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洋右顿时发出失望的叹息。
小矶直树高举的拳头马上暴揍下去,朝着鸠山的脑袋反复猛击,每一拳下去,都发出脑袋碰在白磁砖墙上闷响。
“狗东西,怎么还没听明白!”小矶直树咆哮,“没完没了!”
小矶直树发狂地不停暴打,拳头之后再上耳光,打累了又站起来,扶着墙狠狠踹鸠山。
鸠山清楚地看见自己的鼻血飞了出去,溅在洁白的瓷砖地上,紧接着就被踩成鞋印。
视野在一片空白和一片漆黑之间来回变换,鼻梁大概已经歪了,鸠山感觉自己像个沙袋,意识不断模糊下去,又被接踵而来的剧痛刺醒!
生平第一次,他涌起死亡的恐惧,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只剩求生本能让自己弓起身子,用手臂护住头部喉部,剧烈喘息着承受下一次猛烈冲击。
“出血了,再打打死了。”白鸟洋右冷淡地开口,“摁马桶里让他清醒清醒。”
小矶直树粗暴地拽起鸠山的衣领,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离墙角,一声巨响踹开厕所隔间,把他摁在马桶边上趴着。
半死不活的鸠山拼命抱住马桶,试着把脑袋昂上去,和马桶水保持距离。
抗拒引发了施暴者的愤怒,小矶直树狂叫一声,狠狠抓住鸠山的脖子,用恐怖的蛮力将他的脑袋按进马桶水里,鸠山只来得及猛吸一口气憋住,两条腿在后面疯狂乱蹬。
白鸟洋右按了冲水键,马桶呼啸凉水狂流,鸠山拼命把脑袋向上昂,小矶直树则用尽全力按住他,水花四溅,鸠山像一条被鱼叉刺中的鱼,拼尽全力垂死挣扎。
“差不多了。”白鸟洋右道,“辛苦了小矶,他应该长记性了,打完了也得讲道理,我和他谈谈吧。”
小矶直树终于松手。
鸠山把脑袋从马桶水里拔出来,用要把肺吸炸的力度猛烈吸气,紧接着哗啦啦呕吐起来,鼻血伴随着呕吐物一起落进马桶,厕所里回荡着痛苦的呕吐声。
“一万人……”鸠山用最后的神智,呻吟着说。
小矶直树大骂一声,抬手又要打下去,被白鸟洋右拦住了。
“好了好了,打人也得有个分寸,鸠山现在是因为被降职而酗酒摔伤,再打下去就不是摔伤能解释的了。”白鸟洋右拍拍同事的肩膀。
“打了你这么半天,也让你挨得明明白白。”白鸟洋右蹲下去冷笑,“我来教教你人类社会是怎么运行的!让你别那么幼稚!”
“不要觉得死一万人是多大的事情,如果一万人在同一个地方死掉,那肯定是大事,但如果分散到世界各地死掉,别说一万人,就算十万人百万人也不足为奇。”
“你担心事情曝光之后,公司需要支付天价赔偿是吗?担心有人需要坐牢是吗?我告诉你,这些都不会发生。”
“知道反应停吧?也就是沙利度胺?不记得没关系,你现在可能痛的无法思考了,我帮你回忆回忆,人痛的时候记性最好,也是最能改错的。”
“沙利度胺原产自瑞士ciba药厂,后来西德的格兰泰集团把它推广开来,格兰泰声称这款药可以治疗孕妇的晨吐恶心,且没有任何副作用,于是西德孕妇们疯狂抢购。”
“销量打开之后,咱们东瀛,枫叶国,非洲,拉美,澳洲,几十个国家都大量采购反应停,上百万片上百万片地买,孕妇们上百万片上百万片地吃。”
“格兰泰早就知道沙利度胺有问题,但是上百份药品毒性的报告都被格兰泰压下去了,反应停在市场上销量大爆地流传了六年。”
“沙利度胺会导致海豹婴儿,就是小孩手脚畸形,甚至干脆没有手脚,生下来之后长得像海豹一样,终生残废且寿命不长。六年后海豹婴儿越来越多,终于有人发现和反应停有关。”
“知道最后统计出来的海豹婴儿有多少吗?刚好是一万人!”白鸟洋右笑道,“你以为比天大的一万人。”
“这还没算反应停导致的死胎、流产、早产胎,能活下来被统计的海豹婴儿大多是发达国家的富裕家庭,第三世界穷苦家庭的畸形孩子会直接死掉,全世界真正因为反应停死掉了多少人,两万人?三万人?五万人?这谁知道呢?”
“按照你的逻辑,卖反应停的格兰泰,应该被罚的破产,应该会有一批相关人员坐牢吧?”白鸟洋右嘿嘿笑起来,“没有!”
“没有人坐牢,格兰泰高管倒是被起诉了过失杀人罪,但最后结果是被告过错轻微,公众对审判兴趣不足,不了了之。”
“没有罚款,十年之后格兰泰才向残疾人基金会捐了一亿马克,只是向基金会捐钱,不是向受害者捐钱,这捐赠搞不好还能抵税。”
“格兰泰的其他产品也没有被停止销售,只是召回了市面上的反应停而已,直到今天格兰泰还是国际大药厂,生意依旧很好!”
