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夏收时。
说来也怪,每当夏收的时候来临,远行的商队也准时的卡点回来,历年来皆是如此,想必是回来收麦子了。
还有一个点是过年,每当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会正好卡点回来,过了年就又跑了,如今又是一年商队回归时。
看不到尾的商队在城门前排着长队。
提着粪兜子的百姓兴高采烈的穿梭其中,一边和商队护卫说着话,一边捡着牲畜的粪便。
如此难得的时光让他们脸上露出了如阳光般开心的笑容,收拾完马粪,骆驼的粪便他们就准备去地里干活。
他们希望商队能停留的更久一些,这样自己拾取的马粪就更多一些。
他们不是缺这点马粪,也不是家里没吃的,他们就是单纯的享受捡马粪的日子。
如果你有时间跟他们聊天,他们会非常开心的给你讲他们小时候捡马粪的日子,有时候为了一坨马粪还打架。
说罢他们还唏嘘,说什么现在的孩子都不捡了云云,这日子过的实在是造孽,云云......
在过去的一年颜白很清闲,除了处理少府监的事务之外,剩余的时间都扑在画画和古琴上。
画画颜白是只画石榴和柿子,因为都是圆的,手中的笔点一下就是一个,点大了就是大石榴,点小了就是小石榴。
相比石榴,柿子更好画。
为了衬托秋的那个意境,一棵柿子树只需要画柿子,叶子仅是点缀,寥寥的几片叶子就足够。
除了画画之外就是音乐了。
说到音乐,就不得不提称心,颜白只是哼了一下曲调,称心就能用宫商角徽羽把谱子做出来,然后颜白就跟着弹。
这样学了一个多月,东市边上的平康坊都有女子拿着剑扮侠客了,都能琴箫合奏了……
东市里面的好多卖乐器的掌柜都演奏着《笑傲江湖》招揽顾客了。
而这首曲调的“始作俑者”还在跑调中,还在学习中。
过去的一年,长安洛阳两座大城里的瓷器、布匹、茶叶、丝绸,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物品价格下降的厉害。
因为需求和供给的关系,商队让这些行业快速的崛起扩大,原本的货物突然就变得很多,这东西不值钱了。
靠着春种秋收的百姓在闲暇之余也多了一条活路,采茶需要人,瓷器窑口需要人,养蚕织布的也需要人,就连货物的搬运也需要人。
现在少府监又开始在灞河上修建码头了,码头贼大,也不知道什么样的船需要这样的码头,但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们可是听说颜县公下一步的计划走海上贸易,第一站就是倭国,听说那里的白银多,别的不说,光这一点就足够了。
颜白现在是在等船,泉州的数千匠人用了近乎五年的时间把轮式海船做出来了,不光左右有船桨齿轮,后侧也有。
如今正在试验阶段,最迟明年他们就能出海。
许敬宗信中描述的是日行千里,速度极快,唯一的缺点就是齿轮磨损速度有点快,百炼钢不行,需要继续往上加强硬度。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颜白开始在仙游寺边上修建水库,颜白是打算用水落差的力量来锻造更硬的钢铁。
现在书院有铁矿,有匠人,唯一的不足就是不成体系,专门研究如何炼钢的匠人实在太少,他们是什么都会一点。
但相对而言也是什么都不够精通。
李晦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告了假,特意花了一百贯让匠人们在修建水库的时候多搭几个钓台,这一百贯就是买水泥的钱。
东市里又响起了熟悉的曲调声。
相比颜白的悠闲,开远门那里是繁忙一片。
武盛辉带着六十多位账房和客税大使坐在城门楼子里,计算着商队的收益,然后根据朝廷的税务缴纳银钱。
账房已经足够多了,但面对后面依旧很长的队伍,这些人险些是不够了。
商队跑商的事情是贞观十三年朝廷允许的,如今已经是十五年,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本来说试行一年的,但朝廷好像忘了这回事。
只是出了新的税法,别的什么都没说。
如今商人的税钱比以往高了不少,但没有了苛捐杂税,光凭着这一点,李二在商人心里面的地位如同再生父母。
税钱上涨不可怕,最怕的就是因为商人地位低下。
那些官员巧立名目设定的苛捐杂税,那些乱七八糟的才最让人害怕的,这个钱不落在朝廷,全部落在个人腰包。
