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毒计
原本臭气熏天的别院,在上百人的齐心协力下,很快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门口的青石台阶,被擦得连泥缝都没有,光亮得能照出人影。
日上三竿之时,李先生命人在门口架起大锅,炖起了热腾腾的肉汤,旁边的蒸笼里有大个的包子,满街的飘香。
就连刚经历了丧夫之痛的孙高氏,也在帮忙捡柴做饭。
有孙高氏在院门口跑前跑后,一切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正午时分,群人其乐融融的在门口,端着大碗的饭菜大口的吃着。
身在江州府的程登科,心中淤堵得厉害,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却提不起丁点儿胃口。
站在他身侧的妇人,柔声劝说:“夫君,多少吃点儿吧,你这样伤身子……”
程登科神情漠然,“端下去。把笔墨信笺端来。”
妇人蹙眉,“可你不吃东西……”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程登科一声冷喝,吓得妇人柔荑轻颤。
她不敢再反驳,连忙收拾出饭桌,并取来笔墨信笺。
程登科提笔写了一封奏折,并匆匆出门,骑上快马前往青州按察使衙门。
不多时,按察使衙门后堂内,程登科将奏折递给王有道。
“王大人,您之前与我说过,李先生在江州必成祸患,早晚将殃及青州。”
“参奏李先生的折子,我已经写好。只等伯父以及诸位同僚署名,与我一同承上朝廷!”
王有道打开奏折,简单扫了一眼,随手扔在桌上。
“你奏折上写,李先生虐打孙建成,要朝廷将之革职查办?”
程登科愣了一下,“难道……有不妥之处?”
王有道抽了抽脸皮,皮笑肉不笑的道:“贤侄,孙建成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官,有虚名,无实权,这样人的死活,朝廷会在意吗?”
程登科诧异,“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自古皆然的事情,干官大官小什么事?”
王有道浑浊老眼中,鄙夷之色一闪即逝。
“贤侄,你初入官场,有许多事还不太懂。”
“人事讲对错,律法分黑白,官场既不分对错,也不讲黑白,只讲局势、派系,利益。”
“李先生手中佣兵四千,占据一县二十八村,又拉拢了北府军的队伍,算得上是边防大将!”
“像这样的人,朝廷只会拉拢、赏赐,绝不会逼其投敌,亦或者自立为王。”
“且不说李先生是否真虐杀了孙建成,哪怕他真做了,朝廷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上了这道折子,反而会惹得朝廷不快。”
程登科扬起的斗志,顿时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懊恼丧气,“我们堂堂青州官服,难不成连个小小七品官都对付不得!?”
王有道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你为父报仇的心,我是理会的。”
“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步一步去做,千万急不得。”
程登科低头抱拳,恭敬声道:“恳请伯父指教。”
王有道对他谦恭的姿态格外满意,微微点头后,沉缓声说:“李先生之所以难对付,主要有三点棘手。”
“第一:天时。”
“上次与艾斯曼人一战,让李先生名震朝堂,上头有眼睛放在他的身上。”
“我们得等,等那些人对李先生的关注稍弱,再暗中下手,否则天时不合,易折损自身。”
“第二:地利。”
“李先生有永昌县经营生意,青山岗为原料产地,二龙山为大本营,三者相互依存,简直针插不入水泼不进。”
“我们要将之除掉,就得毁其生意,灭其原料,除其本营。”
“第三:人和。”
“李先生带领难民、灾民,与艾斯曼人搏斗,名震当地,人们事他如神明。”
“不坏其名声,我们就不是与李先生一个人斗,而是与他治下的成千上万百姓斗!”
天时、地利、人和三点,听得程登科如同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既恼怒,又羞愧。
恼怒的是不知不觉中,让李先生成长到这等地步,想要对付已是万难。
羞愧的是,自己写奏折上报朝廷的行为,像极了在私塾向老师打小报告,幼稚且无用,简直贻笑大方。
王有道不急不缓的开口,“贤侄,对付李先生的事急不得,我且有一计,能先毁掉其名声,让其失去民心。”
程登科:“请伯父指教。”
王有道干咳一声,负责端茶倒水的年轻侍女,欠身后倒退至门口,转身离去。
他这才压低了声音,阴测测的道:“我得到线报,李先生将孙建成的正妻与幼子,接到自己别院居住。”
“他无非是想以此收买人心,告诉青州的众人,打死人的事不是李先生干的。”
“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发江州知府衙门的勘合,以袭击朝廷命官的名义,将孤儿寡母杖毙。”
“江州人只知,李先生杀孙建成,且逼死孤儿寡母,是一等一的恶官。”
“民愤一起,民心必失。”
“民心一失,我再命人搜集万民请愿书,想办法捅到朝廷,让曾经看重李先生的人,得知其的大奸大恶!”
‘杖毙孤儿寡母’短短六个字,却吓得程登科心惊肉跳。
这招太阴、太邪、太歹毒,他想要扳倒李先生,但并不想做缺德事。
程登科犹犹豫豫着道:“这样做……会不会太过了?”
王有道冷笑:“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想想你死去的父亲,再想想这件事,是不是太过了?”
程登科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最终咬了咬牙:“多谢伯父指点,我回去就办!”
王有道呵呵一笑,“孺子可教也。”
“不过李先生手下兵士众多,办事不可操之过急,需等孤儿寡母落单,方能下手。”
临近分别时,王有道替程登科牵马,送到门口。
程登科惶恐,“伯父,这可使不得!”
王有道格外和蔼,看向程登科的眼神,慈爱得像是看自家的孩子。
“呵呵,你叫我一声伯父,我也认你这个贤侄。”
“自己家人,没什么使不得的。”
“我这把老骨头,会活能有十年八年,碰上大病大灾,也不过三五年就得魂归极乐。”
“上头来消息,说我近期有望坐上布政使的位置。”
“到了那一天,我按察使的班底,除了贤侄你以外,再无旁人有资格坐上。”
程登科飞身跃下马,单膝下跪抱拳,感激涕零的道:“自父亲死后,再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伯父,如果不嫌弃,就认下我这个干儿子!以后我给您养老!”
王有道爱抚的摸了摸程登科的头,“好孩子,干爹以后就看你的了。”
认下干爹,又得到仕途许诺的程登科,意气风发的策马扬鞭,一骑绝尘离去。
王有道脸上慈爱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阴森。
“斗吧,斗吧。把江州斗成一锅粥,狗咬狗咬出血,打出脑浆子!”
“早晚有一天,江州的所有官职,都得落在我的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