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不平衡这个固有问题,会造成过度城市化的趋势,农村人口大量流向城市,似乎已经不可避免。”
“全球,信息产业的发展、产业组织的跨国化,都对小城镇的发展提出了严峻挑战。在这种条件下,我们在工业化这第一步还没有完成的情况下,不得不进行第二步,迈向信息化的第三级,二十、三十年后,当我们初步完成现代工业化,信息化之后,回过头利用都市振兴乡村小城镇经济,完成新的一轮经济结构调整和资源分配。”
“我以前的观点有些过时,没有能够从宏观经济和世界经济演变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是狭隘和偏颇的,是一种长期局限于乡土经验而不能放眼世界的弊病。农村要进一步发展,离不开城市的支持和推动。我开始要想尽办法了解城市。可是时间不一定允许了啊。”
“农村到小城镇,到中小城市,再到以大中城市为中心的经济区域,这是我对城乡发展研究,在思想上的一个演进过程,可以说是从乡下进了城。”
听到费老师这一段话,或者是反思,李乐感到了一个大学者的气度。
“所以啊,我的老师,北海先生关于城市化的理论,还是要深入研究的,即便已经过了几十年。李乐,你看过北海先生的书么?”
“看过,《社会组织》、《第四种国家的出路》,还有在写那篇关于伦敦华埠社团的文章时候,引用了北海先生的那本,共生与同化的内容。”
费老师点点头,看向森内特,“关于功能和结构的话题,咱们之后,可以多书信来往,现在不是有电子邮件么?”
“其实,我还是喜欢纸质的文件,信封,稿子,拿起笔来写作注释修改的感觉。”
“不管多老,与时俱进么。”
几人都笑。费老师又对森内特说道,“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们需不需要对社会学本身进行反思?我认为是必要的。”
森内特想了想,“要极大勇气。它已经被理性、科学注解。艾德加莫兰在文章里说过,主体已经作为可耻的残余物遭到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的摒弃。”
“是的,一旦让有关研究者主体的问题,成为公众话题,那就可能导致原本脆弱的科学性遭受重创,任何学科都是如此。高高在上,装聋作哑,回避现实,就会有人扒掉你的衣服。与其这样,不如亲自脱掉衣服,去感受。”
森内特笑道,“越高级,越会被摒弃,否定其他人的感受性,那么他本人已经失去了感受能力。”
“是的。”
一场谈话,三个小时,看到老爷子虽然谈兴正浓,但脸上已经现出疲色,李乐冲惠庆和森内特递了个眼色。
“费先生,今天颇有收获,您刚才谈的有些东西,我得回去消化一下。”
“交流而已,谈不上收获。”
“那我们告辞了。”
“呀,这么快?”
“老师。”惠庆起身,“时候不早了,你没看天都已经黑了?”
“呵呵,好,好。我送送你们。”
费老坚持,惠庆搀扶着,把森内特几个人送到门口。
“小子,就像你说的,加强锻炼,我把身体搞的好点。明年夏天,陪着我一起去几个地方转转?”
“真的?”
“再走再看再想。”
李乐笑道,“我给您当勤务员。”
“呵呵,去吧。”
几人出了门,森内特看了看李乐,“你运气不错。”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刚才费先生说了什么,你这么开心?”
“教授,明年挖坑这活儿,您看,安德鲁合适不?”
。。。。。。
森内特终究是没有接受隔壁的邀请去开一场讲座,搞得隔壁的系主任大骂马主任搞学术壁垒,学阀作风,忒不是个玩意儿。
李乐的十分钟,懂得自然知道这十分钟内容的专业性,想看热闹的,有些失望,这孙子怎么不狂了,没意思。女生们只记得这位穿了件灰色的,波西米亚风的棒针毛衣,一条驼色的休闲裤,还有撸起的袖子,布满肌肉线条的小臂。
之后几天,带着森内特好吃好玩,最后把老头乐乐呵呵送上飞机,临走时,马主任象征性的说了句“欢迎明年再来”,森内特回的一句,“好,一定”,让马主任开始浮想联翩。
又送走一直琢磨着为什么垃圾桶里会有两盒蓝精灵,还有帐下五颗“人头”的大小姐。
没什么依依不舍,只不过说起下次再来时,就是双方正式签订“燕京协议”,让李乐稍微有点儿,慌。
热热闹闹的一礼拜,让小李厨子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双丰收,回了学校,便开始“闭关不出”。
“去,干点活。”
图书馆里,李乐找到张曼曼。
“干哈?”
