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妮红了眼眶,猛地起身背过身去没看。
实在是榑深那句话让她没忍住。
感受到少年的剧烈不安,姒笙在有些浑噩恍惚的神识里愣了一瞬,随后,她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臂,像是安抚。
“放心,我的眼睛不会有事。”
说完,即使手腕还在榑深手中,也依旧阻止不了她继续往眼睛里灌入内息。
霸道又嚣张的气息侵入眼睛,准而狠的找到正在作妖的鬼瞳,狠狠的裹住它,然后随着她手腕的动作被强行往外带。
见状,并没有被安抚到的榑深也没办法。
他知道的,姒笙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
她做了决定的事,是拦不住的。
只得赶紧送了手,然后抬手将自己的内息之力输进她的脑内。
雪族的内息力是冰凉的,能让她减轻一些痛苦。
眼球血肉与之拉扯的撕裂感充斥着五官。
她感觉不到痛,但是神经不断受刺激的胀感依旧让她大脑昏沉肿胀,不过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就被一股熟悉的清凉抚平。
鬼瞳一点一点的在内息的力道下,被剥离她的眼睛。
少女眼角的血迹溢得愈发的浓烈,在瓷白的肌肤上,夺目刺眼。
过程褚妮没敢看,她怕自己看了,就会忍不住立马追去,将那两个该死的女人碎尸万段。
鬼瞳被完全剥离了姒笙眼睛的时候,她到底低溢了一声嘶吼。
额上的青筋也暴起。
大抵是刚染过活人的,它周围缭绕着的黑气都染着暗红的血气。
姒笙将东西给褚妮:“装进让你带的冰盒里,回去给杨女士洗干净。”
剩下的她不用操心了。
这种事情,杨女士才是专家。
她绝对能做到,鬼瞳一丝黑暗气息都不再沾有,甚至能将它产生的灵识清的干干净净,再完完整整的给人装上。
榑深垂着眼,半分神色都没给鬼瞳,只是伸手用指腹小心翼翼的给怀里的人抹去眼角的血。
他盖着的眼底,有滚动的戾气。
叶家。
姒笙现在有些虚弱,她彻底睡过去之前叮嘱褚妮:“对了,不要让杨女士知道我的眼睛。”
将鬼瞳收好,褚妮红着眼点头:“嗯,我知道。”
即使看不见也知道她现在是个很么模样的姒笙无奈吐了口气:“这只是一个意外,别难过了。”
她也没想到那个鬼族会用这种办法,夺不到就气急败坏的把鬼瞳注入她的眼睛。
谁料这话一出,褚妮反而眼眶更红,衬着嘴角的那缕血痕还挺显狼狈。
“就你心大!”
她转身,也没忘记粗鲁的将被扔到地上早已经晕过去的许傲拎起来,率先走在了前面。
褚一白赶紧跟上去,从她手里把许傲接过来,一扭头就看见了这位大小姐难得眼泪汪汪的样子。
只是那眼泪要掉不掉的,看着格外委屈,还格外倔强。
抿了抿唇,少年默默的移开了眼睛,当做没看到。
毕竟这人,最好面子。
后面,榑深将人搂进怀里抱起,下颚在她额上轻轻碰了碰,在夜色里喃喃。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他会害怕。
看她受伤,他是真的会害怕。
要早知道她拿鬼瞳会遭此一劫,就算会有让她对他的目的起疑心的风险,他也一定会插手,先她一步把这害人的东西拿了。
难得的,姒笙点头,浅浅的嗯了一声:“好。”
乖的破天荒,听话的出乎意料。
少年脚下一顿,最终吐了口气,很快又抬脚。
姒笙无声勾了勾唇。
嗯……
榑深啊……
今天这遭,原本就是意料之外而已,就算榑深没赶到帮了一把,柳嫱几人在她手里也同样讨不到半分好处。
毕竟她最爱的,就是给人科普,什么叫做真正的两败俱伤。
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榑深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姒笙已经休息了,她的气息虽然有虚弱的味道,却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那双眼睛……
榑深想,他明天需要回趟老宅。
他摘下帽子,随手扔在茶几上,转身的时候,对上了另一头餐桌前坐着的沈故。
沈故手里还握着水杯,他扭头看过来的脸上有几分苍白,神情却依旧温润淡定:“回来了?可真是让我好等。”
榑深垂眼,看向他的脚下。
那里,有细细潺潺从裤脚滴落的血迹。
眉梢微蹙,榑深有些意外:“受伤了?”
闻言,沈故耸了耸肩,像是有些无奈:“这次遇到的鬼族实力有点强,技不如人只能受伤了。”
他看了眼榑深丢在一旁的鸭舌帽:“这么晚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转身找来医药箱,榑深打开箱子,头也没抬的在里面找东西:“去找鬼瞳。”
放下水杯,带着椅子过来坐下去,将身上的衣服撩开,沈故趴在椅背上:“鬼瞳?这东西在京都?”
他有好些日子没在京都了,并不知道。
看着他背上错综横杂的血痕,榑深啧了一声:“你这是捅了鬼族的窝了嘛?伤成这样?”
深浅不一的血痕里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鬼息味道。
伤得还不轻。
这么多年来沈故出去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但这么严重的还是头一次见。
“这么形容也差不多,”沈故笑了笑:“被几只鬼追着咬,差点就折在他们手里了。”
他说得似真似假的。
榑深也没管,替他处理好背上后点了点下颚,示意他:“腿,拿出来。”
他刚才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人的腿也受了伤。
沈故也没矫情,利落就把裤子扒拉了,将伤口露出来,很长的一条伤口。
深点的地方还见了骨头。
榑深表情不变,继续为他处理伤口,动作利落又熟稔。
“对了,鬼瞳你拿到了?我怎么没见你拿出来?”
沈故问他。
“我说去找,又不是要它。”
少年将东西放回医药箱,低垂的眼尾神情很淡。
沈故重新把裤子穿上,面露意外:“你不要它还花那时间去看什么看?闲的?”
扣上箱子,榑深漫不经心回:“是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要它。”
沈故动作一顿。
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能让榑深这样形容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是谁。
“姒笙?她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鬼瞳可不是个好东西。
也是个鸡肋,只有鬼族的人,或者说修鬼息的人才能驾驭它最大的杀伤力。
不然,它就是颗眼珠子。
毫无作用,甚至还会被其反噬一点一点成为傀儡。
将医药箱放回去,榑深抽了纸巾,慢条斯理的将沾染上指的血迹和药水擦拭干净。
并没有回沈故的话。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抬脸与沈故对视:
“表哥,你说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人在换心后,没有排斥反应的?”
沈故作下来的动作猛的一顿,看他的眼里浮出愕然: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会是想把自己的心给谁吧?”
沈故今晚没戴眼镜,他脸上的斯文气少两分,在这个表情下更是连残存的一分都没了。
虽然息者身上有维持世间平衡的责任,看似是拯救苍生的存在,可大部分人,包括他,尤其是榑深,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只是恰好兼顾了审判者的角色,可其实大多时候,都是人性这场大戏的看客。
善良不到哪里去。
更不用提有这种无私奉献的品德了。
他拢了拢眼睑:“你什么时候做起了捐器官这种积攒功德的善事了?让我过来就是这事儿?”
沙发里的少年将纸巾捏进掌心的动作一顿。
而后意味不明的睡了眼帘,眼角的泪痣也连带着忽明忽暗的。
“这也说不一定。”
有些想法,在今夜过后,萌芽的越来越快。
他的笙笙,不该那样的。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