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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投胎出了bug,关我什么事儿 > 第985章 挣脱贫困的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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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城,过了卡口,连祺问李乐,“诶,你那个什么学弟家在玖台哪?叫啥?有地址的吧,要是上了燕大的,我可能还知道的。”

“黄立,家在玖台一个叫什么师范街的地方,你等等,我瞅瞅详细的。”

李乐拿过包,拉开扒拉出几本书和一个牛皮纸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有几张写着申请字样的登记表。

瞅了眼,“原来三十一中的,后来去了市里上学,家在师范街乐园路x组xx号括弧迎宾小卖部后,排房第三个户。呵呵,这地址,详细吧?”

连祺超过一辆“卡拉卡拉”的拖拉机,“那我大概知道什么地方了。那一片说好听点叫平房,不好听叫窝棚,脏乱差。”

“哦。”

听这话,李乐想起曹鹏在道北的家来。前几天回长安,听说那边因为要规划建大明宫公园,准备拆迁,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到曹鹏家那个小窝棚。不过就算拆了,就那两间加一起不过二十多平的小屋,估计也没什么头绪。

正琢磨着,“诶,你这看的什么书?”

“啊?哦,你问这个?”李乐把没收进包里的书拿起来晃了晃,“船山全书。”

“什么意思?”

“王船山,王夫之,听过没?”

“好像有点儿印象。”

“六经责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

“想起来了,那个明末清初,研究阳明心学的?”

李乐笑了笑,“王氏之学,一传而为王畿,再传而为李贽,无忌惮之教立,而廉耻丧,盗贼兴,国家沦没,皆惟怠于明伦察物而求逸获,故君父可以不恤,肤发可以不顾。你知道这话谁说的?”

“王船山?”

“哈哈,可不,王船山将阳明、龙溪之学,视为丧失礼义廉耻,乃至国家败亡的根源。对于心学,王船山亲近朱熹,但唯独不喜王阳明,连名字都不愿提起,总是用绩溪王氏代替。”

“这人,连半圣都看不起?”

“全圣都看不起的人多了,何况半个圣人。再说,明末清初那个阶段,口诛笔伐王阳明的,多了去了,从顾宪成到陆陇其,从张烈到顾炎武、张伯行,哪个不骂?心即理、良知、知行合一、阳儒阴释抓着哪个骂哪个。唐君毅先生说过,船山之哲学,重矫王学之弊,故于阳明攻击最烈。于程、朱、康节,皆有所弹正,而独契于横渠。”

连祺眨眨眼,“你这,都是哪知道的?”

“读书么,不就杂七杂八?你不看的?”

“呃.....”

“不好意思哈。”

“没啥,看这些古文,犯困的。”

“看进去了,也就有意思了。”李乐把书塞包里,“你知道如果按照儒学学派划分,教员属于哪一派的么?”

“不会是王船山吧?”

李乐没答,只是笑道,“你可以看看实践论,这里面就充分体现了对王船山知行观的发扬。”

“教员写过一首诗,船山星火昔时明,莽莽乾坤事远征。当年在长征时候,写实践论里面的那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据说就是借用了王船山尚书引义里面的一句。不过,这句话,我还没看到。”

“实践论学过,不过这王船山的知行观有啥联系?你给说说?”

“你不是听古文就犯困么?你这开车呢。”

“你瞧,连他老人家都继承、推崇的东西,咱们这小虾米,不得多学学?”连祺摁了两下喇叭,表示不困。

李乐想了想,“我也是现学现卖。你听听就成,还得自己琢磨去。”

“那是那是。”

“有人说,往前六百年,知行问题论述集大成者,即王船山。一是批判、二是吸收朱熹、王阳明知行学说,提出了唯物的知行合一理论。从道和德两方面论述对认识的起源和认识的两个阶段,见闻之知和德性之知有自己的讲解。”

“见闻之知,止于见己闻。视听之明,可以摄物。心知之量,可以受物。认识起源于感觉,这是认识的初级阶段。”

“德性之知,则可指导人的行为或实践。知行相资以为用。夫人必知之,而后能行之,行者皆行其所知也,君子之知,以审行。”

“而实践论里,也说了,认识的过程,第一步,是开始接触外界事情,属于感觉的阶段。第二步,是综合感觉的材料加以整理和改造,属于概念、判断和推理的阶段。丰富材料和合于实际才能造出正确的概念和论理。”

连祺明显很聪明,琢磨琢磨就问道,“那知行关系上呢?”

