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呢?”无需夏天打断,方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说什么呢?
说她一时怎么被突一入而来的消息迷了眼?说她怎么一边和夏天、周阳交好做朋友,一边又怎么嫉妒着两人?
说明明自己也是漂亮又知努力且不张扬的人,别人却总是先看到夏天,然后才发现原来夏天的朋友也是不错的!就连她们的室友凌宵也是如此!
说明明是自己先遇到的江凌,更或者说自己不懈努力,不敢有任何松懈的追随他的脚步,却还是把他追丢了?
……
方茹却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是她背叛朋友的理由。
一时沉默。
夏天道:“方茹,我们常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你说,为什么要让它过去呢?
我想,那是因为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
春天去了还会回来,叶子落下了也会再吐新芽,但,却也已不是去年的叶子了!
所以,方茹。我想,以后如果我们还会见面。那我们的关系也仅仅是病人家属与医生的关系,仅此而已。”
方茹听罢反而坦然了,亦如她所料__求人原谅那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她本也没想过自己的一句“对不起”就会换得夏天的原谅。
但她总要说一句“对不起”__她错了,错的离谱。而错了就要说“对不起”!而非“请原谅”!
况且,她尚记得自己约夏天而来的初衷。
长嘘一口气,方茹缓缓的道:“夏夏,前几天有人找过我。”
“……”
说起过往,夏天难免失落,她眉头微蹙,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找方茹,与她有关系吗?
不!不!不!找方茹?那么……
“我不知道是谁,电话回过去时就显示是空号了。
我原以为是因为江凌,但今天我看到萧珩。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他吧!
所以,决定与你谈一谈也是临时起意。毕竟,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你。
我若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却未告诉你,这势必又会成为我的心病的。
夏夏,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要说,打电话的人并没有在我这里得到他想要的消息。
夏夏,错误犯过一次,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诚如你所见,我这些年过的并不好。
人们总说,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但,往往你越想遗忘的反而越难以忘记。
不怕你笑话,事情刚开始时,我还暗自庆幸__我想,这一次,江凌一定能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吧!这一次,他一定能看到我了!
只是,等到事情闹大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却整日变的惴惴不安了!那时的我没一刻不希望江凌不要发现我。
你看,多么可笑又残酷!明明丧进天良只为让他看到自己,到头来却又怕他找上我了。
我怕见他,怕见阿霄,更怕见你和阳阳,我怕见学校里的每一个人。
那怕她们曾和我一起“同仇敌忾”。
因为我知道一旦流言被证实是谎言,那根带着利刺的予头瞬间就会转向我。那么,我现在的一切,我未来的一切都完了。
我变的小心翼翼,我日夜忏悔。
后来遇到我的爱人,我以为我的忏悔见效了。
虽然别人都说他是图我的脸,而我是看上了他家的钱。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和他在一起,我的心才是安的。
再后来,我们有了天佑。
那时,我以为是上帝看到了我真心的忏悔放过我了。
然而,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天佑病了,我知道这是上帝惩罚我!……”方茹说着已是泣不成声了……
其实,就这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就这样对着夏天赤裸裸的把自己压在心底的秘密暴露出来,她反而觉得自己心里畅快多了。
只是,夏天却并不轻松。
看着此时泪如雨下的方茹,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子曰:“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但她不是圣人贤者啊!她只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凡人!
矛盾中的夏天把纸巾推给方茹道:“阿茹,你也是优秀的医学生,我们也都学过马克思列宁主义,你应该知道天佑只是生病了。”
“不!夏夏!你不懂的!”方茹低泣道,“每次天佑发病,他们都会说是‘鬼缠身’。我告诉他们那是癫痫,是病了!但是除了自己的家人没人相信。不!那怕家里的亲戚也会有人说天佑生的时辰不好,容易鬼上身。天佑那么可爱,在幼儿园里却没有孩子愿意和玩耍。”
“不!方茹!”夏天道,她看着方茹认真的道:“我懂!我知道!我知道被人孤立的滋味。
所以,当年你没有歧视我,反而和我交朋友,我很高兴,也很感激你!如果……”
如果什么,方茹还有什么明白的?!
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糊涂……
只是,现实没有如果。
燕子去了还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还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而她们在人生的岔路口走过七年的路,却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时光荏苒,斑驳了岁月,却总会留下抹不去的印迹……
其实,如果能够忘记夏天多么想让自己忘掉那段记忆。
可是夏天忘不掉,也不能够忘掉。
如同怀揣着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的她怎能够忘记?!
夏天是想提早结束谈话的。
而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她不想提当年却又总绕不过当年。
夏天是,方茹亦是。
原自方茹心底的声音想对夏天说,曾经她一度也想干干净净的与室友们做朋友。
然而,就像八点档肥皂剧,隐藏在角落里私心与嫉妒反而让她自己成了名符其实的“白莲花”__那可是她一度想要拆穿的夏天的“真面目”啊!
