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就是现在的张家界。
它处于四川盆地西侧的新华夏第三隆起带上。在地质史上历经武陵、雪峰、印支、燕山、喜山及新构造运动,因其华南板块大地构造背景和亚热带湿润区气候的交互影响,在长期的流水侵蚀、重力崩塌、生物生化和物理风化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了独特的石英砂岩峰林地貌。以棱角平直且高大的石柱林为主,内含嶂谷、石墙、天生桥、方山、平台等各种造型的自然景观,峰柱高由数十米到数百米不等,其地形之错落、峰柱之密集、形状之奇异、植被之繁茂,奇俊秀美,诚为大观。
刘封的部队经陆路向南一百三十里运动到澧县,而后在澧县登船,沿澧水西行三百五十里至充县登岸,再向南十余里抵达演习驻地。
整个行程用了六天时间。赶到的时候,华佗的医疗队已经进驻这里半个月了。
刘禅见到华佗,赶忙先来行礼:“学生见过元化先生,先生远来辛苦。”
“末将刘封,拜见华掾主。”
华佗见到两位刘公子立刻喜笑颜开:“主公着我提前一个月来此准备,这才过了半月,二位公子来得好快。”
华佗此行带了医学院最得意的十名弟子,这是难得的锻练机会,学生们自是人人踊跃。领队的依然是最年长的宋学,见到刘禅也笑着过来打招呼:“见过师兄,见过大公子。”
其他人本都在练习,见师兄来打招呼,也都放下手里的活围拢过来。场面刚要热闹,只见华佗面色一沉斥道:“两位公子为公干而来,尔等亦是如此。谁让你们停下的?”
众人赶忙散开,宋学向华佗躬身认错,也退去一边。华佗这才拉起刘禅的手,非要带他参观一下那摆列整齐的药物、器具以及盛满酒精的瓷瓶。
这些自然都出自刘禅的建议。经过半个月的磨合,取料用医已经相当规范。还有一种专用的便携式医药包,更让这位神医爱不释手,偶尔也会嫉妒起张仲景有个这么好的徒弟来。
对将要到来的演习,华佗和学生们都颇为期待。毕竟这是他们进入医掾后的第一次正式任务,因此先生虽有些严苛,学生们却也毫无怨言。
离开医疗站,落实了驻地和物资,刘封便带着刘禅和邓忠一起进山勘察地形。
这是刘禅第一次来到崇山,与电视上被现代文明开发成旅游圣地的张家界完全是天壤之别。刘禅当然没有幻想过索道与玻璃栈道,可也没想到它会是眼前这个人迹罕至的样子。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起码还有个径,眼前这景象却是处处闻啼鸟,惟不见长安。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然而此处连人都没有,又上哪去找那被走多了而成的路?
“娘的,在这么个兜兜里行军作战,可不是件易事。”邓忠望而生畏,不由自主嘟囔了一嘴。
三人且走且停,刘禅从衣袖中拿出小本和炭笔,对着山势画起图来。刘封不知道自己兄弟还有这等法宝,和邓忠二人都看傻了眼。
“禅儿,这是何物?”
刘禅正在专心制图,没在意刘封的问题,等反应过来刘封和邓忠的眼睛已经瞪得铜铃般大小。
“啊?哦!你说这个?这是工掾新制的纸张,月姨给我订了个小本,就是拿来速记的。至于这根嘛,是用炭条做的炭笔,比用笔墨方便。”
“公子,你画的这是啥?一圈一圈的,实在看不明白。”邓忠没有纠结工具,把注意力放在了作品上。刘封这才注意到二弟画的这玩意儿他也看不明白。
“这叫等高线,把相同高度的点连成闭合曲线,绘制成俯视角度的地图。”
邓忠闻言更加迷惑:“公子,这、这是地图?咋看也不像呀。”
说罢抬头去看眼前的地势,跟刘禅画的风马牛不相及。
“习惯了就像了。这种画法有个好处,只要把沙土按图线高度堆砌起来,就能快速还原实景。”
见二人还是不懂,刘禅也不费口舌,继续画他的图。三人转了半天,但山路难行、其实也没走出多远,相比整个演习区域不过是九牛一毛。
看看天色,刘封决定回营吃饭,这第一次的勘查工作才算结束。
用罢晚饭,刘禅在大帐内捋出块平地,把方才画的等高线在地上依样标出,而后按图堆砌沙盘。不一会儿,一个简单的沙盘模型就跃然于地面。
众人一齐呆住,身后赶来看热闹的邓忠立时成了木头人。这复盘出来的模型正与方才三人看过的地势一般无二。
“乖乖。公子,您这是什么戏法?这不就是方才咱们去过的地方么?当真是一模一样哇!”
