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之中,诸葛亮、诸葛均、徐庶三人围席而坐,边饮边谈。
“元直此来,怕不止是寻访故交,而是另有原由吧。”
“呵呵,君既知,何必再问。”徐庶笑着摇头,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竹制令牌递给孔明:“不瞒你,吾已投在左将军刘备帐下,现在新野效力。玄德公胸怀大志、仁厚过人,世之明主。”
孔明接过那块木牌,不禁哂笑:“如此说来,元直是奉左将军之命来邀我出仕了?”
“哈哈哈哈,非也。孔明世之奇才、岂可招之?吾何至于如此糊涂。我主欲在新野办一场盛宴,诚邀在荆州赋闲之名士赴宴。一则表示求贤若渴之意,二则拜听抵御曹军之法。这木牌便是请柬。诸葛先生胸藏锦绣,赏徐某个面子如何?”
诸葛亮闻言敛去笑容,摩挲着那块木牌稍作思考,爽快答应:“我也正想出去走走,久闻刘玄德大名未曾蒙面,去见见也好。但亮才疏学浅,恐难有良策以酬左将军。”
“无妨,你只答应赴宴便可,我这一趟便没白跑。对了,若邀好友同去最好,越多越好。”见诸葛亮答应了邀请,徐庶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情大好。
“吾之好友非元直好友耶?不过崔、石、孟三夫子而已。我当邀之同往,但去不去却在各人。”
“这我便不管了。我有随行军士一队驻扎于村外,但徐某今夜可就要在此叨扰啦,明日一早就走。”
“明日就走?何事如此匆忙?”
“我这一趟本是去颍川接老母来新野的,特意绕至此处便是邀你赴宴。公既应允,自当抓紧赶路。”
“哦?元直急于接走令堂,其中似有隐情。”
“哈,好你个孔明,你我如此熟稔,何须这般考我?袁绍已死,河北分崩离析,曹操必能消灭袁氏统一北方。届时挥兵南下,我主首当其冲。我不先将老娘接走,岂非留与曹操作人质?”
“元直既知曹军将要南下,还将令堂接去新野?曹军若来,新野岂可久守?”
“新野的确兵微将寡。但曹操远在乌桓,数月之间难以回转。我若利用好这段时间整顿兵马、蓄积力量。届时再与刘景升并力抗曹,未必没有胜算。当年张绣用贾诩之计于宛城大败曹操,可见事在人为,曹操也非百战百胜。”
诸葛亮闻言,面色略沉,徐徐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刘表多病,又有二子相争,危局不逊于袁绍。若没了襄阳的支持,左将军焉能独力抗曹?元直尚需早做打算,以免事急难以应对。”
徐庶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对孔明由衷佩服:“孔明之言,发人深省。待接回母亲,我便仔细筹划此事。”
“均有一事不明,请教二位兄长。”诸葛均也加入了讨论。
“叔衡也有高见?好极,好极。且说来听听。”
“二位兄长,曹操势大,又动以朝廷之名,天下英雄无处用武矣。刘将军何苦与之为敌?何不依附于曹操,再做打算?”
“岂有此理?”徐庶还没说话,诸葛亮先教训起弟弟来:“初平年间,曹操兵伐陶谦,每克一城必屠之。彭城、傅阳、取虑、睢陵、夏丘皆遭荼毒,凡杀男女数十万,泗水为之不流。此等民贼,天下人共戮之,岂可与之同流合污?”
“叔衡啊,且听我讲个故事。此番前来,我主命麾下大将赵子龙随吾同往。昨夜我与子龙交谈,问他为何投我主而非袁绍。子龙道,当年左将军向公孙瓒借兵以解徐州之围,瓒问何必多事,左将军答,纲常不举而天下乱矣。操以私怨伐朝廷之臣,屠戮百姓以泄私愤,若任其所为,百姓何辜、汉室何存?虽明知不敌,亦愿赴死。
世间竟有此等胸襟者,岂曹操可比?关张等人随左将军征战二十余载,屡战屡败,从未动摇,盖因其德。庶往新野,亦因其德。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何必以成败而论英雄?”
诸葛亮、诸葛均闻言肃然起敬。诸葛均向徐庶拱手致歉:“元直兄所言甚是,小子浅薄兄等勿怪。”
孔明则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笑道:“若左将军当真如元直所言,是为汉室之幸。但是否言过其实,我尚需观察。”
“哈哈哈,这有何难,你只去赴宴便可知之。”徐庶说到这里,似乎是困了,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赶了一天的路着实乏了,我先歇息啦。”
徐庶说罢起身去偏房睡觉了,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诸葛亮暗暗摇头,对诸葛均说:“天色不早,你也去歇息吧,这里明日待你家嫂收拾。”
“诺。兄长,左将军仁德如此,兄长可有意投之?”