“注重行或实践,知可诡而行不可诡。用行为来检验知识的真假,用行来衡量知能否实现,这不就是初步蕴含了以实践作为检验认识是否正确的标准么?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知以行为功,行不以知为功。行可得知之效,知未可以得行之效。显然是重视行的功效,行比知更高级更重要。”

“实践论对这个描述的很详细,改造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种形式,循环往复以至无穷,辩证唯物论的知行统一观。你自己去看,说了多得说我拽文。”

“哈,你这别把人想的都这么没文化好吧。”

“没有吧。大家都是文化人。”李乐摆摆手,“你好,连文化。”

“李文化,哈哈哈。”连祺又看了眼李乐的书包,“诶,你说,你们学校是不是都这么.....”

“神经兮兮?”

“都读这么多书?”

“我们比较散漫,自己的时间多了点。”

“我要想学学这王船山的东西,你给我推荐推荐从哪看起?”

“这个啊,我姥爷给我说的,朱熹王阳明先了解,之后学王船山,先读史论,读通鉴论,宋论,然后读政论,黄书、噩梦,再读文论,姜斋诗话,之后可以读易学,周易内、外传、大象解,最后再读理学,张子正蒙注、思问录和俟解也就差不多是个半吊子船山通了,可以和外人吹吹牛逼。”

“你姥爷?干嘛的?还教你这个?”

“就一个喜欢挖坑摆弄陶罐子的老头,整天风餐露宿的,我这都....”李乐算了算,“好长时间没见他了。”

听李乐答得含糊,连祺也就没再追问,只觉得,身旁这人,谈吐学识和这高壮孔武的身板儿,反差有点儿大。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卡伦,经龙嘉,向西北,眼瞅着十点,终于看到玖台欢迎您。

“呀,到了啊。你这车开的挺稳啊。”

“我爸是试车员,开大解放的,从小跟他屁股后头,十二岁我就能开大解放。”

“牛逼!”李乐竖起大拇指,“回来路我来开,你歇歇。”

“你行不?”

“嘿,这话说得,我曾经一夜从燕京干到豫皖交界。”

“信你。”

“诶,这边有啥好吃的没?中午我请你。”

“热面、炸鸡脖、铁锅炖鱼。”

“啥玩意儿鸡脖?”

“炸鸡脖子。”

“噢噢噢。”

连祺似乎回过味儿来,扭头瞪了李乐一眼。

李乐不觉,看着路两边。北方小城镇的观感强烈,谈不上什么规划,基建陈旧,公用设施一般,从路过的商店和行人、车辆大概能看出,这里暂时还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地方。

连祺说熟悉,倒不是假话。

左转右转,从几条意想不到的小路和居民区穿过去,眼瞅着就到了标着玖台师范的路上。

几个巷口头里问了问,捷达钻进了一条两边都是低矮红砖房和小院的巷子里,找到了那家“迎宾小卖部”。

两人下车,李乐扭了扭脖子。

“车子小,倒委屈你了。”

“嗨,我这,坐大部分车都委屈,我以前还开奥拓呢。”

“你,奥拓?”

“嘿嘿,不信吧。”

“是有点儿。”

“诶,走吧,不说在这个小卖部后面第三户么。”连祺一指。

李乐看了看,“等等,先买点儿东西。你们这儿,去人家里,都喜欢买点啥?”

