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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宿苍宫见天海颰,九灵天开启宿命

清晨时,清云岛上的鸟鸣声很清脆,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穿过海棠树,斑驳的光影映在了银色的法阵上。

法阵灵光亮起,法阵转动,神毅开始有了呼吸,他突然觉得光线有些明亮,下意识地伸手挡住,眯着眼睛看去,是海棠院。

他迷迷糊糊从法阵中下来,法阵消失,海棠掉了一地。他试图清醒一下,摸了摸胸口,确定自己还活着,心跳声很结实。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很清新,能闻到夜雨过后的植物味道,清晨的阳光照在地上,海棠树的树叶很嫩绿,视觉感很鲜亮,就连鸟鸣声都那么清晰。以前他在的地方可不会有这些声音,所有的虫鱼鸟兽因为狱狮的灵威都会离得远远地不敢叫唤。

正疑惑间,他看到了扶雪的封月插在地上,风吹了一阵,海棠残花飞开,扶雪不在,但封月的镇命法阵还在运转,说明这个镇命法阵是给他开的。

神毅伸手过去准备拔起封月,就在要触碰到封月的瞬间,封月被自动召回了主人体内。与此同时神毅看到了衣袖上的血迹,不止衣袖,胸口上也有血迹,很显然血是扶雪的。

神毅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见她的身影,他突然一阵心慌,感觉有很不祥的预感。他准备想要施法寻找,却运转不了灵力,连御日也召不出来。

他一路向悦云殿疾步跑去,一路不自觉地看着廊亭,池院,假山,树木,青草,鲜花,还有几只蝴蝶……他看到很多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他有些不习惯,有些心慌,只一路向悦云殿疾步而去,但是路变得有些长,路上的事物好多。

仙侍在洒水,有的在商议如何清扫,有的在商议着谁休沐,要去干嘛……

他更加不安,心跳得很真实,他想见到扶雪。

他疾步跨入月云殿,进到院子时,神毅看到了她的背影,她就好好地站在扶苏树下,一身素衣,发间还是那条绮缎。

扶雪转过身来,她看着他,笑得很真切,真切到不太真实。

神毅慢慢走过去,仔仔细细看着她,怕会看不到她。

他能看到扶苏树的叶子很绿,树下还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一个青色的托盘,托盘上有茶水,他还知道石桌上刻有一句话。他看到此处的院墙很干净,脚下的玉石路很平整,扶苏树下的玉珠石的颜色很素,阳光与清风都很暖软。

扶雪用笑意的目光迎着神毅,他突然抱住她,急切地确认她还活着,确认她在自己怀里。他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睁开眼后总感觉这一切不太真实,身体的感觉和平时不一样。

明明周围什么都没有改变,却觉得世界是另一种感觉,周围的一点点声音和色彩仿佛都在抢夺他的注意与视线,让他不能像以往一样只能看到她。

他抱着扶雪时,还能真实地嗅到她身上清淡的蔷薇花香,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味道那么好闻。

神毅一路都能听到自己喘息声,现在能感觉到扶雪的心跳,很平稳。他一路疾走而来,心跳比她的快,一拍一拍地拍打着。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过了一会,他的呼吸与心跳回归正常。

扶雪轻声说道,“没事了,已经天亮了,今天天气不错。”

这不是错觉。

神毅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放开了扶雪问道,“你做了什么?”

扶雪,“只是加固了一下封印,让你的身体不那么难受,你的灵力会慢慢恢复的,有可能会比以前的强。最近我们先住在清云岛吧!等你灵力可以运转了我们再回上云宫,以免又引起镇灵塔的注意带来麻烦。”

神毅,“也好”然后看着她,“我还以为……”

扶雪笑道,“以为我会真的杀了你?”

神毅,“当时不像假的,但是这个世界的确只有你不会真的要杀我。”

二人坐了下来,扶雪喝了一口晨茶问道,“加固了封印,不能运转灵力的感觉怎么样?”她捏着杯子,看着朝阳。

神毅看着周围的场景说道,“好像不能专注,能看到很多东西,能感知到许多声音与颜色,所有的感触都比平时的……复杂。”然后又道,“不过……感觉还不错。”

他一句“感觉还不错”让扶雪松开了茶杯,朝阳的确很美。

扶雪突然问道,“你在密令上写了什么?”

神毅,“等你正真需要玉昆神族的力量时,你就会知道。”然后也问道,“那你呢?是什么密令才能让天海焰那老头惊掉下巴的。”

扶雪道,“到时候,你也会知道的。”她也没有告诉他,她道,“我打算去天城一趟,酉时你可以在西山等我一下吗?不过,我有可能会回来晚点。”

神毅,“可以”然后问道,“去天城有什么事吗?”

