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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晓晓准备好花束后不久,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驱车前往了京城西郊的龙隐山。

不算巍峨的龙隐山即使在冬日,也依旧是记忆中郁郁葱葱的模样。

冬日的雾气比夏日浓重许多,显得愈发缥缈起来。

三人顺着石阶而上,不久便成功爬上了山腰。

裴家陵园,墓碑前。

少女笑容如故。

温晓晓三人将花束放在墓碑前,笑着说:“裴茵菏,你好,我和初尘又来看你了,今天是大年初一,祝你新年快乐。”

“对了,跟你介绍个人。”说着,她挽住顾幻的胳膊,说:“这是我的小儿子,初尘的弟弟,顾幻。”

“我想让她认识你,也想让你认识他......”

说完,温晓晓扭头对顾幻解释说:“幻幻,她叫裴茵菏,是你哥哥的青梅,也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顾幻愣然,没想到,阴阳两隔,在此沉睡的是自己哥哥心里的白月光!

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大哥,感情上的遭遇居然这么惨!

怪不得他到现在没结婚,家里都不着急,原来症结在这。

思及此处,顾幻抿了抿唇,神情复杂的瞥了眼路初尘一眼。

以后,要对大哥更好一点。

后者从来这到现在,一直沉静地站在温晓晓的身旁,只字未语。

顾幻轻轻舔了下上唇,然后说:“姐姐好,我叫顾幻,是温晓晓的儿子,路初尘的弟弟,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花束是妈妈早上亲自为你做的,希望你能喜欢。”

路初尘听到他主动的自我介绍,有些意外,目光落在顾幻略显稚嫩的面庞上,既欣慰又温柔。

温晓晓跟照片上的女孩分享了很多,这半年来自己在生活中遭遇的趣事,还有自己和儿子们相处的平淡日常,整个过程就像是在做报告一样,甚至连好大儿的身体状况都汇报了一遍。

而路初尘和顾幻兄弟二人一语不发,只是看着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女孩,静静听着妈妈跟女孩单方面的对话。

祭拜完,三人出了墓园,朝着龙隐寺的方向向上攀爬。

这是三人第一次一起爬山,体会各有不同。

顺着石阶往上,身体虽然疲惫,但精神上却愈发畅快轻松。

龙隐寺山门一如曾经所见。

只是数月之前苍翠的槐树,眼下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落叶被洒扫的僧人聚拢在树下,阳光洒落,地上的斑驳像是人生起起伏伏的沟壑。

春节时间,除却他们三个意外来客,并没有其他俗世香客奔走。

僧人们晨起早课,诵经打坐,一如平常。

山下红尘羁绊,山上净土清修。

山上山下彷如两个世界。

三人跨进院子,路初尘和顾幻不信佛,所以即使入了佛门,也没有燃香祭拜。

温晓晓说:“你们两个要不去后院凉亭等我吧,我还完愿就来。”

“之前我和苏允苏语来的时候,后院风景很好,初尘你熟悉这,要不先带幻幻去转转,我等下就来找你们。”

路初尘沉吟片刻,说了声:“好。”

他作为顾幻的临时导游,很听话的带人去了后院。

温晓晓走到殿外石雕香炉跟前取了香,拜了三拜。

然后入了大雄宝殿,她跪在陈旧的蒲团上,掌心合十,朝着宝相庄严的佛祖金身又是虔诚三拜。

还完愿,又许了一愿。

一切皆罢,起身整衣,转身而出。

刚跨出殿门,抬眼,竟然见到那个有着数面之缘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羊绒大衣,围着烟灰色的围巾,眉眼俊美依旧,只是与往次所见不同,这回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

原来他还近视吗?念经太用功,果然也费眼。

温晓晓如是想。

她的视线下移,见他手里握着百年不变的那串墨玉手持,仍旧是一圈绕在腕间,半圈握在掌心。

不悲不喜,莫名带着一副慈悲相,纵使那张脸看起来一点都不慈悲,反倒像个招人的祸水。

罪过,罪过。

不过,她尤其记得,眼前这个男人,之前在医院还不给她玩手机就算了,还自己吃独食边念经边看手机!!!

难以原谅!

裴宴淮此刻的帅气值,在温晓晓眼里咔咔咔狂掉。

o(′^`)o哼!我可是很记仇的!

