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个是七世额尔德尼留下来的,您倒是真舍得。”扎西坚参追上老喇嘛。
“本就是留下来的寄思之物,有什么舍得舍不得。见缘起即见法,因果相续。”
“嘿嘿,您又开始了。”扎西坚参笑了笑,“您就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拦车。”
“你要记得.......”
见老喇嘛正色开口,扎西坚参赶紧双手合十,“老师您说。”
“下车时别忘了要发票。”
“......”
李乐把念珠递给曾昭仪,“姥爷,刚那个喇嘛给我的。您帮着看看。”
老头低头瞅了眼,“不懂。”
“哦。”
“有空,带你去找个人,他懂。”
李乐把念珠缠在手腕上,还成,红呼呼的挺好看。
社科院的家属院,在一个叫罗圈胡同的地方。
据说叫罗圈胡同是因为胡同东口,有一间刘罗锅子庙。
不过李乐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什么和刘罗锅相关的东西。
“宰相刘罗锅”还没开播,这时候,除了听单口相声“君臣斗”的,甚少有人知道这个乾隆时期的名臣。
往北是便是大名鼎鼎的史家胡同,就是那个号称燕京最牛小学所在地。
李乐琢磨着,回头怎么着也得去瞅瞅,沾沾贵气。
和此时燕京城里所有的胡同一样,窄、挤、破才是常态。
起初胡同两边的四合院,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富家商贾,都是气派规制的。
后来从四面八方挤进了一户户人家,四合院只剩下了四合,院已经变成了多户群居的杂院。
两代、三代人挤在二三十平的小屋里,共用的水龙头,共用的官茅房。
王大姐姐早晨排队倒尿壶,被拍成照片,四下传播。
谁家用个大功率的电器,都会引得整个院跳闸,电暖气空调这种物件儿,有时候买了都成摆设。
从路口进胡同这一段,李乐看到了当街洗头的,院里露天炝锅做菜的,房顶上晾衣服的,墙根儿支摊儿修车的,旁边就是一圈贫嘴光着膀子的老大爷,吵吵着围着下棋。
简陋憋屈的环境,在李乐看来,比道北的窝棚强点儿,有限。
他们或许不知道,三十年后,有些胡同,除了路平了些,电线粗了些,厕所干净了些,其他,变化不大。
变有钱的,早都搬走。留下那些苦哈哈的百姓,还在继续熬着。
也有等到拆迁的,看着挺好,一平八万十万的补给你,可你家房子还没个鸡腚眼子大,给你个两百三百万又如何。
想在旁边买房子,一瞧,草拟打野,最小的60平,一平十万起。
谁特么有钱还能住了几十年的大杂院?
得,从二环直接奔通县。
小心让着路人,跟在曾昭仪后面,七扭八拐的进了挂着社科院家属院牌牌的小门。
里面就一栋苏式风格,“L”型的七层楼。
“姥爷,在几楼?”
“四楼。”
李乐听曾敏说过,老头的关系一直在院里,在长安属于长期驻点。这边的房子还是是前些年分的。
燕京,除了开会讲课,很少来了。
没有电梯,李乐拎着包,吭哧吭哧的爬上楼。
燕京的七月份,比长安要热的多。
就那么一小段,李乐已经感觉有汗珠顺着脊梁骨朝下滑落。
房子两室一厅,六十多平,嗯,没有公摊。
打开门,一股潮气伴着异味冲了出来。
“姥爷,你这多长时间没来了?”
“去年十月份才来的,咋?”
“一股霉味,您没闻见?”
看到曾昭仪面无表情,李乐心说,您干这行,鼻子早都习惯了,更难闻的都不在话下。
扔下包,爷俩开始打扫卫生。
好在装了个小窗机,要不然 ,这一层层的浮灰,开起吊扇来,得一屋子烟尘滚滚。
干个活,又脏又热。
许是楼里安静惯了,突然的响动,引得周围的邻居出门查看。
“瞧瞧,瞧瞧,这不是老曾么?怎么,是高原的黄土不埋人还是西北没有你的青山了,终于想起回来了?”
一个瘦瘦的老头,背着手在门口,冲曾昭仪嚷嚷。
“我好歹还能爬山下坎,你离了轮椅还能走几步?”
“嘿,你就犟吧,自己多大了,心里没点数。”
老头瞧见李乐,“这是小敏的儿子?”
曾昭仪“嗯”了一声,对李乐说道,“这是哲学院的秦焘秦教授。”
“秦爷爷好。”
“哎,好,好。”秦焘冲李乐挥挥手,“老曾,听见没,秦爷爷,这不就是和亲爷爷一个意思。”
“回头来家吃西瓜,一早刚买的,又大又圆,便宜你了。”
说完,秦焘一扭头,走了。
没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老头老太。
不过都和秦焘一样,站在门口打个招呼,说上两句。
直到一个女人出现。
“呀,曾老师,我还想着您今天会不会回来呢。
女人穿着一件红色长裙,紧束着腰带,长发盘起,脚步轻盈,走进时,像一朵红云从天边飘来。
优雅的举止,丰韵的仪态,在举手投足间流泻无遗。
白到发冷的皮肤更衬起红裙热烈。
双眉修长,眼光细腻如和田玉。
四十还是五十?李乐第一次对猜测一个女人的年纪犯了难。
若认小了,可女人的眼角、脖颈分明带了岁月留下的沧桑沟壑。
若认大了,女人这短短的一颦一笑,又带了些年轻女子才能有的灵动松弛。
“嘿,小伙儿,你是曾老师什么人?挺帅啊!”女人笑道。
“行了,别逗他。”曾昭仪捏着抹布走过来,对李乐说道,“万俟姗,所里的研究员。”
李乐点点头,说道,“莫姨,你好。”
女人听到,微微仰头,哈哈笑了起来,“错了,错了,姓万俟,名姗。”
“万俟?”
万俟珊走到李乐身边餐桌旁,伸手出,在满是灰尘的桌面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李乐凑过去,这才明白,复姓万俟。
“记住了么?”万俟珊歪头,笑道。
“嗯,记住了,和构陷岳飞的万俟卨一个姓氏。”
“哟,知道的还不少。”
万俟珊顺势凑李乐手里拿过抹布,开始擦桌子。
“行了,这里不用你,赶紧回去准备资料,明天要用的。”
曾昭仪见状,皱着眉头说了句。
“不耽误,资料早就整理好了,小张正在弄幻灯片,用不到我,我帮您把这里收拾收拾。”
“李乐是吧,去拿个盆接点水,擦东西哪有紧着一块抹布不淘的?”
“哦。”
“盆在卫生间柜子第二层,红色带着熊猫盼盼的那个,别拿错了。”
我滴妈耶,这特娘滴是啥情况?
李乐慢慢挪向卫生间,眼神在自家姥爷和这个姗姨身上来回徘徊。
要不要给家里汇报?
我该怎么说?
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蝴蝶为春忙?
哎呀,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