扶雪,“见一个人,说一些事。”

神毅见她不愿与自己详说,便没有再问。

扶雪来到清云岛的通灵法阵前,分别向天海神族本家宿苍神宫和竹海仙岛发去了信令。

午时便开始启程前往天城,临走前命人开启了清云岛的全部结界。

扶雪坐在前往天城的风辇上,又呕出了一滩血,她伤神喘息道,“这封印威压把元神都震伤了,看来要快一点了,不然下一次神罚诅咒开始时,身体可能就不成势了。”

扶雪来到宿苍神宫,有仙侍在迎她,“守天神女”仙侍行礼道,“长尊在等您,请随我来。”

扶雪随仙侍来到潇风院,这处院子不算大,十分的幽静。正在打坐等待陨化的天海颰盘坐在院中的菩提树下,他看上去和大祭司十分相似,只是他显得更加苍老虚弱得多。

扶雪走近行礼道,“天海神尊,晚辈扶雪来叨扰了。”

天海颰睁开眼,慈祥地看了看她,“是扶熠之孙呐,我已不任神职,你就依辈分唤我声爷爷吧!”然后招呼道,“孩子,到树下来,和爷爷一起乘会儿凉。”

扶雪,“是,爷爷。”然后走到菩提树下站在一旁。

天海颰继续闭上眼,平静慈祥地说道,“孩子,你特意来拜访,不像是为了自己的事,倒像是为了神毅那孩子。”

扶雪,“是的,爷爷。”

天海颰,“你想替他要什么?”

扶雪,“天听宫和镇灵塔打算把神毅镇压在镇灵塔内,我不愿意。”

天海颰,“这是你拿回守天神族主事权的原因吗?”

扶雪,“是的”

天海颰问道,“你找到解决狱狮问题的办法了吗?”

扶雪,“找到了”

天海颰沉默一会后,“你的解决办法是巫灵岛覆灭后的三百年?”

扶雪风轻云淡,“是”

天海颰叹息道,“你经历了神罚……的确只有天神之力才能做到……所以那三百年,不是你的三百年。”

扶雪苦涩说道,“不是”

天海颰忽然明白了过来,有些心疼道,“原来你的解决办法是这样的……守元灵蝶当时不在身上,孩子,一个人,很漫长、很艰难吧!”

扶雪,“我一个人在那片灰暗太久了,我知道那种痛苦,所以不想神毅的一生被灭神钉折磨着经历那样的痛苦。”

天海颰心痛无奈道,“可是孩子,天海神族是否会站在你这边,已经不由我决定了。即便是我,天海神族也不能站在你这边。”

扶雪,“我猜到了您和天海神君不会让天海神族站在我这边。”

天海颰,“所以你来此的目的是……”

扶雪,“让天海神族在此事上保持中立即可,爷爷,这件事您还可以做得到。”

天海颰犹豫道,“可你在拿苍生作赌,神毅持天机神印,你不一定会赢,御日回归注定了回镇灵塔是他的宿命。”

扶雪眼含泪花,“爷爷,我因为御日回归放弃过他一次,可即便是天神刑罚我也还活着。或许是他的命运没有放弃他,是苍生祈愿他不该。我不一定会输,他也不一定会站在苍生的对立面。”

天海颰问她道,“苍生与他,孰轻孰重,你衡量过吗?”

扶雪道,“我曾经衡量过,但是爷爷,您有没有想过,神毅也在苍生里。见天地,见众生,是他先持天机神印以身为器封印狱狮,为苍生挡下了灾祸。为何此时因为天机神印,我们却不能先慈悲于他。我只是想您能以亲人和长者的身份……”扶雪看着菩提树继续说道,“以玄清神域天海神族长尊的身份,站在苍生里以这菩提之心给他一次机会。”

扶雪说罢,天海颰忽然顿悟般睁开了眼,风吹落了菩提树的新叶,他豁然开朗道,“菩提之心……原来如此……苍生是万千,一人也是苍生。孩子,我明白了,天海神族会在此事上永远保持中立。”

扶雪欣喜道,“爷爷,谢谢您!”

天海颰欣慰说道,“孩子,你很像我祖父顿悟神陨前说的一物,他灵脉枯竭前预言了有人会打开时之镜,就在他苦苦参悟破解之法时,突然有一日顿悟说出了一句话。苍生临难时,苍生之盾也会现世。或许苍生之盾不是物,而是人。”

扶雪苦涩自嘲道,“我也只是云云众生里的一位,没有那样的能力。”

天海颰,“你为了玄清神域经历神罚,很痛苦吧!”

