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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带着太子走了,跟着太子一起走的,还有数百官员。

程怀默怕水,不喜欢坐船,带着管齐,陆拾玖等人骑马朝着定州走去。

到达了定州之后再直达辽东。

皇帝走了,太子也走了。

无论是长安还是洛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太煎熬了。

尤其是洛阳百姓。

自从皇帝来了洛阳以后,宵禁都比平日早一个时辰。

以前进出城门打个招呼就行,皇帝来了出门进门还得检查。

现在皇帝走了,宵禁又恢复以往的惯例了,众人自然觉得松了口气。

可长安却是突然变严了。

进出城门必须下马。

尤其是东南西北四道城墙下的正门,如今这四个门,对长安众多纨绔来说那就是鬼门关,只是从那里路过浑身都不自觉冒凉气。

每个正门都有御史在那里喝茶。

不管是谁,过城门就必须下马。

只要你不听,他们上去就是一鞭子,管你是谁!

自从皇帝走后,不良人手里的木棒又换成了横刀,一天十二个时辰,紧要路口都有不良人在巡逻。

尤其人最多的东市和西市,那里全是凶狠的不良人和武侯。

东西两市的异族人成了重点的照顾对象。

颜善说了,一次提醒,一次警告,如果还没有按照衙门的要求去做直接砍。

不知道是因为皇帝走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自上元日过后,长安的僧人一日比一日多。

坐在东西两市门口化缘的苦和尚都排了一大溜,一时间成了个稀罕事。

这群僧人出现,少不了被衙门责问,先看度牒。

没有度牒的一律抓起来,镣铐一戴。

第二日就拿着扫把扫大街。

一时间扫街的全换成了僧人。

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颜善却是知道的。

小叔走前已经告诉他了,玄奘要回来了,果然不出所料。

玄奘真的回来了。

长安这些僧人得到消息后自然要来拜见这位大毅力的行者。

西行求法,往返十七年,历经数万里。

这中间的苦不是言语能形容出来的,这一路的艰险也不是他人能感同身受的。

以单薄身躯,踏平坎坷,成大道。

如此大毅力之人理应朝拜。

被压抑了已久的佛门需要出来一个这样的人来扭转先前所做之事带来的影响。

来改变皇室对它们的看法。

玄奘应运而生。

玄奘大师如今就住在弘福寺里,礼部官员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这都是陛下安排的,皇帝准备在辽东归来后召见他。

如今玄奘在调养身体,他的十多位弟子在贴身照顾着。

为了他,仙游医署的名贵药材都被仙游寺全部买走。

全是各家勋贵派人来买的。

手笔之大,出手之阔气让二囡揪着颜连翘的耳朵问他价钱为什么不再要高点。

是不是不当家就不知道柴米油盐贵。

其实翘嘴已经开高价了,价格高到那个价格他说出嘴他都会怕打雷。

可依旧被人买走了。

在今日,颜善准备去拜见一下玄奘大师。

拜帖在几日前就递了。

之所以推迟这么些日子,颜善只是想让大师好好休息一下。

今日得其弟子窥基来信,说大师想见自己一面。

颜善早早的安排好衙门里面的事情,带着二囡一起去了弘福寺。

弘福寺门前的马车很多,香风阵阵。

不用看,就知道这是各府的女眷。

她们是来祈福来的,也顺便递个帖子。

看看自己家老爷能不能见上大师一面。

弘福寺里面很安静,二囡有些新奇的四处打量。

弘福寺在长安,但二囡很少来,可以说几乎不来。

要去,她也去仙游寺。

她不喜欢那些僧人盯着她看,然后装模作样的掐手指。

玄奘已经在等候了,二囡悄悄地打量着。

面容清癯,很瘦,很黑,但一双眼眸却灿若星辰,宛如婴儿的眼睛般纯净无瑕。

望之让人心安。

“来了!”

颜善点了点头:“来了!”

玄奘微微转头看着二囡,见二囡腰间的一枚挂件,玄奘眼神有了轻微的变化。

可仅仅是一瞬。

一直在偷偷注视着他的二囡就发现。

玄奘仿佛知道了一切,笑道:“武娘子,恭喜,恭喜!”

