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勇接连划火,还要烧树,口中不住大喊:“我就不信今天我上不去山!你给我出来!我不管你是什么玩意儿,我都他妈烧死你,你给我出来!”
十来人忙着扑灭火苗,这要是把整座山烧了,可就造大孽了!
黄家明箍住耍酒疯的张志勇,将他死死压在雪窠子里,其余人盯着大松树的熊熊火势,防止它引燃其它大树。
林自在在知青小屋的热炕头,察觉了山上的情形,她为那棵大松树叹息,也感慨张志勇的执着和愚昧。
她忽然发觉一头被枪声惊醒的黑熊,暴躁地爬出树洞,正飞速朝着人群而去,几只鸟儿惊飞出去。
但这些富有经验的猎人只顾守着着火的大树,毫无察觉。
要知道这些迷踪符都是刻在大树外侧的,也就是单向的,山下的人上不去,但山上的动物是可以下山的,平时跑出去几只狍子兔子,给村民打打牙祭挺好的,可这头大熊冲下去,必定是要伤人的。
林自在故技重施,丢下两罐蜂蜜,谁知这黑熊是个倔的,起床气特重,一心要找吵醒它的人算账,四爪着地飞快冲向人声处,林自在将蜂蜜罐砸向石头,发出声响,提醒众人。
黄家明一抬头,正看到庞然大物气势汹汹而来,心中绝望:这山里怎么这么多熊,还都让自己碰上了!
他拖拽着张志勇起身,“黑瞎子!”
二道河的三个人离着较远,干脆地转身就跑下山了,张志勇虽然醉醺醺的,但反应极快,听到黄家明喊黑瞎子,一个激灵,迅速举枪射击,老边也开了枪,身中两弹的黑熊抱着头,从高处滚下,只一眨眼就到了人群中,“散开!”黄家明边退边喊。
老边早扑向旁边一棵大树,像猴子一样爬上去。
张志勇却继续装弹射击,只是没想到黑熊迅速弹开身体,正好对着他站了起来,两只熊掌左右开弓,将张志勇拍飞出去。
黑熊胸口汩汩流血,它用爪子揉了揉胸口,发疯一样,又扑向去救张志勇的黄家明,大老李手里也有枪,对着黑熊开了一枪,这次黑熊晃了晃,怒嚎一声,转身挥掌扫向大老李,一掌打飞他的猎枪,同时也打中他的左臂,大老李跌出老远,不能动弹。
黄家明看了看蹲在树上不动的老边,丢下斧头,爬过去捡起张志勇的枪,枪膛已有一颗弹药,他站直身体,端起枪,瞄准黑熊头部,黑熊猛一转身,对着黄家明,张开血盆大口,眼见扑到跟前,林自在已经准备好一块大石头随时砸向黑熊。
黄家明两股战战,仍然坚持缓慢扣动扳机,啪!黑熊头部中弹,轰然倒在黄家明身前。
林自在松了口气。
大家缓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几人拎着斧头盯住黑熊,几人去掀张志勇的棉袄,发觉他的左胸已经塌陷,人也昏迷,老边说拉回去让他老娘看一眼吧。
只有黄家明坚持直接送县医院抢救,他用树枝快速扎了个简单的爬犁,拉着张志勇下山,抬上爬犁,朝着县城而去。
其实,这样的伤势,送到县医院也很难救治,何况如今是寒冷的冬天。
黄家明仍然坚持,“大老李的胳膊也要马上去县医院医治,一个两个都是送!后果我负责!上县城!”