扶雪听风吹动菩提树叶的声音,有些难过,她道,“这世间,还有比神罚更痛苦的事,它令我无法慈悲于自己。”

天海颰说道,“自知晓你受了神罚后,我打坐时总不经意想起一事来。我们少时还在道堂修炼,你爷爷因为觉得夫子的课业授得太慢,他便怂恿我与神毅的爷爷一起逃练去九灵天看传闻中的时之镜。他出主意,神毅爷爷偷南宫家通行令,我偷自家风辇。”说罢还有些好笑起来,“三人一路竭力驾驭风辇而去,等到了九灵天的天极台时,我因胎中之故,精力不及他们二人,便在时之镜前睡着了。”

“我在梦里进入了一片混沌,突然又天清水静,我见到了一个人,在梦里我与他相谈甚欢。我先于书上听他说到,在天神所居住的虚空中没有时间,混沌灵冥无生,亦是相依共生。虚空之中有三大天神,十二神仆,他便是十二神仆之一,天地神尊座下的灵吹。我和他聊了很久,久到我觉得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数日,即便醒来时仍然觉得时间已久的感觉是真实的,并不似梦中。”

“神明居关于神罚的记载,只简单地提到违背与天神的契约会遭到神罚。但灵吹告诉我,人神若是违背与神仆的契约,能挺过神罚便是大幸。若是违背与三大天神的契约,就算在神罚中侥幸活了下来,也会在天神历命之时经历神罚诅咒,痛不欲生。临了还说有个神女违背了天神契约,神仆无神已经降临了玄清神域。”

“我醒来后告知他们二人此事,他们二人信了我的话,我们神神秘秘地等了数日也不见无神临世,便觉得那只是个不真实的梦,后来便忘了此事。原来无神真的临世了,你便是那个神女。”

“所以,与你签订契约的那个天神,是神仆还是三大天神之一。”

扶雪哽咽道,“他已经离开了神明居,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海颰听罢,深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疼道,“孩子,如果你赢了,神明居该向你说句谢谢!但无论如何,神毅能遇见你,想必是积攒了你三千世的缘。”

扶雪看着辽阔的苍穹,此时流云漫天,她道,“我已经没有机会可以爱他了,这大概也是宿命吧!我唯愿此事过后,天地安宁,风顺云舒。”

天海颰祝愿道,“那便预祝守天神女所行亦会所至,神职守位,庇佑天地。”

扶雪行礼道,“晚辈告辞”

扶雪离开了宿苍宫后,天海颰留下了一封信令,随之便在菩提树下神陨石化了。

扶雪想着天海颰说到的梦,便出了天城结界去了九灵天,没有立即回清云岛。

此时渊斩从镇灵塔下值回到了无心殿,他在镇压邪物的过程中,又把衣物都撕碎了。想着还要去清云岛找扶雪,问她关于拿回守天神族主事权的缘由,于是便在衣橱里翻找着为数不多的衣物。

打造灭神钉之故,近来动了好几件邪物,几乎把衣物都弄破了,衣橱里只有一件素袍衣还算体面。他以往觉得穿这样的衣物不够利索,于是便久置不理,现下倒是只有它可以穿出门了。

渊斩换好衣物准备戴面具时,梧沐便来到了无心殿,他喊道,“渊斩护法!”

渊斩出来,“何事?”

梧沐道,“此前你让我派镇灵塔影卫观察守天神女,看她是否会在天城有何动静,方才镇灵塔影卫传来了消息,说守天神女来了天城。她一来便去了宿苍宫,刚才用守天神族家主的通行令出了天城结界,已往九灵天方向去了,影卫没有通行令便没有跟去。”

渊斩道,“知道了”说罢立马出了无心殿,一路向九灵天而去。

梧沐看着渊斩离去的背影道,“渊斩护法何时会穿这样的衣物了,影卫去仙市采办来时,他不是嫌弃这样的衣物不利索以后不要买了吗?”

