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倧在制止了大殿中朝臣们的内斗之后,很快就接受了金鎏向他提出的两手准备的意见。
一边请李倧派出正式的时节去与杨振谈判,如果能把撤军条件谈成,那就最好,可以兵不血刃收回江华岛,如果谈不成,也可以继续借此机会拖延时间。
另一边则请李倧下令恢复号牌法,征调附近几道号牌军,前来保卫京畿道,防着杨振真的率军攻打汉阳城。
与此同时,李倧之前的决定,也继续执行,那就是寄希望于大清兵,继续好吃好喝供着那个敬谨贝勒尼堪,等到大清兵抵达之后,就请他出面帮忙打退杨振的军队,帮助李朝夺回江华岛。
就这样,崇祯十三年六月十五日巳时左右,在杨振限定的时辰到来之前,年届七旬的金尚宪领着一行人,再次出现在了文殊山城以西前往江华岛的渡口码头上面。
这个渡口码头早被仇必先带人占领,是以金尚宪一行人出现在这里不久,消息就被送到了江华岛上的江华山城。
这一次,杨振没有派人把他们接进江华山城,甚至都没有让他们靠近江华山城,而是自己出了城,到了甲串墩。
就在被仇必先的炮船击毁的甲串墩外面,接见了金尚宪一行两人。
就在昨天晚上,杨振又收到了一封沈器远遣人送到海岸的书信。
这一次的书信可能写得仓促,并没有使用上一封书信所使用的汉文与谚文掺杂的暗语,而是完全用汉文写成。
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向杨振通报了李倧的两面派做法以及这次前来与杨振谈判的使者的身份。
沈器远告诉杨振,这次前来与杨振谈判的使者,是李倧最信任的表兄,负责统领昌德宫禁卫营的扈卫大将具仁垕。
原本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杨振心中还曾生出了一点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达成目的的念头。
但是一看到沈器远在书信里提到的其他消息,即李倧在金尚宪回去的当天晚上,就已经派人向清史求援的消息,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与此同时,杨振对于通过谈判的方式兵不血刃地达成自己的目的,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
也因此,对于这次故意前来通过谈判拖延时间,企图等待清兵前来打退自己的所谓谈判使者们,杨振根本没有认真对待的兴趣。
杨振带人来到甲串墩堡城下的时候,仇震海正陪着金尚宪二人下得船来,双方就在甲串墩外的沙石海岸上看见彼此了。
时值六月,天气正热,远处蔚蓝的大海翻着波浪,天上的朵朵白云一刻不停地变换着奇怪的形状,而鼻子里呼吸的是咸湿的洋溢着海腥味的空气,耳边更是呼呼的海风。
杨振看见金尚宪他们一行人登岸之后,自己就在甲串堡对海的废墟边上站住了,等候他们前来。
金尚宪仍是上次前来时的装束,头戴乌纱大帽,身穿白色宽衣,而跟他一起迎着杨振过来的高大武将,却是一身黑衣,披着甲胄。
金尚宪老早就看见了杨振,但是看见杨振站在远处不动,完全没有过去迎接自己的意思,只好领着这次谈判的正主,来见杨振。
虽然昨天李倧在昌德宫的召见之中,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但他金尚宪却比之前更希望通过谈判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不想清虏牵涉其中,一旦清虏牵涉其中,并通过清兵之力打败了杨振,那么朝人不仅将彻底失去摆脱清虏的机会,而且也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清兵是好借的吗?
而且就算借来了,到时候恐怕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清兵可是蛮夷,哪会像杨振这样跟你讨价还价,好说好商量啊!
“呵呵,金老大人,别来无恙乎?”
“尚可,尚可。有劳都督远迎了!”
“呵呵,也算不上远迎。本都督今日就在这里会见使者,会见完了你们好过海回去,而本都督也好决定行止!”
