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本在陆口练兵,刘琮降曹,周瑜当然也收到了消息。他知道事关重大,不等孙权来召就已经上路赶往京口。因此孙权的调令还没出城,就在城门口被周瑜堵住。
周瑜领了调令,自回府邸休息。孔明与吴侯定好了盟约,也打算返回江夏向刘备复命。临走之前,约了哥哥诸葛瑾来日拜会,见个面再走。
当夜,吴侯孙权便将诸葛瑾召至侯府,问道:“令弟有王佐之才,何必大材小用,去为刘备效力?子瑜不如劝其留在京口,一则东吴得一贤才,二则公兄弟可以相聚,岂非两便?”
诸葛瑾心说不带你这么夸人的啊,你这是夸我弟呢还是骂我呢?意思就我不是王佐之才呗?却表现的一脸平静,回道:“忠臣不仕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舍弟既已追随左将军,便断不会投效他人。弟之不留,犹瑾之不往,望主公勿相为难。”
孙权听罢,叹了口气:“子瑜真诚实君子,得卿相助,吾之福也。既如此,吾略备薄礼,烦卿转交令弟,表我联盟之意。”
诸葛瑾道一声“诺”,回家去了。
次日早会,文武来到大堂,见周瑜早早立于堂前,众人一阵议论。文官们纷纷去看张昭,不知道周瑜来京口何意。张昭也不知道啊,只好频频摇头示意。
武将们听了好几天的投降言论,憋着一肚子气,见都督来了,找到了主心骨,兴奋得个个眼冒绿光。周瑜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脸上挂着招牌似的微笑,看见谁都跟人打招呼,一点架子也没有。
少时,孙权转出堂前,就坐于帅位。向周瑜点头示意,问道:“公瑾远来辛苦,曹军大兵压境,日前修书恐吓。子布等劝吾降曹,吾左右为难,特请卿来为我一决。”
周瑜闻言,先不表态,向孙权鞠躬施礼,问道:“曹操之书可在?瑜乞一观。”
从人过来,把那封信交给周瑜,周瑜看罢,笑道:“曹操欺我东吴无人耶?”
说罢,将书信还给孙权,转身去问张昭:“子布先生主张降曹,不知有何理由?”
张昭见周瑜发问,便将前日投降的理由又讲了一遍,无非还是什么逆旨啦、兵力悬殊啦、失去天险啦之类。
周瑜也不插话,等张昭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才向孙权进言:“子布所言,乃书生之见,主公若依之,平白断送了父兄基业,有何面目见破虏将军与伯符于地下?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主公据有六郡,兵精粮足,操不来,吾等尚要北进许都,解救天子,况其自来送死乎?操此来,数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马超、韩遂为其后患,此一忌也;时至隆冬,人无粮食、马无蒿草,此二忌也;曹军皆北人,不习水战,此三忌也;远涉江湖,不习水土,易生疾病,此四忌也。曹军有此四忌,虽众亦不堪一击。瑜不才,请得数万精兵,愿为主公破之。”
周瑜这一番论述振聋发聩、掷地有声,把那一排听腻了曹操不可战胜论的武将听得热血沸腾,一个个挺身而出,向孙权请命:“吾等愿随都督出战,与曹贼决死!”
周瑜的表态可与其他人不同,作为东吴最高军事长官,他的意见就是军队的意见。张昭等人虽不完全认同,却也只能三缄其口,不再争辩。
孙权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抽出佩剑将桌案一角砍断,沉声道:“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今数雄已灭,独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敢有再言降曹者,与此案同。”
说罢,取下佩剑,就拜周瑜为总指挥,领水师三万,西进迎敌。周瑜令了剑印,转身喝令众文武:“今领主公剑印,领军讨贼。大战在即,非常之时,一切依军法七禁令五十四斩,违者严惩,诸君勿殆。”
这三万水师并不在京口,其实从得到曹操南下荆州的消息那天,孙权就已经在悄悄地做战争准备了。水师一个月前就由吕蒙、甘宁、凌统、董袭率领,驻扎在了柴桑,只等总指挥来调度。
所以周瑜从京口出来没带一兵一卒,而是与吴军的高级将领程普、韩当等人乘一艘快船去千里之外的柴桑接收部队,然后才逆流而上,迎击曹军。
江夏这边,刘备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雪上加霜。孔明去东吴合纵,音信全无。这边又有从人来报,军师徐庶晕倒在房中。玄德闻言大惊,急忙跑去徐庶房中探望,郎中已经诊断过,对玄德说:“徐大人急火攻心,一时晕厥,无性命之忧。”玄德闻言,内心稍安。招来左右问话,军师这是什么情况。有人站出来说,方才有人送一封信与徐军师,军师看过便晕倒过去,吾等不敢隐瞒,急忙寻医者并报将军。
刘备闻言,料想这信不一般。命人取来一看,原来是江陵寄来的曹操的亲笔信。
“元直先生如晤,
群星聚于颖分,贤才出于洛水。
公之大名,操亦知之。
想公幼年,执剑任侠,守义杀人,江湖流落,何其壮哉!及年稍长,折节向学,六经之道,融会贯通,何其智哉!
