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沈故猛地踩下了刹车。
他转身,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后座位,极为诧异。
是遇见了什么,才会不惜动用比较耗费内息的瞬移?
褚妮脸色有些凝重,她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在榑深的身后也寻着姒笙的气息跟了去。
车里只剩下了沈故和褚一白。
两人随时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不解。
“我们留在这里等吧。”
不明情况,沈故的建议是这个,褚一白也点头,表示同意。
随着带着闷湿感而落的,是绵密的水丝,暑季的雨天,总是侵湿泛热的。
姒笙并不喜欢阴雨天。
甚至可以说,是真的打心眼里的厌恶讨厌。
她不喜欢,那种被裹着灰尘的味道侵湿的感觉。
因为,那样,让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沾满了那股子脏脏的气味。
她更不喜欢,被雨水溅到。
就比如此刻,脚上会因为雨天被车辆驶过砸来泥色的雨点。
在纯色的白上,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刺眼。
她蹲下来,伸手落指,不断的在上面擦拭着。
一开始还是慢慢的,缓缓的。
随着几抹泥点的顽强难去,她的动作渐渐急促起来,她开始发了疯的去蹭那刺目的脏。
仿佛那抹黄点,映的,是自己的身上。
是灵魂里。
雨丝虽小,却也在顷刻后沾湿发梢,凝聚在飘落于脸侧的发缕上,然后滴落在早已经集起浅浅水面的地面上。
姒笙垂着脸,动作入了迷。
眼前反射着天际光线的水洼落下一道阴影,她的动作忽然停住。
垂着的眼皮缓缓掀起,抬起的眼底,榑深看见了一片猩红。
她说:“脏了。”
很脏很脏。
唇瓣泯着,少年漆黑的眸子里一汪黑潭闪烁着被人搅乱的振荡。
他抬起手,缓缓的将手掌盖在女孩的头顶,轻轻开口,却很笃定:“不脏。”
有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眼角映着的殷色泪痣明灭不已。
不远处,晚几步的褚妮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痛色。
转了身,褚妮吸了口气,眼眶微微眯起。
看样子,该查查那边的动向了。
原处,褚妮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受到了车内两人一致的目光。
看了眼空荡的车外,沈故问她:“还有两个人呢?”
褚一白也偏头看她。
“后面。”
随口回了话后,褚妮就再也没说话。
瞧见这模样,沈故和褚一白在后视镜里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两分钟后,还真在后视镜里瞧见了缓步而来的两人。
唇瓣碰着,嘶了口气,沈故抬手撑了撑下巴,眼底闪过微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啧了啧。
没想到啊,族内高高在上的榑大少主,竟也有这么暖心的一面。
视线里,俊美如画的少年背上,是另一张姝色的容颜。
肩上的人呼吸有些匀称,似乎是睡了,榑深不自觉的,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他落在女孩腿弯下的手,指梢勾着方才还在她脚上的白鞋。
微微弯着的指节,格外好看。
今天的雨并不大,只是微微的落了一小会儿,就没了。
湿润的地面上,模糊的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驶过的车辆里,有人不经意间瞟见这副画面,下意识趴着窗去望。
心底有一种想法很强烈。
刚才的那一幕,就是活生生的一幅漫画。
能够带来人大脑里,所有与美好相关的灵感。
站到车前拉开车门的时候,榑深原本以为已经睡过去的人却幽幽的掀开了眼皮。
“谢谢你。”
她声音很轻,只够他听见:“朋友。”
到家的时候,姒笙的面上,已经和之前一般无二,除却眼尾那抹漠然的厌调,就再也找不到当时红着眼眶说鞋脏了的失控模样。
下车前,榑深将手里的鞋朝姒笙递了过去。
“别忘了这个,”他轻笑:“不然到时候,你就该是那脏了脚蹦跶回家的泥腿子脏猫了。”
动作顿了顿。
在他轻巧的话语里,她眉梢动了动。
姒笙没接,她垂眼看了看,在那抹入了纱的模糊泥点上落了落眸。
然后,移开视线,眼角勾得淡:“麻烦一下你,帮我扔掉吧。”
可能是对她的这个反应并不意外,榑深在她只着了袜子的脚上掠过,抿了抿唇,应道:“好的。”
“谢谢。”
“等等。”
姒笙准备下车的时候,榑深唤了一声,在她转过来的目光里,他弯身去,将自己脚上的鞋脱下来,放到了她的脚边。
他抬起身:“不嫌弃的话,穿我的吧。”
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姒笙没料到这位大朋友会贴心到如此地步。
少年见她没穿,眉梢不解的扬了扬:“怎么,怕有脚味儿吗?”
驾驶座的沈故浅笑着调侃:“谁的脚有味儿,我们阿深的脚都不能有,所以你尽可放心的穿。”
她没搭沈故的话。
看着少年,问:“一脚换一脚?”
榑深思考了一瞬,认真的回:“我可以让表哥把车直接开进家里。”
姒笙没笑,却是沈故先笑了。
他道:“阿深,你这笑话有点为难我。”
“表哥能力出众,这等小事何谈为难。”榑深不着痕迹的回。
砸了咂嘴,沈故没再搭腔自讨苦吃。
咬文嚼字的榑深,得罪不得,他还是不去打扰人家,相处感情了。
瞟了一眼外面还湿润的地面,姒笙也没委屈自己,结果来,伸脚放进男孩版的大白鞋里,偏头道了声谢下了车。
车从眼前开走后,姒笙垂眼,看了看脚上空大的鞋。
眼睑眨了眨。
她转身,偏头去看褚妮,问:“那只黄颜色的丑东西呢?”
反映了有一会儿,褚妮才明白过来,她口里的这只有颜色的丑东西是什么,反手身侧褚一白提着的袋子里薅了出来。
“这儿呢,我顺手塞进去了。”
她和褚一白今天的战果都还不错,袋子装的鼓鼓囊囊的。
接过来,姒笙望着手里的确是有些幼稚难看的布偶,垂着手扣在了腕间。
于是,后来她的房间,多了个明黄色的海绵宝宝表情包玩偶,和那黑灰白极简的房间格调,格外的格格不入。
下过雨后的夜晚连清风都是带着丝缕凉意的。
飘窗台上,姒笙懒倦的倚在三角区,手腕搭在半竖着的一只腿膝上,蜷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指间夹着明灭的猩红,她偏头看着窗外的眼,深邃沉黑。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那是极致的燥。
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那张虚晃模糊的脸。
那是镌刻进熟悉。
唇瓣微张噏合,是灰白的烟圈虽息而出,缓缓的蔓延在半空,形成一道好看的圈状。
她的眼底,勾勒的明暗里,是浓郁到溢出的讥嘲。
所以,又见面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