“……哈哈!是的了!心中有佛,看人皆佛,心中有粪,视人如粪。”方茹不仅笑中带泪。
几年后曾经的朋友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不知在想什么的夏天看着手边透明的玻璃杯,杯中白水加了柠檬略显浑浊。
其实,她原想只要白水的。她喜欢饮茶或着是白水。
白水至少是J市的白水无色,柔绵,含在口中带着那淡雅醇厚的清甜就会沁入心脾。
至于S市的白水是何滋味,夏天却不能解答了。
原因无它,学校里还有萧珩家里都是直饮水,水质或许更干净了。但应该也会失去了白水应有的味道。当然,夏天也懂得这也是迫不得已。
而夏天偶尔像这样去个咖啡厅什么的,白水中总会加柠檬。
夏天知道柠檬水美容养颜,延缓衰老,是个不错饮品,但它是酸的。
夏天不喜酸嗜甜。
__“水至清则无鱼”,看着杯中柠檬水夏天不知怎的,脑海里竟崩出了这么一句话。
好吧!虽然并不恰当,唔,应该说是辞不达意,乱弹琴。
可是,有什么关系呢?
谁的人生没有糊涂帐?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夏天不禁想,“不乱于心,不困于情……如此,安好。
……如此……安好!”
“方茹!”
不知怎的,今日咖啡厅的柠檬水似是蜂蜜放少了,有些酸涩。咽下口中泛起的阵阵酸意,夏天接着道:“方茹,不管怎样,谢谢十年前的你!更谢谢今天的你!谢谢你曾经让我看到了希望,更谢谢今天告诉我的这个消息,这对我很重要。
方茹,杨绛先生说,‘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那我们…就如此,…安好吧!
谢谢你,方茹!”夏天再次感谢道。
“夏夏!我……”方茹泪眼婆娑,想说的话很多,却不知该说哪一句了。
方茹从未妄想过让夏天原谅自己。
也不是没有想过,如若她是夏天,遇到曾经背叛自己朋友她会怎样做呢?
……
一切已经回不去了,一切也已经过去了。
“再见了!方茹!”夏天微笑着又道。
夏天蓦然觉得这么多年,反而是此刻是最为轻松的。
想来这就是,“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吧!夏天心道。
__人生易逝,她确实不应该再执着于往事,及与往事有关的人。毕竟,不管她曾经是怎样想的,那些人已然成了她生命中的过客。
比来时更轻松的脚步,夏天轻轻的转身,离去。
然而,当夏天路过方茹的身边时,她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驻了足,轻声道:“鲁迅先生曾说过,‘能忏悔的人,精神是极其崇高的。’
而你,方茹,如你所说你已经忏悔过了。”
言罢,夏天推门走出了咖啡厅,她知道咖啡转角的停车场有人还在等她。
__她相信,那人才是她执着一生的人。
念及于此,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而川流而过的人群里,让她意外的,她又看到了先前咖啡厅里就墙上的咖啡而谈论的父女。
__女儿的果汁已经饮了一半,父亲的咖啡还提在手里。而他的另一只手中,不!应该说他拥之怀中的是一束穿插着满天星的粉色玫瑰。
淡淡的粉,没有红玫瑰那样张扬热烈,也不像白玫瑰那样清冷脱俗。
粉玫瑰温柔似水,却总在不经意见暖人心脾……
而夏天的身后方茹已由低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也许,时至今日她方知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过,痛苦中的方茹到没有成为咖啡厅内好奇的焦点。
或者说是有人帮她挡住所有投向她的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兴奋的目光。
那人其貌不扬,手里还拎着一个有着黑葡萄一样漆亮的眼睛的约莫4岁样子的男孩。
当然,好奇的人依旧可以隐隐的看到点什么。
比如,男孩爬到了方茹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粉嫩的小手擦拭着方茹的泪。
比如,男孩奶声奶气的在说:“妈妈,你不要担心。那个漂亮阿姨说佑佑的病会治好的。佑佑的病好了,就会有朋友了!”
又比如泪如雨下的方茹依然在泣不成声的一边一边的重复道:“都是妈妈不好!妈妈错了!妈妈错了!……”
而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则一直没有说话,但却很温柔的把方茹和孩子揽到了自己怀中…..
夏天抱膝坐在阳台的地毯上仰望着夜空。
夏末的夜依旧是漫长的,新月如钩挂在树梢,星星也在眨着眼睛,稀稀疏疏的洒在碧蓝的夜空里。
夜,静谧,唯美。
只是这样蛊惑人心的夜却总要等到夜深人静时才会显现。
好像也不对。
世人常说,世间不缺少美,只是却少发现美的眼睛。
那是不是日间喧嚣让人遗忘了我们还可以拥有这样月朗星稀的夜?这样可以想象,可以回忆,亦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这样凝望着放空自我的夜?!
又或者,这样寂静的夜会让人感到寂寥孤独,所以,我们回避了这样的夜。
然而,心若是孤独的,即便身在热闹的酒吧依然是孤独的。
而当你心有所属,心有所向,即便孤身一人行走在这安静夜色里,心应该也是暖的吧!
