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夜,黎州山中。
用过晚膳,萧烈敲响了花月胧房间门,不由分说地将她拉上马,两人一路策马来到萧家别苑。
一庭荒芜,枯枝败叶,飘零满阶,于秋风的摇曳下,随起随落。
“记得那天,美人你在这里……帮了我一个大忙。”萧烈悠然开口,颀长的身影逆风而立。
“嗯,你的事,我一直记着,也确实查到了些线索。”这些天,为了查钟梨花的案件,她都没有时间与他独处,今天逮着机会,索性就将之前查到的事情一一告诉他,包括,与萧之行到春风满月楼的人是先皇沈谧,内织染局可能有龙涎香丝的线索等等。
本以为萧烈会如获至宝,不料,他只是缓缓转过头,平淡的语气似乎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绝望,“查到这里已经够了,不必再查了……”
看他样子,似乎早已知晓先皇的介入。
花月胧微愠,道:“萧烈,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案发当日约你到现场那个古阳秋,他是不是和老侯爷的案子有关,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于古阳秋的事,是沈清竹告诉她的。路掌柜招供后,曾尝试在城外老槐树挂上红布条,联络古阳秋,但古阳秋似乎猜到有人设局,迟迟没有现身。
“唉,宁王果然很厉害啊~居然查到了古阳秋。”萧烈忽然浪荡一笑,逼近花月胧,“美人,你果然是喜欢我的吧?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可太心动了。”
花月胧小脸绯红,又气又恼,“萧烈,正经点!你不要老是用这副模样来掩饰真实的想法行吗?!”
萧烈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柔声道:“我对你,十二个时辰,从子时数到亥时,每一刻,每一刹那,每一瞬间,都认真,我萧烈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
这算什么?算是表白吗?花月胧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原地。
“走,跟我来。”萧烈看她发呆的模样,瞬间心情大好,拉起她往草丛深处走,继而拨开灌木丛,搬出两个大木桶。
取了个大勺子,往木桶舀了一勺,往外泼去。
刺激的味道攻入鼻腔,似乎是猛火油!
花月胧立刻阻止道:“萧烈,你要干什么?!”
“来,你也泼。”萧烈将勺子塞到花月胧手上,直接抱起了桶,大片大片往院中的建筑物泼洒,很快就泼完了一桶,接着泼第二桶。
花月胧扔掉勺子,试图阻止,只是萧烈的动作过分利落,花月胧根本拉不住他。
待两桶均泼洒完,萧烈从怀中掏出燧石,点燃一块小棉布,往适才泼洒出一扔——小小火星,顿时熊熊大火,火苗沿着火油四处扩散,疯狂燃烧。
热浪滔天,席卷而来。
萧烈拉起花月胧上马往山下奔去,两人身后大火越烧越旺,冲天火光,照亮了山顶,仿佛也能将长夜燃尽。
“萧烈你疯了吗?你为什么把山庄烧了??”坐在前方的花月胧几乎是吼出来的,策马带动的风刮过脸颊。
“萧家别苑没了,你在这里答应我的话就当忘了,不要查了。”萧烈夹紧马肚,往马屁股重重扬了一鞭,身子微微向前,宽厚的胸膛抵上了她的后背。
他烧别苑就为了断了她对案子念想??花月胧隐隐感觉到,萧烈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以才用这样极端的方法阻止她继续深入调查,“萧烈,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是不是很危险?你说出来啊,我也许可以帮你的。”
她真的太聪明了,好像无论他萧烈向世人展现得如何放荡不羁,她都能一眼看出他的伪装,此时此刻,他动摇了,“你真想知道?”
“嗯!”花月胧点了点头,笃定道:“告诉我!”
萧烈忽然双手拉缰绳,收紧了双臂,将花月胧锁在怀里,仿佛是鼓起了一生的勇气,缓缓道:“月胧,跟我走,今晚就走,只有这样,我才能将一切都告诉你。”
啊、他居然约她私奔?!
“萧烈,你在胡说什么……”花月胧坐立不安,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萧烈轻笑一声,促狭的语气几乎让人忽略他前一句的真心,“唉,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既想知道萧家的秘密,又不想当萧家的人,美人,你让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你……!玩够了!萧烈!”
两人一路策马,回到黎州行馆,一路上不管花月胧如何问,萧烈拐弯抹角,没有吐露半句。
直至目送花月胧回房,房门合上,萧烈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往后,大概再也没有这样送她的机会了吧?
少年的真心,也许错过一刻,便是错过了一生。
转身之际,两道黑影闪现身后。
“你们终于来了。”
………………
翌日清早,萧晴的惊叫声,将众人从睡梦中惊醒。
花月胧听到响声,披上外套匆匆出来,发现沈清竹、毒狼、一众侍卫都围在院子。院墙墙根下,有一滩暗红色的血液。
萧晴说,她今天大早起床找萧烈,却发现萧烈房中的被铺整整齐齐,似乎根本都没有使用过。于是,她连忙跑出大院准备去找,意外发现了一大滩的血。
沈清竹便让毒狼通知纪如许,双方分别散出侍卫、衙役到街上寻找。
侍卫于行馆外围也发现了点点滴滴的血迹,于是当下决定按着血迹的方向沿途去找。追了一段路,血迹就越来越少了,只是血迹去往的方向是山顶,众人就一路追踪到了山顶。
到了山顶,没有路了,四面八方都是断崖,崖下是翻滚的泌水。
萧晴在断崖边的树丫上,发现一块红布,忽地两脚一软,跌坐地上,两眼通红,断断续续道:“这块布……是我哥……我哥身上的衣服……我哥他……不会……掉下去了吧……”
花月胧也震惊得站不稳,踉跄后退一步,幸好沈清竹手快,马上扶住了她。
昨天还在与她打骂的人,那个故作浪荡,意气风发的少年,就这样不见了。
仅留下一滩血,一块红布,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