不过碍于两家人的情分,加上上次在医院,确实是帮忙他照看了自己。

温晓晓拧巴过后,还是主动打了招呼。

“裴家小叔,你怎么在这?”

裴宴淮清冷狭长的眸子,扫过温晓晓背后的慈眉善目的佛祖金身,视线落在佛像前少女身上的刹那,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指尖拨动的墨玉珠一顿,忽然晃了心神。

温晓晓见着他薄唇轻启,似乎说了句什么,就如同上次那般。

不过,她亦如上次那般,没有听真切。

?_?这不是欺负人不懂唇语嘛!!!

走近。

温晓晓疑惑的问:“你刚刚是有跟我讲什么吗?不好意思,我没听清。”

裴宴淮这才回过神,缓缓说道:“自语而已,不重要。”

自语?

和尚的自语不就是念经?

肯定是在念经,毕竟上次他在医院都抱着本经。

还差点以为他是要做法超度自己。

(?o?o)真是的,他怎么每次见着我都得来两句佛光普照的rap。

思想抛锚的之际,耳畔响起裴宴淮低沉的声音。

“大年初一,温小姐应该在家过年才对,怎么到这寺里进香来了。”

思绪拉回,她局促的解释说:“哦,我只是顺路上来还愿。”

裴宴淮意外的挑眉,语气却是没变,“顺路还愿?”

“嗯,顺路还愿。”她复读机般的肯定。

京城西郊龙隐山,偏僻的不能再偏僻,再往外就是绵延的山脉,能顺什么道呢?

他轻捻指尖的墨玉珠,随着思绪拨动了一下。

温晓晓没有察觉他神色的变化,只是同样意外的问:“大年初一,你怎么也在这?”

裴宴淮倒也坦诚,不紧不慢的说:“来看望一个人。”

看望一个人?

她不禁迟疑的问:“难不成,你也是来看望茵菏的,然后顺道上来拜佛?”

茵菏?

听到这个名字,裴宴淮一愣。

没想到她大年初一,大老远跑过来的目的,是来看望一位素未谋面过的逝者。

原来她顺的,还真是龙隐山的道。

看来是为了初尘。

他想。

裴宴淮眸底的光微微闪动,不禁对温晓晓的印象有所改观。

眼前的少女,如今倒是有了一些做母亲样子。

裴宴淮淡淡的回答:“不是。”

随即又说:“既然你是初尘的母亲,算起来,你我平辈,直接叫称呼姓名就好。”

温晓晓闻言一晒,尴尬的说:“不大好吧?”

裴宴淮淡漠的说:“枷锁罢了,你如果觉得失礼,也可唤我一声世观。”

温晓晓这才又记起,上回,龙隐寺的一个僧人,见他时就称呼的是世观师叔。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世观”二字,又和他本名做了对比。

想了下,拘谨的笑着说:“世观确实比连名带姓的听起来,有礼貌很多哈!”

礼貌喊名的这套说辞,听的他一愣。

裴宴淮从未想过,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会被人,当面用礼貌的角度进行衡量比较。

而这种行为的本身,不正是不礼貌的表现?

眼前这个温小姐,倒是一位有趣的人。

如他自己所言,名字只是枷锁。

因此,温晓晓的话,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裴宴淮突然扫了眼她,“温小姐接下来,准备去哪?”

温晓晓回答说:“啊?我啊?我要去后院找初尘和幻幻,刚刚和他们两个约好,在那边汇合。”

幻幻?

裴宴淮忽的记起,她找到了小儿子。

于是,他不悲不喜的说了声:“恭喜。”

温晓晓迷茫且疑惑的问:“什么?”

大过年有什么好恭喜的?

难道他想说的是恭喜发财?

如果是恭喜发财的话,她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这句祝福。

毕竟天底下应该没人不喜欢财神吧?

裴宴淮慢悠悠的问:“听说,你找到了小儿子?”

温晓晓潜意识反问说:“你怎么知道的?”

裴宴淮没有感情的自助加重点:“听说。”

温晓晓一阵无语,应了声:“哦……”又顿了顿,假笑说:“那个,世观先生,我还有事,就先不打扰你进香了。”

世观先生?