二囡难得变得乖巧,屈身行礼,轻声道:“大师好眼光,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颜善诧异的回头。

见二囡羞涩的模样,瞬间就知道了喜从何处来。

玄奘笑了笑,从自己袈裟上扯出五根线。

颜色分别为绯、红、紫、绿、磂黄,玄奘手指转动,轻绕几下,一个简简单单的手环出现在其中手心。

玄奘招了招手:“来,戴上!”

二囡不敢拒绝,玄奘身上的祥和之气她觉得舒服,不自觉地心生敬畏与宁静之感。

这感觉就如第一次见自己师父颜白。

只不过,两人是截然相反。

颜白身上的气息是灵动,玄奘身上的却是祥和。

颜善看着玄奘大师,脑子在想这是什么。

青、黄、赤、白、黑为人间五正色。

绯、红、紫、绿、磂黄等五方间色为不如法色。

僧人的袈裟就由这几种组成。

(ps:这个正不是正邪的正,而是原色的意思!)

这是在祝福?

颜善准备明日去问问无功先生,或者去问问李淳风。

这些道理他不懂,但他相信这两人一定懂。

亲自绑好绳结,玄奘笑道:

“某一日断了,散了,丢了也莫要去寻,就当它没有,不要在意,不要搁在心上!”

二囡点了点头,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真别说,还挺好看。

简单的见面之后,玄奘带着颜善走到石桌前,二人对坐。

二囡站在颜善身后,窥基站在玄奘身后。

“是颜县公之托吧!”

颜善笑了笑:“叨扰了!”

玄奘笑着摆摆手,窥基明白,转身就朝大殿跑去。

不大会儿工夫就拿来一个包裹,还拿着一本书。

“这包里都是种子,陪我走了这么远的路程,这本书是我闲暇时候写的,里面有种子的种植方法,还有我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请转交颜县公!”

二囡从窥基手里接过,她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枯燥了。

玄奘难得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抬起头看着二囡和窥基道:

“窥基,带着武娘子去转转,为师有些话想对颜县令说。”

二囡知道这是要说事了,扭头就朝着门外走去:

“我去东市了,你不用管我,晚间我自己去曲池坊!”

颜善点了点头:“好,早些回去。”

院子里只剩下颜善和玄奘两人,玄奘自言道:

“我先前只看到墨色的现在,也只能看到他的现在,过去未来,我始终看不清。

佛有弥勒,称之未来。

所以我一直想好好地去看一下墨色的过去和未来。

奈何迷雾太多,我看不清!”

“大师的意思是现在看清了?”

玄奘愧疚般的摇了摇头:“我现在只看清了他的现在和过去,县公的未来我依旧看不清,我还是不行!”

颜善好奇道:“大师看到了什么?”

玄奘深吸了一口气,追忆道:“我看到了无边阿鼻地狱。

看到了鬼怪成人,在人间横行。

看到了无数众生在里面哀嚎,看到了礼乐崩坏。

看到了末法!

但我也看到了神国,无数众生在里面安居乐业,猛兽发出咆哮供人驱使,日行千里,铁浮屠在空中遨游!”

玄奘眼睛亮的吓人,轻声道:

“我看到了很多如墨色一般的人,我猜想县公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甚至看到了颜家气运。

原来你们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原来这世间真如浮云一般。

我甚至不知,这是梦,还是我入魔幻象。”

说罢,玄奘在用手指蘸着茶水,在石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鱼图。

“但我信,阴阳相生,大道一统。”

颜善笑着摇了摇头:

“世人愚昧需开导,大师的故事很有趣,我是读书人,圣人告诉我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哈哈,是吗?”

“是的!”

“把我今日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告诉墨色,他会来找我的,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哈哈哈,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颜善皱着眉头离开,他觉得玄奘在骂人。

说了地狱和神国,说了自己小叔是从那里出来的,但却没说那里是哪里?

地狱?

还是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