__天涯咫尺共月夜,想念的夜又怎会孤独?
……好像也不尽然。
夏天摇了摇头心道。
她记得舒婷有一首题为《思念》的诗是这样写的:
“一幅色彩缤纷但缺乏线条的挂图
一题清纯然而无解的代数
一具独弦琴,拨动檐雨的念珠
一双达不到彼岸的桨橹
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
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
也许藏有一个重洋
但流出来,只是两颗泪珠
呵,在心的远景里
在灵魂的深处”
……
你看,相念亦可以是孤独而凄美的。
像单相思,不知道何处是归路,不知道思念的人何时才回头。
而当单相思变成彼此思念,会不会负负得正?
哦!不!不!
夏天再次摇头到,好像只会使孤独感加倍。中国古代诗词歌赋里写不尽的是相思。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想来也只有心境了__不同的心境,不同的月夜!
而不同的生命之路又有不同的心境!
亦如人们心中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是什么?
夏天说不明白。
有人说,爱情是自私的。
也有人说,真正的爱是放手。
倒底谁说的对呢?夏天不知道。
但,她知道,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或心里,她就是那个自私的人。
还记得几个月前,她自己还曾信誓旦旦的说不要连累他。
可现在呢?
她却放不下了……
22点30分,踏着月夜归来的萧珩刚进门就看到了正席地坐在阳台上发呆的夏天。
玄关处萧珩只能看到夏天侧颜__她正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月夜,神色迷芒。
来不及多想,萧珩把车钥匙一扔就快步走到了夏天身侧,席地而坐,揽卿入怀。
隔着一层薄薄的polo衫的坚实的心跳和手臂处传来的真实的触感,让夏天瞬间回神:“你回来了?!”
“嗯,”萧珩揉了揉还微湿的发,然后揽之自己的肩窝,道:“怎的又忘记把头发吹干了?头又痛了怎么办?”
明明是责备的,萧珩的语气却毫无威力可言。估摸着他这语气如若“训斥”的是阿煜,阿煜一准会溺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嚷嚷着让爸爸吹头发。
只是,现在萧珩“训斥”的是夏天!
自来不会撒娇__或者说不知道向谁撒娇的夏天当然不会如阿煜那般……嗯……“恣意妄为”!
她回首搂上了萧珩的腰,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孩子气的道:“吃药!头痛了就吃药!”
萧珩的poIo衫是出门时新换的,带着熏衣草皂液的清香,而现在匆匆赶回家还未来的及沐浴的他身上又混杂着少许汗液,却不难闻。
夏天轻轻嗅着,萧珩身上散发的成熟男人的气息让夏天的脸贴的更紧了。
“唉!你呀!”萧珩的手掌抚过的脸庞轻叹,些许无奈中又夹杂着些许宠爱,“走,去卧室先把头发吹干。”
萧珩说着,已揽腰抱起了夏天,大踏步走向主卧室。
怎么办呢?
女朋友好不容易撒一次娇,萧珩还不得宠着!
所以,所以这吹头发的这么“艰巨的任务”也是萧珩完成的了。
而当萧珩开始交待今晚的“工作行程”已是一刻钟之后了。
急匆匆的冲了个澡,一身清爽的萧珩又匆忙上了床。
急!是真的急!之前还教训夏天沐浴后不吹头发的他,看样子他也就拿毛巾胡乱擦拭了几下头发,而且擦拭的很均匀,额前的碎发上还挂着水珠。
能不急吗?夏天还在等他!
这不,几乎是萧珩的身体才靠到床头靠背,夏天就靠了过了,头放在他的肩窝,双手环着他颈瘦的腰。
今夜的夏天比之以往很是反常__格外粘人。
当然,也亦全然不见下午再遇方茹是的理智。
其实,萧珩出门前,夏天还在和他理智的分析过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可现在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见,她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果然不能放她独处!萧珩心道。
但,明明阿煜还在家啊!
唉!阿煜!阿煜,他才三岁啊!
“周姐已经着手部属了,家里也有准备了。别担心!嗯?”萧珩抱着夏天,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嗯。”
夏天答应着,身体却贴的萧珩更紧了。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把自己变小,变的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被萧珩揣在口袋里。
她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了__曾经她可是老师们教育学弟学妹们面对挫折时有着坚强毅力的楷模。
其实,夏天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是惶恐的。
今天于她可为是信息量巨大。
不仅如此,连着心情也如同座了一趟过山车,跌宕起伏,不能言表。以至于到现在也没有真正稳下来。
曾经,她觉得一个人生活没有什么不好。
曾经,她也觉得把喜欢的装人在心里,只要可以看着他阳光肆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那怕喜欢的人永远都看不到自己,她的人生也已不再孤独。
然而,等到事情发生了,夏天才发现原来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佛性”__可以看淡一切,可以“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欲望啊!是不是在爱滋生的那一刻,欲也开始生根发芽了呢?
亦如当未曾得到时,她可以不期许,不害怕……
而今却是不能了。
许是这就是佛曰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吧!夏天不禁想。
当然,她并非怕事,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