“出去说。”
到了门外,李乐给了张曼曼三百块钱。
“给钱干嘛?”
“学校门口,网吧。”
“上网?嘿嘿,哥们儿,你对我真好,不过,也用不了三百,多了多了。”
“想什么呢,我让你去办张会员卡,然后做个虚拟的田野调查。”
“虚拟的田野调查?”
“给。”李乐又从包里拿出几张表格,递给张曼曼。张曼曼接过来看了看,嘴里嘀咕着,“论坛、聊天室、话题组、兴趣圈、用户行为,群体观点、热点存续时间、焦点引导......”
“不是,这都是啥?”
“让你去观察的一些统计次序和数据,你按着这个,我们就能从这些方面的一些观察行为,了解现有网络社会信息的传递模式。”
“哦。能行?”
“没人做过,或者有人做过但是咱们不知道,反正先做。”
“那意思,我得泡网吧?”
“可不,全靠你了。”
“这个好,这个好。多长时间?”张曼曼面带喜色。校门口网吧虽说便宜不少,可总得花钱不是。
“一个月吧。”
“那不够。”
“是有点短,不过这东西也没个以往的资料可以参......”
“我是说,泡面火腿肠卤蛋,饮料零食小吃,这不得备上,干巴巴的上啊?”
“我尼玛......”李乐叹了口气,“你先去,不够我再给,但是这些东西,你得弄好喽。”
“放心放心。”张曼曼把钱和表收好,拍了拍胸脯,又贱兮兮的说道,“乐哥,这回,兄弟可就靠你发家致富了,带我飞。”
“你得干活。”
“任劳任怨,打哪指哪,绝无怨言。”
“知道就行,不过,你以前真没发过什么论文?”
“佳市日报算不算?”
“呵呵。”
“别呵呵啊,好歹也是铅字不是?俺爹还把报纸买了两百份都发给队里人,家里现在还挂墙上呢。”
“没当擦屁股纸?”
“......”
“得了,我走了。”
“哎哎。”张曼曼一拉李乐,“你听说了么?”
“听说啥?”
“那个,学校的小道消息,马上要下文,把发表论文数量和质量,作为评奖学金的指标。”
“不一直都有么?”
“比例,比例加大了,原来换算得分才十分,现在到二十五分了。”
“哦。”李乐点点头,“管他呢,我写论文又不是为了奖学金。”
“我是啊,还为了毕业啊。”
“行吧,那你努力,好好上网。”
“这就去。”
李乐瞧见张曼曼颠颠儿跑下楼,叹了口气,财帛动人心,学校这么搞,又得弄些牛鬼蛇神出来。
跟着下了楼,张曼曼早就没了影,李乐拐到车棚,掏出自行车钥匙,哎,放哪了?”
围着图书馆楼下一片自行车海转了半天,李乐得出一个结论,“艹你大爷,谁特么偷我车了!!我刚换的闸!!”
。。。。。。
燕京机场,一个瘦了吧唧,齐耳短发脑后一片小寸毛的姑娘,一手拉一个箱子,背着红色的书包,跟在一个老头身后,吭哧吭哧的往外走,旁边有人要帮忙,姑娘摇摇头。
“一会儿到了军科院,见了姜教授,你给我老实点,人家说啥是啥,你听着就行。”老头想起什么,回头说道。
“不是,有错还不能指出来?皇上啊?”姑娘两个大圆眼珠子眨了眨。
“那也别当面说,人家好歹是老专家。”
“砖头的砖,也没你老,大家都是院士,who怕who!”