扶雪站在天极台上看着时之镜,此处的长明灯已经熄灭,天空晦暗,万物无光,当日毁坏的所有建筑也都恢复了原样。时之镜被天诛铁锁锁住,犹如老石般静静地立在那里照着天地与众生,而那梦中见天神的言语也一直扰着她的心神。

人在确定没有希望的时候,反而会麻木绝望地活着,可一旦觉得有了细微的希望,执念便会重新迅猛地生根发芽,让人更加地痛不欲生。

可执念多了,何尝不是一种妄念。

扶雪看着时之镜,所有的思念犹如潮湿不退的季节,雨在心里不断地下。她沉默着压抑,像是被困在封闭的透明盒子里,能看到所有的事物却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思念哽咽在喉,她蠕动着嘴唇看着时之镜,“天地神尊,我……想见他一面,见他最后一面……”那点不真实的希望,瞬间被自己的自欺欺人放得很大,却又清醒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最磨人的执念不过如此。

她已经好久没有念过那道咒语,“意念所指,身行所至……”她的神印闪过一瞬的灵光,但是并未完全开启。

这时身后有人飞来,是风吹动外袍的声音,扶雪转过身去,看到一人凌空飞来……

那人皎皎如月,双眼潺潺无辜,温驯幽静犹如乖兽。身姿修长,一身素布白袍裹身,装扮十分素净。气度不凡,天神临世。

她站在天极台上,时之镜如此高大威严,宿命的齿轮转动,所有的劫难与虚妄在这一刻越过虚空,来到了她身旁。

九灵天万物之光暗淡,只有她的眼神跨越了人神一生,仿佛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巫灵仙岛,如此明亮。

她喜极生悲,“扶山哥哥!”她奔向他,仿佛雨过天晴,所有潮湿压抑的思念如此汹涌地夺眶而出。

是星辰入海明月高悬,是四季轮回日升月落,是三千流云随风动。只有扶山站在她身旁,这一切才有意义。

她抱着他,热浪翻滚倾诉衷肠,所有的坚韧无所依靠在这一刻全部被卸下,“扶山哥哥,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啊——!我已经封印了狱狮,你带我走吧……你带我一起走……扶山哥哥……”

他沉默着没有动,他不明白为何世间会有人为了一个人如此痛彻心扉。

他平静冷漠地开口道,“守天神女……”他不是扶山,她不是他的公主殿下。

只是平淡的四个字,她眼里的光便瞬间熄灭,四季晦暗,天地孤绝侘寂,所有汹涌而来的一切只轻轻地掠过她的生命,便立即绝尘而去。

扶雪不可置信地放开他,她看着他,额间的确不是阴阳鱼神印。她不明白,为何只是这一点之差,眼前之人便不是扶山,她认不出,一直认不出。

那喜极而泣的眼泪变成绝望的泪水,胸中的积郁就要喷吐而出。

渊斩见她脸色不对,试探性地唤道,“守天神女?”

扶雪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渊斩还来不及抓住她,她便苦笑着闭上了眼倒在天极台上。

她念动咒语,他一袭白袍素衣而来,天极台上她看错了人,但她再也不能将他认成渊斩,命运何苦这般玩弄于她。

渊斩抱起扶雪一路向天城飞去,她还在不断地呕着血,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莫名地慌乱,冷漠地荒乱,他也分辨不清是担心她本身,还是担心她与狱狮。

此时在清云岛,神毅已经如约来到了西山,此处是清云岛最高的山头,可以俯瞰整个清云岛。

神毅拿了一坛扶阙的路不归坐在西山断崖石上,现在已经到了扶雪约定的时间,但是她还没有回来。她说会回来晚点,他想,那就再等等她。

此时黄昏日落,飞鸟渐归巢有些叽喳,他俯瞰着清云岛,千花万树在春生。

他遥遥看着远方,落日夕阳染红天边,他喝了一大口酒,她应该是想约他看日落吧!他看着落日笑了一下。

他心里想,这次加固封印到底怎么了,灵力被封,难道封印加固到不用他以灵力加持狱狮封印了吗?且还是银色的法阵图纹,图纹走向有些不似从前,真的只是重新加固封印吗?看着怎么像重新封印了一样。

他看着风景心想着,应是以往能感觉狱狮在体内的缘故,所以会一直注意到狱狮,现在倒是平静,能将注意力转移到外物上来了。

神毅从黄昏日落等到千里晚云归家时扶雪都还没回来,他一个人看了一场日落。

她明明不在他身旁,但他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她在天城。

因为他知道她在哪里,他也知道她会回来,所以又觉得一个人的日落不像一个人的日落,他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这样的感觉,好像很……踏实。

他不知不觉喝了整整一坛,觉得这一天下来的体验有些新怪。

他醉倒在西山断崖上,他想,下个月她应该就会邀自己去南天莲池泛舟了吧!

他开始有了奢望,奢望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他不愿意去想来日镇灵塔的余生岁月,是不愿,也开始不敢。

但她在这里,她想护这天地,所以他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