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宫里的赏赐从宫门抬了进来,一箱箱的珠宝珍品都打开放在了白挽的面前,侍奉的人不禁都觉得艳羡不已,陛下每次赏赐都是大手笔,这次赏赐的东西也空前的多,抬进去估计都能把库房给装满。
白挽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人给她脸上施粉打扮,透过镜子看着后面的一箱箱东西,并没有任何感觉。
这样的东西,他送进来了不知多少,虽白挽也并不是完全不爱珍宝的人,可看的多了,也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青丝被人挽了起来,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妆容精致,就连发髻也是婢女用心梳过的。可是这样的她,也不再像以前的她了。
身后的婢女放下了梳子之后,不由的感叹道:“娘娘可真美啊……”
白挽看着她并没有开口,只站起了身子由着他们给她换衣服,衣服换好之后,白挽只能颇为无聊的半躺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书。
突然手一怔,她看到了书页上竟写着道家秘法,出于好奇她便翻来看了看,第一章说的是人之气,乃是自然万物凝结的载体……她闭着眼睛想了想,这里面所说的气,应当就是灵魂的载体,看着看着,她不知道何时便睡着了。
她是被宫人推醒的,睁开眼便看见了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可她心里却又清楚的知道她是原主的母亲,于是只出言叫道:“母亲。”
白夫人那么久才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不由的眼里已经泛起了泪光:“挽儿,你……”
白挽用手握住了她的手,随即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脸上也带了几丝喜色道:“母亲怎么来了?”
“我是过来看看你,陛下他对你可好?”白夫人看着女儿明显消瘦的脸,心知她一定过的不快活,一入宫门深似海,她受苦了。
被这般问话白挽一怔,随即笑着道:“我自是好的,母亲可好?父亲和祖父可好?”
挥手遣退了下人,房门被关上,白夫人看着面前的白挽,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你父亲与祖父都好,若不是当初陛下要你入宫,现在你也应该做母亲了。”
白挽皱着眉头,眼睛淡淡的盯着被白夫人握着的手,只低声道:“母亲,过去的事情就莫要再提了,都已经过去了。”
白夫人拭了拭脸上的泪,随后也不再提这些,只把一件东西塞到了她的手心里:“这是你自小带着的玉,前些日子婢女打扫你住的院子找出来的,我怕你寻不到,便给你送过来了。”
白挽看着手中的玉,淡淡的收进了袖子里,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块玉竟然和她在现代带的一块玉是一样的。
白夫人跟她寒暄了一会之后,才道:“这次陛下让我进宫,是为了让我劝你诞下子嗣。”
白挽果真皱起了眉头,看着面前的白夫人道:“那母亲心里究竟怎么想?”
白夫人自是尊重自己女儿的意思,她并不是那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况且以白府现在的地位,也不必要让唯一的女儿靠得宠来留住皇上。
只不过……她皱眉想到,若是白挽一直这样,只怕会惹怒张堇,毕竟她在面对张堇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生出惧意,何况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儿呢。
“挽儿,”白夫人开口道,“母亲知道你不喜欢陛下,只不过如今既然身在宫里,那便由不得自己的性子,至于那年卿,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早该放下了。”
白挽伸手给白夫人倒了一杯茶,然后停顿了片刻开口道:“母亲,我在进宫之后便已经忘了他了,只不过我并不想待在这宫里,也并不想当这个宠妃。”
白夫人何尝不知晓她心中所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白府固然权势滔天,但谁叫这个人是陛下,他们也无能为力。
“挽儿,若是生在平民人家,固然可以有选择的权利,可你生在白府,况且你祖父还曾做过陛下的老师,你姑姑……”她不再说了,有些话只用点到为止。
送走了白夫人之后,白挽只盯着手中的玉看了半天。
一人从门外推门走了进来,正是得了白夫人走了的消息过来的张堇。
他看着她坐在那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还以为是他让白夫人说服她的事情有了效果,于是脸上略微松缓了些,迈步便走到了旁边坐下道:“听闻你母亲来了。”
白挽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的想到,明明人是他找过来的,竟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真让人作呕。
拿着玉的手被他的大手覆上,白挽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把她的手拿掉的冲动。
她对他勾了勾唇角,然后开口道:“陛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难不成折子已经批完了?”
折子当然没有批完,折子永远也批不完,张堇瞥见她脖颈间的痕迹,不由的伸手缓慢的在那痕迹上摩挲起来,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白挽终于忍不住皱眉把他的手给拿了下来,随后开口道:“陛下送了那么多东西进来,我这宫里压根用不完,不如分给宫里的其他妃嫔?”
听到她如此说张堇以为她不喜欢那些东西,只坐直了身子道:“你若是不喜欢,朕便让人送些其他的来。”
“不用。”白挽果断拒绝,“在这宫里我什么也不缺,不用送这些东西,若是陛下觉得想送我些东西,不如准许我回趟白府?”
“怎么突然想回白府了?”张堇笑了一下,随后一双眸子深沉的望向了白挽,“今日不刚刚见过你母亲?”