“屁话。”老头嗔了句。
“略~~~~~”
上了辆等在门口的白牌考斯特,姑娘把箱子和书包放好,一抻腿,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等开机之后,抿着嘴,噼里啪啦的摁着,手指头都出了幻影。
没过一会儿,姑娘往前一趴,伸出手指头,戳了戳正捧着本满是图纸的大本子写写画画的老头,“老师,车老师?”
“啊,干嘛?”老头头也没回。
“那个,这边事情办完,我能放一天假不?”
“不出城,随便你,出城打报告。不过,一天,够?”
“那就三天?”姑娘伸出三根手指头,喜滋滋的晃了晃。
“两天吧,试验场那边还有要验证的项目等着呢。”
“您老真抠门儿。”
“呵呵,不是抠门,要都像社会上那种正常休假,你一天,我两天,他三天的,一个项目几十号人,加一起就是几个月的时间没了,项目还做不做?时不我待啊,不靠抢时间,怎么赶上人家?不就是靠着这个,三十年的差距变成而是二十年,二十年的差距变成十年?”
“哦。”
“小马闯,记住,我们追赶的每一天,都是在给国家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的日子上加上一天。”
“知道了。”
马闯伸着三根变两根的手指头,叹了口气,挠了挠下巴。
考斯特一路开到了青龙桥,拐进了一座大院。
下午,一间门口有人把守,挂着“全军飞行器动力工程重点实验室验证项目报告会”的横幅的小会议厅里,被马大姐叫车老师的,正捏着根激光笔,对着幻灯片上的一组图片和对应的数据坐着讲解。
第一排是几位金星的,后面有军装也有便装,二十几号人,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幻灯片,不时低头记录。
马大姐则穿着一杠三,坐在最边上,眼睛不时在幻灯片和第一排边上,穿着便装,比王校长脑门儿亮度更高的人之间来来回回。
“对方的目标验证,ma等于四到八的碳氢燃料超燃冲压发动机,一千一百公里的航程,而隔壁那里,在完成了超燃风洞建设后,采用储存加热SAh......”
“小扰动理论,线性化的方法,乘波体布局进行动态特性分析......锥形体,纵侧向动态验证之后,我们的数据如下。”
当一张幻灯片讲解完,车教授示意马闯更换另一张的时候。
就听被马大姐盯着的那位亮亮的开口道,“等等,车教授,关于这个锥形体在ma等于六的时候气动特性数据,我没什么意见,倒是这个等于十的时候,cL比cd的值,a八这一项的4.500,有点疑义。”
“哦,姜教授,您说。”
“这个数值,和我们得知的对面的数值,好像差距有些大啊,对面的数值达到了3.665,而我们采用的是基本相同的验证步骤和验证条件,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是不是你们实验中有数据散佚,或者步骤出现了问题。”
“不会,我们的数据结果,是经过了一共十七轮的验证,在不同的模拟环境下得出的平均值,比资料中对面的验证基础更扎实。”
“那不对啊,对标指标数值差的太远,如果这样的话,我倾向于你们的团队在过程中是不是有预设的条件或者变量没有考虑进去。”
“姜教授,您的意思是,我们错了?”
“不能说错,最起码,不完善。”
“我们有试验记录可以看。”
“试验记录也不一定......”
“怎么着,试验记录一笔笔一项项记载的清清楚楚,,就凭你一张嘴就给否定了?”马大姐“腾”的站了起来,瞧着桌子。
“不是,你......”
“您忘了?我叫马闯,车老师的小学生一个,上次来试验地,我还向您请教过呢?我就想问问这位大~~~教授,凭什么就不能是对面的数据错了,为什么自我怀疑?”
“对面科技水平和......”
“和什么?科技水平高不代表不会蒙人蒙事儿,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别把对面儿想的那么高大上,那边说不定也是一草台班子,说的天花乱坠,吹的阿美瑞坑南波湾,就是为了让屁都不懂的国会老爷们掏钱!”
“你,你!”
“马闯!”车老师忽然喊了声。
“到!”
“立正,向后转!出去!”
“是!”马大姐立正,转过身,白了那位一眼,又瞧见车老头给自己一个隐蔽的wink。
嘴角一咧,心里“嘎嘎嘎”的,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