"不行,幽王令旨,除了侍卫长领人检查外,谁都不能进祭庙!我们还是别多事了。侍卫长很快就来了,我们还是在这里守着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一有人进去了,我们都要掉脑袋!”侍卫甲是新来的,大家都说做守陵卫等同于混吃等死,他偏偏要满怀热忱,用心去做,“我进去看看,你在外头守着,如果没人,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

说罢,就推门进入了祭庙。

此时,苍豹正百无聊赖地在大殿活动筋骨,巡逻时间未到,他也没想到会有人违反命令私自进入巡察。

听到脚步声时,为时已晚。

大殿宽敞明亮,避无可避。

“卟!”

一颗细细的石子不知从何处打出,径直打在侍卫甲的后颈,侍卫甲立刻晕倒在地。

苍豹也来不及去深究是何方高人出手,立刻冲进密室打开机关,等了片刻,就看见沈清竹与花月胧用外衣包了沉甸甸一大包金银财宝出来。

三人刚翻墙出去,适才晕倒的侍卫甲昏昏沉沉地爬起来,大喊了一声,“快!来人!有人闯皇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