刘禅点点头,没有回应邓忠的惊异。他跟刘封要来地图在地上铺开,指着图说道:“这里是咱们今天去过的地方,不过是整个演习地区的一小块。若按今天这个速度,怕是得个把月时间才能把整个区域犁一遍。依我看不如将地图分区——”
刘禅说着抓起一把细土在地图上撒起方格来,嘴上继续道:“把部队分成数个小组,分区探索,再回来统一整合。”
“但是,只有公子你才画的出这古怪的地图呀,那些夯货就算去了有啥用?”
“画图不难,你去找些头脑机灵的战士来,咱们现教现学、边学边画,只是做个粗略的模型,大致准确即可。”
“呃——,为兄也跟着学一学,可好?”
看着眼前的模型,刘封是真想学。反正跟邓忠等人也混熟了,不太顾及主将的面子,自己给自己报起了名。
邓忠转身把队伍里脑筋活泛的战士找来二十个,专等刘禅上课。看着眼前的沙盘,得知是来学做这玩意,这些粗汉都来了兴趣,居然规规矩矩地列队坐好,耐心等待小刘教官开堂授课。
刘禅却不忙开讲,先给每人一支箸,让他们照着地图在地上临摹。跟图形打交道与其说靠的是知识不如说是靠天赋,空间和形状的想象能力这种东西可不是光靠勤奋就能有概念的,有些人天生就有那样的才能,有些人却永远一脑子浆糊。
这可以说是刘禅的入学资格考试。
画完验收,果然只有不到一半称得上及格。再经过两轮筛选,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四个人,分别是一队的两兄弟陈天、陈山,以及二队的王守业和汤浅。这四位从军之前都是山里的猎户,非但脑子快,在大山之中穿行也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刘封、邓忠、毛贵、李顺四人,这个八人的小补习班就算建成。刘禅便从等高线的概念说起,结合自己绘制的图形和沙盘实物讲起课来。
课一直上到深夜,虽是秉烛夜读,气氛却依然活跃。刘禅也没想到这里几乎一水的文盲,居然对制图这么有兴趣,仿佛不把它学会了压根不舍得回去睡觉。
第二天,部队被分成八个勘察小组,补习班的八人每人安排一队分区探查,刘禅本人则轮流巡视。晚上回来,各队将绘制的地图汇总上交、即时复盘。
刚一开始错误总是难免,对此刘禅也不苛责。沙盘砌出来让队员们挨个辨认,不合格的次日再探一遍也就是了。这些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都是人精,多练习几次最后都能学会。
到预定演习日期前三日,整屯人马已把演习地域整齐地摸了一遍,沙盘模型也全部做了出来。这样一来,整个区域的情况就了如指掌了。准备工作至此也差不多完成,可以开始研究战术行动了。
“整片地域约为横竖五十里的矩形,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具体地貌如何凶险我就不赘述了,诸位都亲眼见过。现在我们把演习区域由西至东、由北至南分作十五个区,明日起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五个区,在峭壁、湍流等难以通过之处预先设置通行工具,以备不时之需。记住,既要保证结实好用,又要做好隐蔽,以免被人发现破坏。”
第一次的作战会议在刘封的直入主题中展开,他一边说一边暗暗佩服阿斗的远见。
“大公子,演习就快开始了,时间上来得及么?”邓忠心里没底。
“不知道,尽量做,能做多少算多少。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刘封实话实说。
“公子,这演习都快开始了,对手是谁还不知道么?”毛贵拱手问道。
刘封摇摇头,用眼神瞥一下刘禅。刘禅会意,起身回答:“是谁不一样?咱们不用知道对手是谁,只要知道不管谁来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就可以了。”
“轰——”,帐内响起一片笑声,毛贵咧着大嘴挠了挠鼻子,没有再纠结。
“哈哈哈哈,仗还没打,公子的气势便胜出一筹,当真令人佩服!”