今天子在许,欲兴国事。朝廷思贤能,如饥似渴。以公之才,何必弃梧桐而就枯枝,舍鸾凤而求昏鸦?明珠暗投,诚为可叹!
元直之母,失散于当阳,幸得我军救护,目下已在许都。公若弃暗投明,当表公为右中郎将,上可报效陛下,下可侍奉晨昏,此人伦之至也。
令母年迈,膝下无人。元直至孝,岂忍弃家慈于千里,使终老孤独?况国家赋税,皆民之血汗,亦无与人养亲之理。
盼公大义,以忠孝为念,早日赴许履新。
操必大开中门,倒屣相迎。
汉丞相领冀州牧 操”
玄德看完来信,也想马上昏死过去。曹操这是耍流氓无下限啊,绑架了徐母并以其为质胁迫徐庶投降。世上还有比这更不要脸的事么?
玄德放下信,回头看看昏迷中的徐庶,摇头叹息。
自从到了江夏,得知母亲被曹军所擒,徐庶一直就在硬撑着主持军政,就算没有这封信的刺激,他这个状态又能维持多久?
刘备挥挥手命众人散去,亲手关上房门,让徐庶先好好睡上一觉。糜竺等人听说军师病了也都来探望,被刘备拦在门外。
“主公,元直近日操劳过度,可要当心身体啊。”大敌当前,总参谋长病倒,糜竺急得直跺脚。
“唉——”,刘备叹一口气,把曹操的来信告知众人,一群人听了大惊失色。孙乾马上提议:“主公,元直自新野来此,我军底细,他一清二楚。若去投奔曹操,岂非使操尽知虚实?况徐军师孙吴之才,主公失此臂膀,何以与操争天下?”
刘备又叹了口气,道:“公佑啊,汝之言吾岂不知。然母子之情,人伦之至亲,吾若强留元直,岂非陷徐母于险境?用其子而害其母,虽禽兽不为也。曹操可以不择手段,吾却不可。传吾令,明日摆宴,为元直践行,送他去许都与母亲团聚。”
孙乾急道:“主公,此非常之时。江夏危局,有似累卵,主公不可不三思而行啊!”
“不必多言。元直秉性吾深信不疑,纵见了曹操,我军之虚实,亦不会使彼知道。吾意决矣,公等各去准备吧。”
房外刘备乾纲独断,房内的徐庶已醒,听到主公的这一番话,徐庶心如刀绞、泪如雨下。思来想去,不如自己悄悄离开,免得主公难做。于是推开案头的竹简,提笔留书一封:
“主公亲启:
庶年少轻狂,后有志于天下。得遇主公,仁义昭昭,平生之幸也。所以能够为主公运筹谋划者,凭此方寸心耳。今家母为操所获,余方寸已乱,纵不去,亦难以有助于此。
今曹军尽屯于江陵,所以未立刻东进者,盖中原之兵疲敝,而荆州之军新降,难以整合也。庶料曹军东进,快则一月,迟则三月。我当趁此时机,合兵于江夏,整饬于夏口,连结孙权,暗合霍峻。
待内外之机成熟,主公可遣书至江陵,使峻约荆州旧部为内应。水军与吴军逆江而上,阻曹军水路。主公可领精卒沿江岸西进,直取江陵。水陆并进、里应外合,虽孙武再世、吴起复生,断无扭转战局之理。
庶碌碌庸才,得知遇之恩,委以重任。不料半途而废,深感惭愧。愿主公弘毅致远,终成大业。庶到许,终生不与操设一谋,我军军情,亦绝无一字泄露。
临别之际,涕泪纵横,不知所云。
军师中郎将 徐庶”
写罢辞别信,徐庶放下笔墨,草草收拾了些盘缠,连夜离开,往许都寻母去了。第二天一早,刘备来看徐庶,敲了半天门无人答应。刘备推门而入,不见徐庶身影,但见桌案上铺着竹简。上前拿起一看,才知徐庶已连夜离开。
刘备看着临别之言,边读边流泪。元直啊!何必连夜出走,使我不得相送一程?临别之言,尚在挂怀荆州战事,如此才德兼备之士,苍天何忍使我得而复失?
玄德流着眼泪,把徐庶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默默地收起。这里面写的都是最高军事机密,不能让外人看到,只有等孔明从东吴回来,再做定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