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往南,开出不多远就上了国道,来时觉得挺顺利的张凤鸾要来开,李乐摇摇头,“你坐着吧,你只在城里开过,我进过藏,入过疆,这种断断续续的山路,比你有经验。”
“不是,你啥时候进过藏?”
李乐忽觉说漏嘴,“你有车么?”
“没买。”
“没有我你说个嘚儿,坐好,别打扰我开车。”
“不给开拉倒,回去我自己买个,越野,越开越野的那种。”
“行啊,你有钱么?”
“有啊,这不前几天接的那个姑苏的破产重组的案子,里外里,三十多万呢。”
“正好,还钱。”
“门儿都没有。”
“想耍赖?”
“别扯,约定明年还钱,哪有提前还的,除非,优惠,少个十万八万的,也行。”
“我特么没收你利息,优惠个毛线。”
“那你等着bou~~~~~~”
李乐看了后视镜一眼,让开一辆大车,这种山路,还是躲这种大车远点好。
“诶,我说,你那边说的那个,芮老师给介绍的合伙人,什么时候能过来?”
“前些天来了一次,后来又回去了,那边事儿还没处理完。”
“咋?”
“人家是一个家族办公室的法律负责人,手头要交接的事情多。”
“家族办公室?”
“昂,就是一帮子金融、法律、财务、税务专家组成一个团队,给一个或者几个财主家提供资产管理、遗产规划、日常财务、企业管理、上市咨询等等一些工作。”
李乐想起了小雅和大小姐家的秘书室,有些类似,但又不像。
“收入很高?”
“可不,算是在那边的华人打工人能做到的最顶层阶段了。不过说白了,也就名字好听,其实都是在研究法律框架、设计税筹、投资管理,资产管理、开账户、写方案。什么顶层社交、资源互换,这些都和你无关,根本见不到那些背后的人。”
“杜师兄不说了么,除非你原来就是混那个圈子的,才能和这些老财主们谈私人的事务,要不然,您好不容易见到人,张口就问人家孩子咋结婚的、你死了以后位置给谁,遗嘱咋写,人家不抽你才怪。再说,华人,在那边终究是不被信任的,尤其从事法律,不受打压就是好事了。总之,华人律师在那边的印象,总是和偷渡客、离婚官司,偷税漏税、钻法律空子移民办绿卡入籍,以及骗子联系在一起。”
“看着无形的壁垒和天花板,其实明晃晃的就放在那。很少有人能接触到高端的业务。就连特么刑事案子,你败诉几率都比黑哥们儿都高。”
“倒也是,所以就回来了?”
“一是老祖宗召唤,二是这边确实机会多,与其在那边蹉跎,辛辛苦苦几十年,到最后连名字都挂不上事务所的墙,不如回来这边。广阔天地,大有作为么。”
李乐琢磨琢磨,想起小雅给自己介绍的那个正在给自己处理股权结构的红空的咨询公司。
“诶,你了解的,要是这么一个家族办公室,得有啥条件?”
张凤鸾歪头,瞧了眼李乐,笑道,“一个小团队,里面有专业的跨境税务师、熟悉欧美和大陆法体系的跨境律师、了解银行业务和投资业务的经理人,外加懂精算的会计师。”
“开展业务呢?”
“对客户的管理,擅长和精通某两三个业务领域和范畴事务,比如法律、税务、投资、信托治理、风控、教育、慈善。上面是以亿计的资产,下面是足够的价值点和具体服务项目,并且不断持续不断地更新这个体系.....”
两人就这么聊着,互相提着神,好路张凤鸾开,山路车多的路,李乐开,过剑阁,走108,经梓潼,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到了绵州。
“哎,饿了,进城吃点饭吧。”
“算了,下国道。路边随便对付一口,一气儿干到蓉城,看看能不能赶上晚上的飞机回燕京。”
“我艹,去时候理解你救人心切,回去你还和挣命的一样,特么跟你出来准没好事儿,还是钱总那边爽利,吃吃喝喝玩一玩。”
李乐白了张凤鸾一眼,一打把,来到路边一个看起来过路车挺多的一个饭店,不过靠近了,看到名字,李乐皱了皱眉头。
。。。。。。
“苔子茶,老腊肉,酸辣魔芋,白山羊,羌家香碗,马槽酒......”