“就在这里?!这个——”
金尚宪听见杨振所说的话后,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甲串墩上被击毁的炮台和朝海一面垮台的墙体,周围只是沙石遍地的荒凉海岸,登时有些茫然。
金尚宪远远看见杨振的时候,原本还有些诧异,以为杨振对谈判如此迫切,没想到却是自己想岔了。
“不知金老大人你这一次登岛,带来的是什么样的答复?呵呵,本都督看你们两手空空,可不像是条约达成的样子!”
“这个——”
金尚宪听见杨振所说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是好了,只得转了身,指着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具仁垕说道:
“杨都督,贵部与小邦商谈撤军条件的事情,从今日起,就由小邦王上的扈卫大将、内三厅都提调具仁垕具将军全权负责了。
“至于老夫,老夫新得了一个江华留守府观察使的闲差,只从旁观察而已。接下里的条约之事,还是请具将军,跟杨都督你详谈吧!”
金尚宪说完这个话,随即转身让开了位置,将原本站在他右后边的具仁垕凸显了出来。
杨振早就注意到了金尚宪身后的人物,那人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子,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大热天身披甲胄,看起来很是威猛。
此刻杨振听了金尚宪的介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略一拱手,算是见礼。
而那个具仁垕也很冷淡,同样只是略一拱手,开口说道:“就在不久之前,具某也曾听人说起杨都督你的威名,不料今日,却是在江华岛,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此亦非我所愿,但是汝国君臣,不念大明旧恩,已然降清事虏,且将助纣为虐,与我为敌,我大明岂能听之任之,坐视不理?!”
杨振见这个具仁垕隐含一丝不愿与自己为敌的意思,当下也对他说了自己光明正大的来意。
但是具仁垕却接着杨振的话头说道:“当年丙子胡乱之时,鄙国王上曾遣使传信,求救于大明,可是大明天兵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致使鄙国三千里江山,危在旦夕,社稷倾覆之祸,迫在眉睫,我国王上于南汉山城被围四十七日,乃力竭而降,何罪之有?”
杨振见这个具仁垕跟金尚宪一个德行,眼看兵临城下,还要跟自己讲道理,顿悟他们乃是抱着拖延时间的打算,一时火大,对他说道:
“此等事,本都督前日与金老大人已费尽唇舌,其中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皆可以往后再说,今日时辰已到,本都督只是要你们的一个答复而已!”
那个具仁垕一听杨振这么说,顿时黑了脸,冷眼看着杨振,缓缓说道:“都督想要一个答复,哼,好说,具某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答复——
“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割地、赔款两项,小邦决不会接受,至于都督所提的另外三项要求,具某奉命可以与都督商量!”
“具将军的意思是说,叫你们割地赔款,你们将誓死不从,本都督先前提出的五条要求,现在你们将它变成了三条咯?”
“没错!割地、赔款,未有先例,鄙国上下誓死不能从!”
“誓死不能从?呵呵,如果本都督坚持这两条呢?”
“若都督坚执此二条,则鄙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势必抗争到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汝国君臣若有此等气节,何故当日屈膝事虏?!”
“杨振——”
具仁垕听了杨振的话,登时手指杨振,怒目而视,而杨振身后的郭小武、麻克清则将手中火枪刺刀前出,顶在了具仁垕的胸口。
场面急转直下,一时坠入冰点。
而金尚宪这个干瘦老头,似乎唯恐两人谈崩,在边上满脸焦急之色,不停地说着:“都督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杨振见状,遂又缓和了一下,说道:“当年清虏入寇尔国,我大明隔山隔海,救援来迟,非不尽力,而汝国之弱,出乎我大明天子意料,也是其中一个因果。但是——”
说完了当年大明之所以救援不力的原因,杨振立刻又话锋一转,再一次敲打起具仁垕和金尚宪来:
“当年大明与尔国远隔山海,以致于救援来迟,然则今日尔国与清虏同样山高路远,若是汝国君臣转而寄希望于清虏出兵援手,呵呵,其救援来迟,亦将是必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