随着一串洪钟般的笑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帐外闪了进来。走近看时,来人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正是老将黄忠。
黄忠走入帐内,向刘禅抱拳行礼:“末将黄忠,拜见公子。”
刘封心知二弟对黄忠有救子之恩,他拜见的当然不会是自己。好在黄忠也未点破,于是还礼:“这军营之中,以汉升将军军阶最高,我等岂敢受将军之礼。”
刘禅闻言附和:“兄长所言甚是。军中无父子,将军军阶最高,合当受礼。”
说罢众人一起行礼,并将黄忠让到主位。黄忠推辞不过只得坐下,这才注意到面前的沙盘。
“公子,这是?”
“此乃演习地域的沙盘。将军不在公安练兵,来此何干?”
“沙盘?”黄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沙盘上,没有回答刘禅的问题。方才在帐外,这屯士兵的军装已经让他大开眼界,眼前这个沙盘更是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刘禅将沙盘的制作过程简单讲了一遍,听得黄忠不住称奇。
“公子真奇才也。这地形迂回曲折一目了然,却比地图好太多了。”
刘禅心想那可不?一个是2d,一个是3d,电影票都得贵一倍。能比么?想归想,嘴上又问了一遍:“将军来此可有任务?”
黄忠这才反应过来:“不瞒公子,今次演习二位公子的对手正是末将。”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黄忠在刘表帐下虽不得重用,但他在军中日久、名声在外,现在又被刘备破格提拔,显见是有真本事的。不过是一场百人级别的对抗,居然由黄忠这一军之长亲自领兵,可见上面对这件事的重视,这无形之中给众人带来了压力。
“如此说来,我们是要同第四军的弟兄打一仗了?”刘封追问一句。
“正是。奉左将军令,二位公子训练新军伊始,第四军便也选出精锐百人,专为此次演习做同步训练。”
“看来他们一早便知道演习在崇山这里进行了。”刘禅心想。老爹和庞军师还挺阴险,对自己儿子一路掖着藏着,却拼命给黄忠加buff。
“末将早年在此处剿匪,对崇山地形略知一二,主公调我来此,想必是为了这个。”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往下又沉了沉。俗话说好马不如道熟,本来估摸着早来半个月比对方熟悉地形的一点侥幸心理如今也荡然无存——人家不但是好马、道也很熟,这不完犊子么?
只有刘禅神色依旧:“既如此,何不请众弟兄们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刘禅恭敬有加的黄忠直接开口拒绝:“演习在即,两军不宜来往过密,恐惹非议。”
此话原也没啥不妥,只是黄忠在对方的大帐里这么说出来难免惹人不快。邓忠、毛贵、李顺三人大为不满,暗想您老跑到我们这里来就不怕“来往过密”?咋,这是怕被我们刺探了军情去?
刘封也是这般想法,心说不让我看我还非看不可了。于是拉着刘禅一起起身:“将军所虑亦是。既兵士之间不便来往,只我兄弟二人去军营慰问一下、与将士们见个面,可好?”
黄忠本没有私心,又看刘禅的面子,满口答应:“这却无妨。二位公子若有意,咱们这便动身?”
于是三人出了大帐,往黄忠所部的驻地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