“子曰,道听而涂说,德之弃也。凡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刘备是何等人待我去新野见过才知。你在家专心读书,不可荒废功课。”
诸葛均答应一声也下去了。
孔明转去后堂,见妻子黄月英捧着副竹简发呆,不禁发笑:“月英,不早了,明日再看吧。”
黄月英听见丈夫的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竹简问他:“与元直相谈甚欢?许久未见你饮酒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少饮几杯聊以助兴。元直已投效左将军刘备,言辞颇有招募之意。”
“夫君何意?”
“读圣贤书,任天下事。世有虞舜,岂无八恺?我兄弟耕读于此,当以天下为己任,怎可空老泉林。吾欲往新野赴宴,且看刘玄德是否果如元直所言。”
“若是呢?你可愿投效?”
孔明笑了笑,没有回答妻子的问题,抚着妻子的背柔声说:“不早了,睡吧。”
次日,徐庶出了卧龙村,与赵云汇合继续前往颍川。孔明则收拾停当,去找自己的好友崔均、石韬和孟建,邀他们一同前往新野。
崔均字州平,乃太尉崔烈之子。初平三年,崔烈为董卓所害,崔均辅佐袁绍联络关东诸侯联兵伐董,联军失败后便来到荆州避祸。石韬字广元,颍川人;孟建字公威,汝南人。再加上徐元直和孔明,五人本为好友。
徐庶虽没有明说,但孔明何等聪明,料到徐庶意在邀请四友同去新野,只因抽不开身所以独寻孔明一人罢了。
孔明先到崔州平处,说明来意后崔州平欣然应邀。二人又来到孟公威家里,恰好石广元也在。孔明说明来意,石韬却不以为然:
“左将军刘备寄居于新野,自身难保,投之无望,不如休去。”
孔明笑曰:“人言刘备仁义着于天下,更有徐元直盛赞,去看个究竟何妨?况且盛宴之上,美酒任饮,好过你总来蹭公威兄的酒喝。”
石广元还没搭话,孟公威先跳了起来:“正是!正是!孔明此言甚合我意,这老儿动不动就来我这里找酒,正该送去新野。”
说罢四人哈哈大笑,第二日就联袂动身,同往新野赴宴。
再说新野城,自从徐庶走后刘备就再没时间泡在家里陪老婆孩子了。因为地里的小麦已经成熟,必须趁着这几日天晴把麦子收了。若误了收成,后面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刘备下令军队停止一切训练,除了少数负责城防的,其余全部都去田间帮助抢收。
自刘备以下,无论官兵、不分文武,人人都被划分了责任田,不能按时完成的按军法处置。
于是天不亮,田埂间就响起了军队的号令声,与农户一道开始割麦。过去一年风调雨顺,小麦长势喜人,只要能顺利收获,妥妥就是个丰年。
收麦子是个古老的工程,从先古时代传下来的流程至今也没能被改进多少。第一步当然就是收割,五千军士按战斗分组,人手一把镰刀和磨石,在农夫的指引下把熟透了的麦子一一割倒,而后分批装车拉去麦场。
麦场是专门平整出来的一大块硬地,收来的小麦就放在这里晾晒。晒到正午时分水分完全晒干,再由耕牛拉着数百斤的石磙来回碾压进行脱粒。
脱粒过后,秸秆和麦粒将完全分离。然后将秸秆清走,麦粒集中堆放。接着就由内行的老农两个人一组编队,一个使木锨一锨一锨地把麦粒翻到空中,借助风力进行扬尘;另一个则拿着扫帚把麦粒堆里扬出来的杂物扫掉。
扬完了灰收割工作才算大体完成,接下来就是装袋、运输、储存。
整个过程几乎全靠人力,所以人数决定了效果。新野人口鲜薄,若非刘备领着数千精壮帮忙,绝不可能几天时间就收拾妥当。
粮食十分之一入了库,其他的作为口粮由农民们各自拉回。往年收粮襄阳都会派人来督办,刘备是无权干涉的。但今年刘表多病,荆襄大族们又忙着帮二公子刘琮挤兑他大哥刘琦,因此没人顾得上新野。在徐庶的建议下,刘备今年就自收自用了,免得受蔡氏辖制。
收完了粮食又要准备种秋粮,这个工作交给简雍去做,无须左将军亲历亲为。军队也各自回营,该训练训练、该巡逻巡逻,一切照常。
看着一囷囷堆满的粮仓,刘备心里踏实许多。转头命人叫来廖化,拨给他一千精兵日夜不停严加守卫,确保粮食安全。
新野城这几日多了许多生面孔,因为再过几日就是聚贤宴召开的日子,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赴宴的士人。糜竺一一安顿好了,赶来请示刘备:“主公,后日便是开宴之日,徐军师不见回转,咱们是等他还是如期举行?”
“新野至颍川五百余里,军师携母同行,速度不会太快,赶不及也正常。宴会如期举行,把人请来了却晾在一旁,何其失礼?”
糜竺道一声遵命,继续他的准备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