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禅这话高明之处就在于明明啥都说了,却等于啥都没说。王基仔细一咂摸,不得不重新审视这娃娃,心想这孩子不一般啊。
“先生以为曹丞相与左将军刘备孰能?”刘禅接着拿话撩对方。
“谁?刘备?哈哈哈!论文治武功,刘备拍马亦不及丞相。论审时度势,更是天壤之别。此二人岂可相提并论?”王基闻言竟被逗笑,惹得刘禅些许不爽。
“昔日在许,丞相与左将军青梅煮酒,谓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果如君言,则论审时度势,曹丞相亦不过尔尔。”
“这——”
刘禅轻描淡地化解了王基对刘备的人身攻击,而且还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噎得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禅抬眼看他一下,接着说:“左将军起身微末,既无家财募军,更无余粮养士。仅以绵薄,直面黄巾数十万。累次受挫,不移其志。识关张于市野、拔赵云于行伍、觅卧龙于山岗、揽凤雏于小县。今跨州据县,英雄归附,百姓安居,将士用命。即或曹丞相一统北方,手握雄兵,亦对其无可奈何。由此见之,丞相的眼光到底比先生高明些。”
这番话说完,简直是拿着对方的话来打对方的脸。邓艾在一旁听着暗呼过瘾,心道小公子好厉害的嘴。
王基几时吃过这样的瘪,何况面对的还是个未成年的娃娃?当时沉下脸来,抬头再问邓艾:“这孩子到底是谁?好一张利口,一味维护刘备。”
刘禅见王基油盐不进,本想整个干货直接表明身份。身后的邓艾怕他暴露,顾不得口吃急忙回答:“他——他——他是医——医圣——仲——仲景先——先生之——弟——弟子。”
“医圣?听闻刘备用张仲景为长沙太守,理好了长沙郡瘟疫。难怪你这娃娃一直说刘备的好话。这么说,你也颇通医术了?”
刘禅笑笑,点头不语。邓艾却答:“正——正是,公——公子——还要——医——医好我——我的口——疾。”
“哦?这如何医?”王基来了兴趣。
“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邓大哥这口疾乃因情志失常养成习惯而已,只需做针对训练便可治愈。”
“嗯,有道理。”王基点头称是,眼珠一转又问:“但王某无病无痛,贵弟子寻我作甚?”
“闻先生经纶之才、鸿鹄之志,特来相见。更劝大人,与其在此坐地观天,何不弃暗投明?以公之才,必得重用。”
这话说的可就十分直白了,王基听罢仰天大笑不止,一手抓起刘禅的胳膊,抬头看向邓艾:“这孩子好生有趣,不如留下陪我几日,你且回去,我有话问他。”
邓艾不知何意,没敢作答。刘禅则问:“都尉之意是要扣下我?”
王基哈哈一笑:“说扣就难听了。实不相瞒,王某有个亲戚得了怪疾,小公子既通医术,若能医好他,必有重酬。”
刘禅没想到跟他说跳槽,他却要看病。当时愣了半晌,才点头答应:“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既如此请都尉引路,我随你去看看。”
“正是正是。”王基见刘禅答应,罕见地附和两句,旋即又问:“不知公子有几成把握?”
“都尉大人,这世上的疾病,莫管它是轻的重的急的缓的常的怪的,都得先望闻问切才有对策。如今人都没见到,焉能回答你这问题?我若编句瞎话来敷衍,只怕大人也不敢让在下给看吧?”
“公子高论,足见真才实学。既如此,请随我来。哦,对。不知公子姓名,当如何称呼?”
“金斗。”刘禅随口胡诌个名字。
“金公子,事不宜迟,请。”
王基说罢,起身拉着刘禅就走,还不忘回头对邓艾说:“邓家小哥,金公子在我这儿待几日,你且放心回去,等办完了事,我亲自送他去你家里。”
邓艾哪肯答应,着急忙慌地摆手:“不——不可。公子——年幼,岂——岂可独——独自——离——离去?”
“怎么是独自离去?这不是有我呢么?”王基闻言不快,变了脸色。刘禅看他模样,心知有鬼,但能够牵住他给众人争取离开的时间,值得冒冒险。
于是回头对邓艾喊道:“邓大哥,你且回去,照顾好老夫人,回头再来找我。”
说罢朝邓艾眨了眨眼,随王基去了。
等在家里的众人见邓艾一个人回来,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原委,个个大惊失色。尤其是刘若娟,担心地流下眼泪来。
孙尚香不禁埋怨邓艾:“笨死了,让你去绑人,却被人绑了去!他是个孩子不知深浅,你怎么也不知。王基的话有几分可信?万一对阿斗不利,咱们怎么办?”