锁柱子复述的时候,可没说老边躲树上不开枪的事儿,罗向阳还一个劲儿跟老边道谢,谢他们救了张志勇,谢他们辛苦把黑熊送过来,请他们进屋坐。
老边把马鞭甩得啪啪响,催着锁柱子赶紧走了。
围观的人一阵唏嘘,有人跑着去张队长家报信去了。
罗向阳一跺脚,也跑出去,他要去公社汇报。
公社下班了,沈长林下班路过,看知青点聚着人,就走过来,罗向阳如见救星,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说了事情经过,沈长林沉吟一下,拉着他转身去公社。
围观的人都试探着上去摸一把黑熊的脚丫子,扒拉一下它的指甲,或者拿棍子捅一捅它的肚子。
一个粮库职工刚伸手去摸黑熊的毛,结果来了一阵风,那熊毛忽然动了一下,“妈呀~~”那人大叫一声跳脚逃开,所有人都跟着妈呀妈呀地慌乱散开,半天才埋怨道:“吓人道怪的嘎哈呀!”
天黑了,众人都走了,女知青们打着手电筒过去看热闹,刘文静和张春梅都摸了摸熊掌,庄一诺和陈招娣嫌味太大,不肯靠近,史亚楠为了显示自己胆子最大,还特地摸了摸熊鼻子。
林自在绕着地上的黑熊走了一圈,这样的猛兽,即便是死掉了,依然有着摄人的气势。但,这样的猛兽,一旦落入人类手中,不是沦为菜肴,就是变成豢养观赏的宠物。
她注意到周久儒一直站在男知青宿舍的窗户下,定定看着黑熊。
除了林自在,甚至都没人留心暗影里的他。
林自在走近他,低声说:“老猎人都吓成那样了,你并不丢人。”
周久儒低头,不出声。
——唉,少年人的自尊心,强烈又脆弱。
林自在把手电筒给他,“明天公社就会来人拉走,或许一会儿就来人了,你不趁着这个机会靠近了去看看吗,也摸一摸?”
周久儒猛地抬头看她,似乎在探究她的用意。
林自在把手电筒收回,放到自己下巴下面,伸出舌头,颤声说:“啊!还我命来!”
周久儒吓了一跳,退了一步,女知青院子传来几声惊呼,张春梅没好气地喊:“孟繁西你有完没完!”
林自在哈哈大笑,又把手电筒递给他,轻描淡写地说:“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死的都不敢靠近吗?”
周久儒一把夺过手电筒,走向黑熊,真的临近了,又胆怯起来。
两米高的大熊摊开来,足足占了小半个院子,它身上发出一股子难闻的气味,让人窒息,林自在默不作声,就站在周久儒身后,“监督”着他。
周久儒终于还是蹲下去,伸出左手,飞快触了一下黑熊的后爪,然后回头看林自在,似乎在问行了吗,林自在扬了一下下巴,示意继续。
周久儒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黑熊的肚皮。
林自在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周久儒立刻关了手电筒,蹲在黑熊尸体边,轻声啜泣着,林自在轻拍他的脊背,“无论你恐惧什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直面它!”
周久儒哭了几分钟,把手电还给林自在,鼻音浓重地低声说:“谢谢你!”
林自在站起来,推亮手电筒,晃着天空,“哼,我救了你一条命,你就用三个字谢我?”
周久儒局促地站起来,“那你,那你想要我怎么谢?”
林自在噗嗤一笑,这小子神情焦急,仿佛生怕她开口要他以身相许一般。
“怎么谢?不如,你就......”
周久儒屏住呼吸等她继续说下去。
“你就教我拉手风琴吧!”
“啊?”
“啊什么啊,不乐意,那就教我吹口琴吧!”
“口琴?”周久儒嗫嚅着,“可我只有一只口琴......”
——不能和你混着用啊!
林自在冷下脸来,“怎么?救命之恩都不能抵一只新口琴吗?”
“能能!”周久儒连忙说能。“我明天就上供销社买只新的送你!”
林自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行!咱俩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一转头就见陆卫东双手插兜,斜倚着男知青院的大门框,歪头看着他们,他在那里足足站了十分钟了。
林自在走到大门口,对陆卫东说:“陆卫东,我还没正式谢过你,非常谢谢那天你背我回来!”
“哼!就用三个字谢我?”
嘿!这个人学得倒快!
“那你说怎么谢吧!”
陆卫东嘴巴动了动,忽然切了一声,扬着下巴回了宿舍,还啪地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