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甘为藩属
南阳郡,叶县。
昆水之南,张绣军寨。
接令后,一队平民装束的男子缓步走进辕门。
在营中军士的引领下,中军大帐的帏帘渐渐拉开。
几位男子陆续走进帐中。
“琅琊王特使庞统,拜见军候。”
帐中跪着的一位男子,埋头高呼。
张绣闻之一笑,右手便从铠甲中抬起,轻道:“贵使远来,快快请起吧。”
“谢军候。”
那男子拱手而起,面上带着媚笑。
白面黄睛,发垂两肩。
男子头戴一顶浅色的帛布华冠,身上却穿着粗麻的短褐。
张绣一见男子的装束寻常无比,便粗声笑道:“哈哈,贵使怎么这番打扮?莫非是路上遭了贼人劫掠?”
那男子听罢,脸上却不慌不忙,微微一笑,解释道:
“军候有所不知,琅琊国地处东海之滨,自然与军候所治的南阳郡不可相提并论,这一路兵荒马乱,本使只得出此下策……”
张绣听着点了点头,回道:“嗯,也是,这些日子是不大太平。”
“不知贵使前来所为何事啊?”
庞统一听,顿时跪地叩拜,两手随即捧出一卷竹简,恭声道:
“启禀军候,本使奉琅琊王之命,前来与军候乞结盟好。”
张绣眉头一挣,“哦?琅琊王要与我结盟?”
张绣一边说着,一边朝身旁的军士一挥手,示意将庞统手中的竹简取来。
庞统随即回道:“启禀军候,我王初即位,久闻军候威名,特遣使前来,两家勠力同心,共拒曹操。”
张绣摊开竹简,目光正随意地扫视着竹片,口中不经意地回道:“共拒曹操?琅琊王不是才受封么?怎么?这么快就和曹操决裂了?”
张绣话音刚落,庞统却忽然沉沉地一抱手,高声呼道:“军候此言差矣!我王乃汉帝之臣,受的也是汉帝之封,与那曹操何干?
曹操窃居神器,虽名为司空,却实为汉贼,人人得而诛之,军候难道不想除贼扶汉吗?”
庞统言辞凿凿,声如洪雷。
张绣随即微微一笑,按手安慰道:“贵使莫要激动,本帅不是那个意思。”
随后,只听“啪”地一声。
张绣阅罢,将手中的竹简合上,两手撑着膝,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贵使回国以后,回禀琅琊王,就说本帅愿意于……”
“明公,明公且慢。”
张绣话音未落,一旁站立已久的贾诩迈步上前。
一手朝前一抚,随即拜道:“明公,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贾诩说完便意味深长地看了张绣一眼,张绣瞥着贾诩,随即朝帐下的庞统说道:“这样,此事事关重大,本帅还须三思,贵使一路风尘,不如先到营中歇息片刻。”
庞统也不多言,拱手一拜,告道:“本使告退。”
“贵使请便。”
……
望着庞统肥硕的身躯晃晃悠悠地走出大帐,贾诩才谨慎地走近。
先是一探头,观察了帐周无人,贾诩才退入大帐。
帏帘一紧,贾诩随即奏道:“明公,不知那文书……臣可否一观?”
“嗨,文和你这是怎么了?来,拿去。”
贾诩急忙快步走上近前,伸手恭敬地接过文书。
摊开一看,片刻后,帐中便传来贾诩的啧啧称叹:
“好文章,好文章啊!”
“明公,这文书腾蛟起凤,妙笔生花,真是当今世上不可多得的好文章啊!”
张绣随口问道:“文若啊,这件事你怎么看?是否同意与琅琊王结盟?”
贾诩却顾而言他,只道:“昔者,秦齐相盟,此韩赵魏楚之所灭矣。”
“明公,你看这文书所写,字字针砭入木,这拟写之人当真了不得啊。”
张绣不明所以地看着贾诩,随后又问:“文和,这文章我是不懂,你给个准话,到底要不要与琅琊王结盟?”
那贾诩先是略微一沉思,随后道:“敢问明公,是想做齐国,还是想做秦国呢?”
张绣却高声一笑,“哈哈哈,文和你这话问的,眼下曹操大军顷刻便至,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如今群雄割据,先安身立命再言其他吧。”
贾诩摊开竹简,喃喃地读着,“若君为秦,琅琊自为藩属,君纵马天下,寡人愿效昔日之齐……琅琊四郡,黎庶万计,莫不朝耕暮织,箪食壶浆,以供将军钱粮。”
张绣拧着眉头望着贾诩,只听贾诩接着说道:“明公,这琅琊王倒是有些心机,他并不说什么与明公共襄大业,只说愿为明公藩属,言语之间尽显乞态。”
贾诩说着说着,便将手中的竹简一合,随即道:“明公,依臣之见,此事可行。”
张绣直声问道:“真的吗?文和你觉得和琅琊王结盟一事可行?何以见得?”
“明公,倒不是那琅琊王有多少人马,只是因其占据地利,可与主公东西相夹,以此来钳制曹操。
曹操若是西进南阳,琅琊王便可发兵兖州,而曹操若是东出鲁郡,主公也可趁机席卷颍川,如此一来,曹操东西两地分身乏术,其势必然弱矣。”
张绣一听,顿时眉开眼笑,憨厚笑道:“文和啊,你审时度势真是了不得,那既然如此,本帅就命人和琅琊王结盟了?”
贾诩略微沉思,又道:“明公,那琅琊王虽然遣使乞盟,明公却不可不防,曹操势大,眼下还是我们唯一的劲敌,若曹操实力一旦受损,恐怕那琅琊王就不甘心作个郡国之主了。”
张绣却全然不以为然,摆了摆手道:“哎,文和你这话说得太远了,眼下还是和琅琊王共拒曹操为上,其余的,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议也不迟。”
贾诩无法多言,只得顿首一拜,“臣自当为明公祈福。”
“好了,文和啊,这结盟一事就交给你了,务必办得妥善。”
贾诩拱手接令,“臣遵命,臣自当不辱使命。”
贾诩接令而起,退着步子走出大帐。
……
帐外兵甲列阵,贾诩步履匆匆地往营内走去。
贾诩虽然赞同与琅琊王结盟一事,当心里仍然有些放心不下。
琅琊王的使者是如何来到南阳的?
琅琊距南阳一千三百多里,这一路上兵荒马乱的,特使是如何能安然无虞地脱身的?
而且琅琊王明明是递交结盟文书,为何言辞之中却饱含卑躬屈膝之意,难道是想故作韬晦,利用主公?
此时此刻,让贾诩感到深深不安的,却是对琅琊王的一无所知。
危险固然可怕,但最让人感到可怕的,是明明知道危险即将来临,但却不知道危险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