邓艾的脸涨得通红,解释道:“公——子以身犯——险,只——只为争——争取——时间。你——们收——收拾停——当快些赶——路,我——去跟上——他们,保公——子周全。”
孙尚香无奈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说罢看向红缨,嘱咐道:“我和邓艾去找阿斗,你护送邓夫人和若娟回去。到了公安带娘子军来,一路看记号与我会合。”
红缨点头答是,邓艾便领着孙尚香再去司马所,一打听才知道王基向上司告了假,动身往许都去了。
孙尚香和邓艾大吃一惊。两人不敢耽搁,也往许都方向追下来。
话说王基哪有什么生病的亲戚?实情是曹操幼子曹冲得了怪疾,找了多少医生都治不好。曹操最为钟爱此子,情急之下向各地颁令招贤,有能治好公子者必获重赏。邓艾与刘禅去找王基时,他正坐在树下思考此事,如真能治好曹冲,从此入了丞相的眼,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可巧不巧,就来了个张仲景的弟子,那王基还不是正瞌睡被递来个枕头?
与刘禅一番对话,他也试探出这孩子确通医术,虽知道对方是刘备一伙的,却还是连哄带骗,先把人弄去许都再说。
好在他没有害人之心,治病这种事不是心甘情愿谁敢让人看?因此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着,刘禅虽知上当,但也成功地给邓艾他们争取了机会,因此还算配合。
“都尉大人,你只说瞧病,可没说病人在许都啊。带个孩子跑这么远,知道的是救人,不知道的还道是卖人呢。”
“哈哈,金公子说笑。人命关天,远近有啥关系?公子既是医圣高徒,医德必也差不了,焉能见死不救?”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拌嘴,刘禅大概也明白了王基的意思。转念一想,一来邓艾他们可以顺利离开,二来自己本就要去许都,多认识个人说不定对找姐姐还有帮助,故而也就将计就计了。
二人赶了五日的路,匆匆忙忙到了许都。王基在馆驿寻个住处,便要去相府投贴。
“王大人,你来给亲戚求医还得自己住馆驿,你这亲戚可够穷的。”刘禅故意拿话揶揄,王基笑笑,也不搭腔。只说稍等我片刻,想吃啥跟馆吏要,就急忙出门去了。
孙尚香和邓艾一路跟到馆驿,正想办法进去,却见王基独自一人又走了出来。孙尚香小声对邓艾道:“你跟上他,看他去作甚,我进去找阿斗。”
邓艾点头跟了上去,孙尚香则瞅个空子绕过门房,闪进馆驿里面。挨个门推开看,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刘禅的房门。推门看时,刘禅正坐在榻前对着一块熟鸡大吃大喝。
“你这人精,我们为你跟了一路,你却在此吃鸡,好自在。”孙尚香顿感不适,心里极度不平衡。
“咦?老大,你咋找到这儿的?”刘禅见了孙尚香,那真是见到亲人了,心里高兴。
“你还好意思说?我和邓艾一路跟着你们下来,见那王基独自去了才进来寻你。你这趟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嗨。我哪有什么鬼主意,这不是失算被那王基扣住了么?他说是有亲戚在许都等人救命,看那样子又不像,等他回来再听他怎么说。”
“既如此,还等甚么?这就跟我走!”
“来都来了,走多没意思?我本就要来许都,管他有啥猫腻,先看看再说。再说,不还有你和邓艾呢么?你们先找个地方安顿,等过了戌时,咱们在馆驿后门见,到时应该就知道他要干啥了,咱们再想对策。”
孙尚香看看刘禅,有点心疼,问:“你就一点儿也不怕?那王基若有歹意,谁救得了你?”
“嘿嘿,一开始是有那么点怕,不过这几日跟他接触。这个人,能好成啥样不知道,但肯定坏不成啥样。放心吧,不管他打啥主意,总是有事求着我不假,我在这儿无惊无险,否则我早跑了。”
孙尚香这才露出笑脸:“好吧,跟你斗心眼怕是也没几个人能赢。我去对面找个客栈住下,戌时再来碰面。”
孙尚香说罢转身离开,刘禅抱着鸡怔怔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在门外,喃喃一句:“这姐姐,说走就走,连门都不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