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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班后,沙瑞金刚回到自己的住所,就连续接到了八九个电话。

全是那帮老前辈打来的。

有质问他的,有责备他的,也有训斥他的。

甚至还有一位脾气暴躁的老前辈,刚接通电话,就劈头盖脸一顿大骂,骂他是畜牲,是王八蛋,是个混账玩意。

骂完后,也不听他解释,便直接挂了电话……

沙瑞金意识到不妙,赶紧拨打老岳父的号码,响了半天也没人接,手机座机都一样。

他只能不厌其烦的继续打,好不容易才接通。

“爸,那些叔叔伯伯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从哪听到什么谣言?”

“瑞金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跟我装傻,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斗归斗,但一定牢记规矩,只要不破坏规矩,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是现在,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我没做什么啊,纪委都已经发现祁同伟违规经商的线索了,怎么变成我陷害他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祁同伟就是被陷害的,那个私营企业家的证词,也是因为遭到死亡威胁,被迫做的伪证。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在玩火啊,会把你自己,还有我们一大家子全都烧死的。”

“有这种事?”沙瑞金顿时傻了眼。

“爸,我可以用党性和人格保证,真的不知道此事,这一定是那个梅知秋干的,没错,肯定是她。”

“在我这里,你就不要再唱高调了,什么党性啊,人格啊,现在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就算这事不是你干的,但你和那帮人搅到一起,就存在同谋的嫌疑,不可能撇的干干净净。”

沙瑞金听了这话,立马如坠冰窟,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出,直冲头顶。

党性和人格,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了?

意思就是,我的仕途已经完蛋了?

他赶紧说道:“爸,这事真的不是我干的,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唉……”老岳父深深叹了口气。

“我信与不信,又有什么用呢?

真不知道你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其实方老早就认识祁同伟,而且还挺熟悉,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现在有人把此事捅到了方老那里,老人家大发雷霆,把你那些叔叔伯伯全部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而且,方老还明确发了话,要求他们以后断绝和你的关系,不得再有任何来往。

瑞金啊,事到如今,你已经是孤家寡人,就连我,以后也抬不起头做人。

这个汉东省委书记,你最多还能再当两个月,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了。

如果可以撇清诬陷祁同伟的嫌疑,得到一个平安落地的结局,就算是万幸了。

从今往后,自求多福吧……”

……

沙瑞金软绵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

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沮丧,眼神是那么的空洞,内心是那么的懊悔,身体里的精气神也被抽的一干二净。

转眼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和初来汉东时的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沙瑞金深知一个道理。

自己这些年来,虽然一直严守底线,从未搞过贪污腐败,但与此同时,也并没有做出特别突出的政绩。

至少,和其他同级别的干部相比,是不具备明显优势的。

之所以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最关键的还是那些老前辈们的支持。

一旦被他们所抛弃,便不可能再有任何进步的机会。

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在明知梅知秋不靠谱的情况下,还去找她合作,冒险拼上一把。

万万没想到的是,梅知秋并非不靠谱,而是离了大谱。

之前弄流氓地痞和农民工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微不足道的底层,没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可高启强,是身家百亿的着名企业家,用死亡威胁逼着他去作伪证,诬陷祁同伟,也太夸张了吧。

梅知秋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敢这样做?

弄的自己也被拖下了水。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出此下策,还不如直接向祁同伟低头赔罪。

难道这辈子,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沙瑞金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

汉东省委书记,在全国所有省委书记里,晋级前景非常靠前。

基本上只要顺利干满任期,都能更进一步,哪怕是年龄到点,去二线养老的,也能享受升格待遇。

沙瑞金今年才五十多岁,不出意外的话,几年后大概率可以进入居委。

如今却突然前功尽弃,一生努力付之东流,又怎么能让他甘心?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试试。

万一高启强被胁迫的证据,是祁同伟策划的,把方老给骗了呢?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沙瑞金拨通了纪委林副书记的电话,然而对方直接泼了一盆冷水,把他希望的火种,彻底浇灭了。

“沙书记,对于调查工作的具体进展,我们有纪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现在只能说,确实发现了一些新情况,祁同伟省长,很可能是被冤枉的……”

“完犊子了。”沙瑞金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再次瘫倒在沙发上。

……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把沙瑞金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拿起来一听,是白秘书打来的。

“沙书记,吃饭时间到了,您怎么没来小食堂,要不要我帮您带过去。”

“不用了,我现在没胃口,晚点再说吧。”

挂了电话后,沙瑞金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么瘫着,会让人看笑话的。

虎死还不倒威呢。

心烦意乱的他,决定到屋后的小花园里去挖地,出一身臭汗,把内心的苦闷都排泄出去……

虽然沙瑞金年幼时,也曾经是农民的儿子,但被收养之后,几乎没怎么挖过地,也不擅长挖地。

锄头才挥舞几十下,便已经累的满头大汗,裤子还沾上了许多泥土。

就如同他的政治生涯,已经沾上了不少污点……

就在这时,田国富突然走了过来。

“老沙,你这是在干嘛,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沙瑞金心想。

看来田国富这个叛徒,已经对此事有所了解。

我之所以会沦落到这副境地,还不是因为你第一个反水,彻底打乱了我的阵脚。

现在还来看我的笑话,说风凉话,简直是无耻至极。

念及于此,他没有回话,只是白了田国富一眼,又接着埋头挖地。

田国富却没有往心里去,继续说道:

“老沙,你不要误会,大家毕竟朋友一场,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小人。

今天过来,是因为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想当面问问你。

那天早上,我明明看见你,已经到了高育良家门口,为什么没有进去呢?”

听了这话,沙瑞金心里一震,手中的锄头也悬在了半空中。

往事一幕幕闪过心头。

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怪了田国富。

当初,田国富把秦广华的举报信丢到家里,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悬崖勒马,去找祁同伟求和。

自己却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唉……”沙瑞金把锄头放了下来。

“国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不明白。

整个汉东省委,所有人都有退路,唯独我沙瑞金,没有任何退路……”

同志们,白天太忙,所以发晚了,还望见谅,顺便请发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