这些苛捐杂税比税钱还要高。
当初的六十多支商队如今只剩下二十多支,不是跑商不景气,也不是朝廷不让做,而是优胜劣汰。
那些效益一般的自然就扛不住了,他们自然就被比他们更大的商队吸收同化。
但这些商队里面,尼玛的商队是最大的。
明面上他只有一千人的商队,但是只要到了凉州,他的队伍瞬间就能扩增到一万人,依托赤海城,他就是整个西域最大的商队。
名义上他是属于阿里木的,但阿里木现在是楼观学的教书先生。
所以,他也是属于书院的。
他也属于李二。
尼玛身边现在有三个百骑司的人,这三个人什么都不管,属于混吃等死的那种,他们的任务就是看住尼玛。
整个西域颜白什么都没有要,但整个赤海城却依旧牢牢的抓在手心。
青盐源源不断地送到长安,供给着这沿途所有的城市,然后剩下的盐到了长安,再由朝廷为圆心,朝着四周发散。
长安和洛阳市面上的盐没有先前那么贵,你只要不挑粗盐、细盐、青盐、井盐,你去市面上买盐是可以随时买得到的。
醋布是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为了让朝廷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颜善做了一个很大的思维导图。
从武德一年开始到现在,从军事、民生,长安人口的变化,赋税几个点进行对比,这还是最简单版本的。
最详细的在楼观学,这个颜白准备等着在今年朝会展出。
名曰:第一个十五年计划。
去年年底的大朝会,当七个人把这份巨大的思维导图扛到太极殿时,等到所有人光着脚走在上面细细观摩之后,大殿内哭声一片.....
差距是需要对比的,进步也需要对比,不比就看不到进步,也就看不到差距,唯有对比,才能让人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武盛辉着急的连茶水都没有时间喝,来回的奔走吆喝。
就在武盛辉再次踮起脚尖不断的朝着南边看的时候,一群穿着长衫,梳着丸子头的年轻学子映入眼帘。
他们正骑着马,朝着这边缓缓而来。
望着学子的队伍时停时走,武盛辉头一次觉得这长安的人多也是一件麻烦事。
长安又多了很多异族人,听巡街的不良人说这些都是高昌人,有的还是高昌的贵族,有钱、有骆驼。
如今高昌人也是大唐人,他们的国成了大唐的一部分。
虽然皇帝说他们是大唐人,但住在长安里面那些骄傲的百姓却不认为他们是唐人。
因为他们不懂唐人和汉人,他们认为唐人是唐人,汉人就是汉人。
他们不懂为什么大唐人一会说自己是汉人,一会说自己是唐人,但书院的学子说了,汉在古语中是银河的意思。
所以,长安百姓又认为自己是神人。
这个说法很让百姓们认可,自然越发的看不上今天跟这个姓,明天跟那个姓的异族人。
汉人就是大名,唐人就是小名。
谁没事在自己家里天天以大名自称,在家里都是小名,在外面才用大名。
(《诗经·小雅·大东》又说,“维天有汉,鉴亦有光”,《云汉》也说,“倬彼云汉,昭回于天”)
就在颜白觉得今天状态很好,已经不用看曲谱就能完整的演奏一首笑傲江湖。
准备今天回去和裴茹来个琴箫合奏的时候,颜善突然急冲冲的跑了进来,不但拎着一杆马槊,手里还拿着一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明光铠。
颜白的心情瞬间就乱了,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盔甲,一边急冲冲道:“怎么了,又是哪个亲王要造反了?”
颜善闻言赶紧道:“小叔你快去请战吧,别学什么音乐了,您不是这块料子。”
“你倒是说发生了什么啊?”
颜善闻言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原来……
薛延陀酋长夷男闻听大唐皇帝欲前往泰山,命其子大度设征发同罗部、仆骨部、回纥部、袜鞴部,联合西突厥等部落。
囤兵马二十万,悄然渡漠南下,如今已经屯兵阴山下。
兵锋直指白道川。
住在鸿胪寺的薛延陀使者跪在宫门前不断地叩首,不断地说这是一场误会,希望伟大的天可汗能给薛延陀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但他的话却没有任何人相信,甚至连见皇帝一面的机会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