热情的老板娘引着两人落座,高朋满座,香气弥漫的饭馆里,大声给李乐指着菜单,介绍吃食,“两位老板,看你们是北方人吧,我们羌家菜可都是讲究新鲜,就这个白山羊,光做法就有烧烤炖炒好多种,不柴不膻味道鲜美,这个羊是养在高山上,攀悬崖登峭壁,爬树吃嫩叶.....”
“诶诶,别动,老板娘,这羊怎么滴?还能上树?说相声呢,羊上树?”张凤鸾问道。
老板娘笑道,“可不说假话,改天你去我们那看,就能看到,羊爬树上吃叶子。”
“那行,就这个萝卜炖羊肉。”
“好嘞,老腊肉不来一份?”
“这腊肉又有啥讲究?”
“千米高山上,散养一岁左右土猪,冬至前后杀猪,石缸中用花椒香料腌制,滴净盐水后用柏树枝慢火烟熏,才能做出来正宗的老腊肉。”
“啧啧啧,这说的都馋了,来一盘蒸的,再来一盘炒的。再来两碗米饭。”
“马槽酒不来点儿?就电视里演的,用吸管喝的那种。”
李乐摇摇头,“开车呢,算了,下回吧。”
“好嘞。稍等,马上来。”
老板娘转身,张凤鸾说道,“这衣服挺有特色啊。”
“羌族,少数民族。”李乐点点头。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那个羌吧。”
“不是,不同时代名称不同,你得区分羌人和羌族,先秦的羌,东晋到五胡时期的羌,还有现在的羌族,不是一回事。具体你问荆师兄,他专业的。”
“真复杂。”
“都一样,我们眼里,你那些法律伦理的,也烧脑子。”
张凤鸾嘿嘿一笑,“这不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也对,呵呵。”
两人闲扯淡没多久,老板娘就端着盘子上菜。
李乐瞧了推荐的蒸腊肉,鲜艳明亮,色泽自然,黄白相间,夹起一片,在两根筷子间来回抖动,极富弹性。一口下去,瘦多肥少,瘦肉结实却不干硬,细嫩精瘦,纤维感恰到好处,肥肉不油腻,一种脂肪凝结之后满满的胶质,有嚼劲却依然鲜嫩,咸淡味道,丝毫不像有些腊肉一般齁人,就像空气、阳光和风的杰作,吃到嘴里是带着淡淡的松柏和橘皮香味的自然气息。
“怎么样,不错吧。”
“是挺好。”李乐又吃了一块,这才叫住老板娘,“有成块熏好的么?我买一点回去,自己炒了吃。”
“有的有的,一会儿吃完饭,你来找我,去后厨,看上哪块切哪块。”
“好,好。诶,老板娘,你怎么想起把生意开到这里来?家里做不得?”
“我们那穷的哟,都是山沟沟,做什么生意都不成的,哪里有这里好,来往都是客。”
“出来打工的多?”
“多,留下的也不少,远山里的路途不方便,出来进去一次不容易,不是谁都有那个胆子的。”
“是吧,那,小孩子呢,都在家上学?”
“上学?哪有多少有好运气,家里穷的,小学上不得几年,家里能供的起,顶多也就是初中,瞧着年岁差不多能出力了,就得干活挣钱了。”
“老板娘,上酒!”那头一桌有人喊,老板娘冲李乐笑笑,“回头,去厨房,自己挑。”
“诶,好,谢谢了。”
“呵呵,我得谢谢你,照顾生意。来了!”
李乐回头瞅了眼门口招牌的上的那两个字,深吸一口气,冲张凤鸾道,“吃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