“反应停事件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发生的,格兰泰一直拒绝承担责任,1997年到2008年,也就是反应停事件过了半个世纪之后,格兰泰还拒绝向寥寥无几存活的海豹畸形人支付赔款。最后到了2012年,格兰泰首席执行官才头一次对反应停事件表示遗憾,但依旧不支付受害者的起诉赔偿。”
“听明白了吗?”白鸟洋右嘿嘿笑,“鸠山啊,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就是这样的!”
鸠山还在抱着马桶呕吐,肚子里的东西已经吐没了,是因为头部受到剧烈冲击导致的晕眩干呕。
“一万人真的很多吗?癌症病人本来就很容易死掉对不对?癌症本来就很容易扩散对不对?”白鸟洋右语气循循善诱,像个教导学生的老师。
“就算我们的脑癌药真让一万人死掉了,那也不能确定是脑癌药的作用嘛!说不定是其他药物导致的呢?最后统计上来或许只有几百一千人,连新闻头条都上不去吧?”
旁边站着的小矶直树也嘿嘿笑,开口插话:
“鸠山啊,我也教教你人类社会是怎么运行的!人类什么都不懂,他们只会当网络谣言和媒体新闻的复读机,只要我们花钱买足够多的网络水军,买通足够多的媒体,不会有人相信我们脑癌药有问题!”
“EVE的止疼药有丙戊酰脲,全世界禁用了,外国人不还是跑来疯狂代购?参天Fx眼药水对心血管和角膜都有不可逆损伤,不是照样卖了这么多年?”
“还有什么佐藤鼻塞通、大正感冒药、小粉丸、无比滴,你到药店去看看有多少外国人在代购?没生产质量报告又怎样?数据造假又怎样?这几十年了不一样赚的盆满钵满?”
“我告诉你,就算是生理盐水,只要媒体开动起来狠狠宣传,民众照样会相信生理盐水是剧毒!到时候大不了咱们就宣传,是生理盐水导致的肿瘤爆发,哈哈哈肯定很多人信!”
“咱们富山医工早就被西方大财团给入股了,华尔街大银行和咱们是一家人,明白吗?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媒体都会给咱们说好话,剩下百分之十的媒体能掀起什么风浪?”
“最后万一实在瞒不住了,大不了开新闻发布会鞠躬道歉,也是公司高管上去鞠躬,你一个臭研发员,还妄想在电视上露脸?做什么美梦?”小矶直树忍不住狂笑。
“说到这个。”白鸟洋右的脸色骤然冷下来,“鸠山龙介,知道今天你为什么挨打吗?你怎么敢联系宋河?!”
“荒木首席往大陆市场投了一亿买网军造舆论,就是为了给宋河施压,让他通过脑癌药审核,你狗东西跑去找他胡言乱语,万一被他拿住证据,荒木首席得加十倍的钱才能把舆论扳回来!”
“给公司造成这么多损失,你说你这顿打挨得有没有道理?”
“一会儿自己去医院包扎一下,找荒木首席给你报销医药费,脑癌药进军各国市场的关键时间,老老实实把嘴闭上,过了这段时间,没准还给你复职!”
“再敢胡言乱语,下次可就不是喝马桶水这么简单了,你小子也没个妻儿兄长吧?你失踪了,谁会追究真相?你这种没家室的人是最容易失踪的。毕竟同事一场,荒木首席和我们不想把事情做绝。”
说完,小矶直树和白鸟洋右交换了一下眼神,并肩冷笑,骂骂咧咧离开厕所。
厕所里寂静下来,能听到墙壁里水管道的轻微水声。
鸠山眼前一阵阵发黑,抱着马桶,痛的久久无法动弹,看着鼻子里的血一滴滴落进满马桶的呕吐物里。
陆续有三三两两的职员进来上厕所,看到隔间里伸出两条腿,地板上还有滴滴答答的血迹,职员们好奇地看一眼隔间里趴在马桶上的人,接着站在小便池前哗哗撒尿。
鸠山脑袋嗡嗡作响,但隐约能听见上厕所的人低声议论,语气十分平淡。
“这制服,研发部的人吗?怎么搞得这么暴力啊?”
“真是的,弄得满地脏,也不收拾一下,看着怪恶心的。”
“少说风凉话了,这位老兄还没缓过来,等他缓过来估计会收拾的。”
“也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啊?厕所大家都要用呢。”
鸠山在马桶上趴了半个小时,踉跄着起身。
恰好保洁老头进来,吃惊地望着地板上的血迹,又看看头破血流眼眶肿起的鸠山。
“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鸠山扶着隔间门,艰难地鞠躬,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谢谢!”保洁老头接过钞票,也鞠躬感谢,“不必担心了,这里我会处理干净的,请您快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鸠山头晕脑胀,浑身湿漉漉地扶着墙出去,伤口还没完全凝血,血一滴滴地掉在走廊上。
他又折返回去,再次向保洁老头递出几张钞票,“那个……请帮我把走廊也清洁一下吧,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