白挽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虽笑着,可眼眸中却带着质问,于是她开口道:“是见过了母亲,可是我还没有见过哥哥与父亲,还有祖父,自从进宫以来,已有七年不曾见过他们了。”
虽知道这次回宫之后她便一直闷闷不乐,可听她这样说张堇也不得不动容几分,他略带审视的看了她半晌,随后开口道:“待日后有机会的话朕跟你一起去,朕也许久未见过老师了。”
白挽知晓这已经是他的退步,只能点了点头。
一月后——
白挽正带着婢女在御花园中散步,突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念嫔,她看见白挽之后沉默了许久,才行了一礼转弯向别处走去。
如今的念嫔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念嫔了,她不再得宠,在宫里的地位也已经每日俱下,只每日带着婢女独自在御花园散步采花做成香包,无事时竟研究起了医术来。
晚上白挽躺在榻上,竟没有任何睡意,她已经失眠许久了,今夜张堇并没有过来,她反而觉得清净些。
在床榻上静静地躺了许久许久,她才坐起身来看着从窗外透出来的月光。
而此刻的静妃宫里,张堇只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静妃。
“朕平日里待你不薄,为何要这般做?”
静妃冷笑:“待我不薄,陛下这般咄咄逼人不还是因为我害得是你最爱的女人,若是别人,你会如此吗?”
“你竟还想害别人?你当真以为朕的那些个孩子怎么没得朕不知晓吗?”张堇的眼中满是寒意的看着她,似乎是不敢置信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陛下不也给臣妾下了药,臣妾至今没有孩子,父亲也死了,如今的臣妾,倒还不如她们。”静妃惨然一笑,“你当真以为白挽会喜欢你吗?她并不爱你,只有我,只有我才爱你,我从你不是皇上的时候就不顾父亲反对嫁给你做了侧妃,可那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一个妃位,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有子嗣的嫔妃。”
她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看起来格外凄惨。
张堇瞧着她半天之后,才抬步离开道:“下不为例。”
他离开之后,光线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了一脸凄然的静妃。
白挽睡的昏昏沉沉,突然隐约感觉到旁边的锦帐被掀开,她本以为是守夜的丫鬟,只开口道:“何事?”
旁边的人并没有回答,只静静地坐在旁边。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突然睁开了眼睛,几乎是同一刻,便与他的眼睛对上了。
张堇坐在床沿上,一双眸子盯着她,辨不清喜怒,但白挽只觉得他应当是带着怒意的。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并没有人说话。
半晌之后白挽才试探的开口道:“张堇?”
他本来像是定住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一双大手准确的捏住了白挽的下巴。
“静妃在你喝的汤药里加了一味避子的药物,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白挽听到此眉头一皱,随即垂下眸子道:“不知。”
他的视线逡巡在她的脸上很久很久,随后才松开了手厉声道:“撒谎。”
白挽感受到下巴上的疼痛,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她确实是不知道,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或许知道有人在药里放了东西,但原来是静妃。
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差,原来是知晓了此事。
她眸色沉了沉,只任由自己躺在床榻上并没有动弹,等了许久,才听见“啪”的一声,杯子被摔得四分五裂的声音。
有些碎片甚至都弹到床榻上。
接着便听到他的声音越发的靠近,只待把她压在身下道:“白挽,朕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朕,嗯?!”
“张堇,”白挽直接直呼其名,“我只隐隐感觉有人在药里放了东西,但并不知是避孕的药材,若是知道,自然也不会再喝,毕竟若是有损身体的,岂不是要要了臣妾的命!”
此话一出,张堇的目光便定在了她的脸上,似乎在审视她究竟有没有撒谎的痕迹。
白挽这次说的是真心话,当然不会有什么破绽,而且她确实并不想死,张堇看着她煞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因为惊吓而生出的冷汗,在昏暗的烛光下,显然是一副柔弱凄惨模样,一时之间心中的怒意似乎消散了些。
他冷哼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背着手看着她:“这般的解释,你觉得朕会信吗?”
不管信与不信,这本就是事实。白挽的眸子冷冷清清,并不见一丝惧意,她只静静的坐在榻上,宛若一座雕塑。
张堇的身影逐步靠近,直待身子已经贴到了她的衣衫上,才从后面掐着她的脖子道:“这时候倒硬气了,你心里怎样想的,你莫不是以为朕不知道?”
白挽低垂着眉眼:“臣妾很早便说过,臣妾并不喜欢孩子,陛下何必强求。”
张堇盯着她半晌,然后冷笑道:“你到底是不喜欢孩子,还是不喜欢朕,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般说着,他忍不住盯着她苍白的脸道:“这段日子你是存心想把自己磋磨死不成,人都瘦了一大圈。”
白挽只低声道:“每年入了夏臣妾便会瘦,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张堇咬牙,“但若是饿到了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天大的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白挽脸色立即比刚才更白了,就连嘴唇也变得雪白,看起来一副被吸了精气的样子,一点喜色都无,看来是被吓坏了。
他还没有再出声,便看她那双晶莹的眸子瞪着他道:“不可能!”
“你以为朕每日让你喝的汤药没让人检查吗?这些日子不过是为了揪出幕后之人而已,你喝的早已经是大夫配好的安胎药。”
这简短的几句话,就如同一把刀子扎在了白挽的心上,她恍若心中的某根弦断了一般,只轻轻的重复道:“不可能,你骗我。”
一滴泪顺着眸子渐渐地流到了脸颊上,且越聚越多,张堇第一次看见她哭成这副样子。
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他只不想看她那么的哭下去,只能拿出帕子给她擦着脸颊上的泪,开口安慰道:“你若是不想要,那便不留下他。”
白挽陡然抓住他的手,随后红着眼睛道:“陛下说的可当真?”
她期盼的眼神在张堇的脸上停了很久很久,最后眸中的光如同烛火熄灭一般消失在了黑夜里,抓着他衣襟的手也缓缓的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