没几分钟,连祺拎着两瓶北大仓,两箱八宝粥,外加两提黄桃罐头,李乐拎着一袋米,一袋面,出了小卖部。

身后,小卖部老板探出身子,“你俩那啥,要是黄立她妈干点啥,你们可得担着点儿。”

李乐瞅瞅连祺,回道,“成,我们心里有数。”

从一条不宽的渣土路往里走,数着人家,到了第三个。

一个栅栏小院,中间一道半高铁丝门,连着门往里,一条道板砖垫出来的小路,接着一溜三间,房顶上竖着烟囱的红砖房。

院子里堆着劈柴,一小堆煤块儿,两垄被用塑料布盖起来的菜地,其他还有梯子,一个没了铁锅的锅炝子上面放着木板钉成的鸡窝,两只母鸡听到声音,从窝里蹦出来,歪着脑袋顶着门外俩人。

“这,咋,在这儿唤人还是?”

“推门进,没事儿。”

“那一会儿,有啥,你在我身后面。”

“嗯。”

进院儿,透过正门外面还有一个像古建里面抱夏一样,伸出来用塑料布封起来的窝棚,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人影还有电视机的声响。

“有人么,黄立家的?”李乐拍拍窝棚上的铁皮门,“有人么?”

“来了,来了,等等啊。”

等了等,门开,一个穿着牛仔布工服,脸上瘦削如刀砍斧凿一般,显得眼睛特别大,挂着两撇浓眉的年轻男人开了门。

“你们是?”

“黄立家吧?”李乐笑道。

男人看了李乐和连祺手里的东西,一愣,“你们是街道上的?这还没到元旦吧。”

“那肯定没,我是燕大过来的。”

“啊?不是,是不是我哥在学校......”男人脸上显出一阵慌乱。

“没,没有,你可别想歪了。黄立在学校挺好,我这就是代表学校过来做个家访。等等啊,给你看看。”李乐赶忙说道,又把手里东西放下,从兜里掏出一张学生证和一个介绍信递过去,“看看,这还是我的证件还有学校的介绍信,对了,还有从燕京来的车票。这样,我给学校那边打个电话,让黄立给你说说。”

李乐有掏出手机,开始拨号,一边摁一边心里嘀咕,学校定的这破规定,还不能提前通知,这给当成骗子了。

拨通,等了等,这才又有个男声从电话里传出来。

一番解释,李乐和连祺,终于进了门。

进门时差点绊了一跤,低头一看,地上一堆码放整齐的高粱草,一个h形的木架子立在地上,边上凳子,绳子,剪刀,铁丝,钳子,还有十几把笤帚。

而屋里,还一个只出声,没有影儿的电视放在一头的柜子上,电视前的小板凳上,坐着一个穿着薄袄,盯着电视的女人,背对着,一动不动,还能听到嘴里跟着电视里的声音,念念有词。

整个屋里,除了这些,还剩一张对着锅碗的八仙桌,就再无其他家什。

“坐,坐,你们坐。”男人挂着门帘的里屋,拿出两个塑料凳子,用袖口擦了擦,递给李乐和连祺。

又走到八仙桌前,开水涮了两个玻璃杯,从桌子抽屉里,摸出一包茶叶,捏了两搓到杯子里,倒上水,掐着杯口,递过来。

“家里就这条件,不,不好意思,这.....”

李乐和连祺忙接过手里。

“其实是我们有些仓促了,你是,黄山?”

“是,是我。”

李乐瞅了瞅连祺。

想起刚才在小卖部,和老板打听时,老板说的。

“双胞胎,黄立先出来,黄山后出来,结果,一个立住了,一个吸多了羊水,肺管子落了病根。”

“家里给黄山治病,花光了积蓄,总算挺到上中学了,黄立他爹的厂子又黄了。为了还饥荒,跟着人去山里打松塔,树上掉下来,没到医院人就没了。俩孩子妈脑子打那之后就不行了。”

“一家就靠街道和老家几个亲戚接济着。俩孩子一边儿聪明,学习个顶个的好,可黄山是个病秧子,天冷天热就得来一场,这学是没法上了,黄立去了市里的学校,人家给免学费,给补助。黄山只能在家编笤帚挣点儿手工钱。黄立算是熬出来了,原以为拿了学校奖励的三万块钱,日子能好点,可没高兴两天,黄山和她妈凑一坨发了病,那点钱,都特么送医院去了。”

“这家人,倒霉啊。”

李乐看着手里的杯子冒出的热气儿,扭头看了看窗外,小院儿的篱笆,深吸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