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笙还是慢了一步。
除却那随风飘散的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这天地之间,就再没有了其他。
唇瓣碰了碰,她插手进了兜。
在想,盯上了这座医院的,还有些谁。
大陆上的息族,可不多见。
姒笙站在电梯前,倾身摁亮按键的时候,身侧的昏暗中,有细微的气流窣窣。
在黑夜里,这座建筑,是被笼罩在磁场结界中的。
因此显得格外诡异寂静。
一丁点轻微的细响都能清晰的被捕捉到。
她起了身,偏眸看过去。
那人一双琉璃样的眸子也恰好,不偏不倚的朝她落过来。
里头好似夹杂了几分微讶。
大概是在意外,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她。
电梯的门开了,姒笙收了眼,垂头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至唇边咬住,抬脚进了电梯。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又闲散自然。
仿若,她的眼,没触及到任何人。
姒笙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叶姝。
那个好似一阵风吹去,便能将人吹得摇曳波澜的病美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站在了这浓黑的夜色里。
穿着一身与她身上一般无二的蓝白,站在那里,看她的眼睛,清澈里头,闪带着让人看不清的光。
瞧着合上的电梯门,上面映着的人影模糊不清。
姒笙将唇间没点燃的烟拿下来,垂手的时候,在指间折成了两段。
有细碎的烟絮飘落在地。
少女眉眼间的燥色便愈加的遮掩不住。
她低笑似的嗤了一声。
瞧着站在电梯门外的人,轻吐了声晦气。
叶姝是特地到这里等着姒笙的。
因为害怕等错了楼层,她特地站在电梯门前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数字在某个楼层开始打顿。
才垂了眼,运起内息,消失在了两人相遇的那层楼。
她勾唇笑,大抵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容易亲近一些。
“好巧呀,姒笙同学。”
可那人却是在掀了眼皮扫了她一眼后,就迎面擦过她,转了方向。
叶姝嘴角的笑有些僵。
她明明看见她了的。
却依旧视而不见。
可随即,她又放松了似的耸过肩,也抬脚跟上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回答她的是她回荡在空间里的,她自己的声音。
叶姝又说:“刚才下面不是我,我到的时候,它就已经被绞杀了。”
顿了顿,她换了个说法:“也不对,我感觉,它还没死。”
偌大的过道内,独她一人自言自语。
穿着蓝白病服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话很多。
有的话,絮絮叨叨的。
她好像知道前面的人不会回答她,便也不会等人回复。
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是,遇见了一个,能让她又对话共鸣的存在。
姒笙在试图忍受这人碎念不停的声音。
叶姝没错过那人身上的病服,她偏头,眼底有担忧:“你也生病了吗?在哪个科室?”
她以为,姒笙是因为生了病,住进了这里面,才发现这里头涌动不已的暗黑气息的。
可那走着的人却忽然停住了脚。
她下意识也跟着停下来。
抬眼看前面人的时候,眸子里溢落了几分疑。
然后就见那一身匪凉的人侧了身来看她,分明似笑非笑,却凉得吓人:“心脏病,难不成你也是?”
叶姝顿住,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人,也不移开:“我……”
让姒笙烦的是,这人瞧着跟个易碎娃娃似的,承受力却出奇的好。
她如此状态换做一般人或许早已经狼狈奔走,可这人除了微微的呆滞,那对瞳仁里找不见一点的畏惧。
但这并不是姒笙要考虑的。
她唇瓣一张一合的时候,眼尾勾得很戾:“不要跟着我。”
叶姝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将态度放的这般明显了,还是吃到了这人的闭门羹。
比起教室里那次似有若无的排斥感,今日的厌恶,是她如此近在迟尺的,感受到的。
叶姝不解:“你好像,很讨厌我。”
她睁大的眼睛底渐起了几分受伤的寞,却依旧挂着清醒的询问。
眼尾的烦躁已经挂不住,像水滴一样的不断滴落,显着本就足够有攻击性的人,更加的凶狠侵略。
姒笙转身,轻吸了口气,再浑浊吐出。
她垂了眼:“既然有感觉,就别不要命的往上面闯,我没那闲心和你玩。”
她第一次的选择,是互不牵扯。
所以,别再越界。
抬脚,离开。
站在原地,叶姝看着渐渐走远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蜷缩着捏紧了衣角。
她有些受伤。
啊,原来她这么不受人欢迎啊。
连那个站在光底下,刺眼又夺目的人,都这么排斥她。
心脏病吗?
真巧,她的心脏,也不怎么好。
于是那尽显失落的人眼底便又亮了亮。
知道缘分吗?缘分就是茫茫人海,那些相同的点,恰好在你我的身上。
她和姒笙同学,是有缘分的吧?
所以,叶姝弯了弯眼睛,还准备跟上去。
之前看的话本子里说,交朋友,一定要让别人看见你的诚恳和认真。
嗯,她会慢慢来的。
可这时。
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着那人略染惊恐的声音:“小姐,大半夜的您到处瞎跑什么?”
“走我们回去吧,这医院晚上可不太平……”
被扼着手腕被迫转身的时候,叶姝的眼睛还留在那没了人影的不远处。
她回了头,轻声回了前面人的话:“心脏疼的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可是。
她按住心脏口那里。
为什么遇见那个人,就不疼了呢?
灌着压不住的燥气再次回到褚妮和褚一白那里的时候,婴魂鬼物已经快要被褚妮打散了。
发出刺人耳膜的叫声。
仿佛得到了极致的痛苦。
手腕被人强制扼住的时候,褚妮愣了一下。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姒笙的脸。
然后敛去戾气,乖乖松了手。
将几乎快凝聚不成团的鬼物勾进掌心,那曳动的殷气好像也染上了她的眉眼,映着姒笙的眼尾,殷红不已。
“这么残暴做什么。”
她是这般说褚妮的。
嘶了一声收了手的褚妮,撩了撩散落在脸侧的碎发。
然后看着她们阿笙,转个身的空隙就五指一缩,将那鬼物捏成了碎渣。
彻底湮灭在空气中。
站在一旁将这一幕看了个全的鬼族少年抿了抿唇。
大概是在想,这人嘴里的粗暴,究竟是个什么程度。
看了眼床上湿濡一片的血色,姒笙抬了脚,落脚的时候,身形已经到了床边。
她倾身,拉过那人的手腕,指腹落在脉间轻触,垂下的眼在灯光中忽明忽暗的。
婴魂鬼物的原魂魄,是还未出世的婴儿。
被迫打掉的生命在被迫选择抽离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产生的怨念让它们有了灵体,然后在遇见鬼族之后,成为鬼族人手上炼化的鬼物。
以有孕之人的痛苦和绝望为食。
鬼族会将它们来这人世间的第一感受牢牢的刻在他们的灵魂里,然后引诱教导着这些他们亲手培养的宠物,去把所有的绝望和痛苦,还给那些孕育着生命的人。
手下内息翻滚,床上呼吸微弱的人渐渐的,脉搏跳动强了两分。
婴魂是可怜的。
可是成了鬼族人利器的它们,并不都是可怜的。
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姒笙认,也绝对不干涉。
但这婴魂鬼,弑杀掠夺的,是无辜人的性命。
强行让人陷入痛苦和深渊,这种手段,破坏了规则。
所以,该杀。
夜色深重,万般翻涌藏匿在这漆色的黑中。
站在昏暗中的人唇间一了口气,像是轻叹。
“还真是在这里……”
怪不得,走到了面前,却怎么也见不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