‘先生’二字一出,礼貌全在里面了。

裴宴淮不着痕迹的勾了下唇,眉眼间的容色松散。

“温小姐,再见。”

温晓晓笑了下,矜持的挥了下手,拘束了抿唇笑了下,回应:“再见。”

不过,提步转身,刚迈出一步,忽然身体一顿,她鼓起勇气,转身对裴宴淮说:“那个…我可以麻烦你帮个忙吗?”

裴宴淮:“?”他并没有想出,自己能帮她什么。

不过,却仍旧淡然开口:“你说。”

温晓晓微微有些忐忑的说:“我可以请你帮我再画两个符吗?”

“就是上次那种符……”

裴宴淮抬眸。

这才记起,上次在龙隐寺,自己曾帮她画过两个平安符。

温晓晓解释说:“上次你画的符,我送给初尘和小言了,幻幻还没有,我想再为他和另一个素未谋面想孩子求一个。”

裴宴淮闻言,淡淡的说:“走吧!”

温晓晓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爽快,开心道:“谢谢你,你真好。”

裴宴淮侧首淡淡地瞥了一眼她,什么都没说。

心里却又将“你真好”三个字回想了一遍,她是第一个对自己说这三个字的人。

指尖的墨玉珠,又拨动了一颗。

两人并肩漫步于长廊下,路过法王殿,隐隐听到僧人们的诵经声。

一路上裴宴淮都很沉默,像是有心事。

温晓晓突然挑起话头,“对了,上次在医院,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

“加上今天,我得谢你三次。”

“嗯,算我欠你人情,要不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毕竟在温晓晓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是吃顿饭解决不了的。

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顶多就是钱包多遭些罪。

可是她现在小金库又有钱了,请人吃顿饭还是请的起的。

裴宴淮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地抬手,帮她拂起下头顶的光秃的枝丫,“小事而已,不必挂心。”

温晓晓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歪头仰望,直说道:“可对我来说,这并不是小事啊?”

忽然记起裴宴淮身份特殊,是个很火的明星,就像是迟厌那样,虽然不是他的粉,但之前还是在网上读了他百科,也去他的微博逛过……

总结下来就是。

实火。

不过,人非常低调。

她知道娱乐圈的明星都很注重隐私,要是吃饭被拍传出负面消息,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会产生不良影响……

看来刚刚请吃饭的办法,确实是考虑欠妥了。

于是为求心理安慰,温晓晓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

“那要不这样吧,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快开口,就算我欠你一次…不对应该是三次人情,你觉得怎么样?”

裴宴淮没有立刻回答她,两人来到长廊拐角处的尽头,最后终是无奈的说了句:“随你。”

藏经楼下的菩提树苍翠依旧,树上的祈福带似乎更多了。

寒风习习,一条条红色的丝带,仿佛是世俗中纷繁的具象愿景。

树下的矮脚书案前,没有打坐僧人的踪迹,不过她的两个儿子,此刻却都站在树下。

温晓晓小跑过去,兴冲冲的问:“你们没去凉亭吗?”

路初尘回答:“刚返回。”

随即抬眼望向她身后提步而来的裴宴淮,神色微动。

“妈您是和小叔一起来的吗?”

温晓晓回答说:“刚刚在殿门前碰到的,我拜托他过来帮我画两张符,你忘了,上次给你和小言的,也是他画的。”

路初尘笑了下,说:“原来如此。”

他扭头对着走近的裴宴淮颔首招呼一声:“小叔。”

裴宴淮微微点了下头。

路初尘问:“小叔今年又不回裴家吗?”

裴宴淮:“回与不回,其实不重要。”

神色淡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路初尘没有多说,绕过话题,面不改色的问:“您今天是来看望慧一法师?”

裴宴淮:“嗯。”

温晓晓拉着顾幻说:“这是你哥哥的小叔,你也叫小叔吧?”

顾幻的眼光横扫竖扫,面上表现得很是乖巧。

“小叔好。”

裴宴淮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走到书案前,熟稔的取出泛黄的符纸 。

“温小姐还是只求平安符吗?”

温晓晓应声说:“嗯,只要平安,谢谢。”

裴宴淮“嗯”了声,拿起小狼毫,蘸墨落笔。

树下画符的人,成了一道不常见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