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将军有所不知,半年前南昭帝病重,太子监国!”
“这位南昭的太子殿下啊,可谓是深藏不露——看似主和,实则主战,常年觊觎燕国江山。京中暗探,六成皆出自南昭太子之手。”
“再者,南昭那位三品将军年近古稀,武功又在将军之下……”
“慕容摄政王亲近陛下,属于主和一派,若是开战,他未必会尽心竭力。”
“如此,南昭太子也就只能用这些下作的手段害你性命。”
苏忆桃刚“重生”不久,事情的真相自然不是查出来的,而是借因溯果,推衍而来。
只要见到作为受害者一方的徐镜,苏忆桃就能轻轻松松利用紫瞳溯本求源,揪出幕后凶手。当然,不见面也可以,就是有点废桃花,她可不想天天“忆”桃花,变成“秃忆桃”。
见徐镜之前,苏忆桃手里确实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但现在有了。
借尔之因,算尔之果。承负显现,万事于心。
徐镜沉思片刻,“殿下……”
苏忆桃抚摸着暮泽白嫩细腻的手指,忽然挑开话题,“阿泽夜里睡不安稳,时常惊醒,不知能否请将军府的神医瞧一瞧?”
“妻主?”
阿泽?!!
阿泽…阿泽!妻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徐镜瞳孔骤缩,眉梢绷紧,心里掀起了狂风骇浪,陡然间猜出了暮泽的身份,目光变得极其焦灼,终于明白适才的熟悉感是什么意思。她几乎是咬着牙开口:“可!以!谢安,带这位,公子去药阁!”
苏忆桃贴在他耳侧叮嘱一句,“乖点~”
暮泽攥着袖口,低着头,不敢再与徐镜有任何眼神交流。
不愧是她,洞察入微!
暮泽当然知道这是跟徐镜接触的绝佳机会,可一想到苏忆桃近乎变态的敏锐,以及她那未雨绸缪的手段,便不敢贸然行事,害怕落入她的圈套。
“妻主…我……”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话题怎么就突然蹦到他身上了,苏忆桃又为何知道他夜里梦浅,睡不踏实。
相比于暮泽心里的小揪揪,苏忆桃的一颗草木之心却如同明镜似的,动作温柔地捏了捏他的耳垂,“乖,没算计你。”少年的耳廓轻轻颤了颤,瞬间染上一层胭脂红。
暮泽:“……”
这么真诚的嘛?他现在更慌了。
徐镜周身戾气翻滚,似乎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
然而,倚着桌案的苏忆桃却满脸惬意,小口品着茶。
“徐将军,引蛇出洞这一招,本宫甘拜下风啊!”
徐镜的伤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痊愈了,所谓闭门谢客,不过是给南昭贼子设下的圈套。不得不说,苏忆桃跟徐镜很像一路人,只可惜立场不同,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
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倏地把戾气一收,用一双精锐如鹰的眼眸死死盯着她。
“殿下言重,论计谋,臣不敢与殿下相、提、并、论!”后面几个字,徐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苏忆桃把玩着手里的薄纱斗笠,“本宫更想知道,徐将军是怎么想的。”
“京城守卫玩忽职守,各方密探潜入京城——”徐镜故意停顿一下,话锋陡然一转,“殿下的巡防营,恐怕也有失职之罪。”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苏忆桃赞赏地瞥了她一眼,没有立即接话,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坐在对面的人。
抛开党派不谈,这位久经沙场的徐将军,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来日暮泽君临天下,“徐镜”作为前朝旧人,必然会成为他手里锋利无比的镇国之剑!
对于徐镜的咄咄逼人,苏忆桃也不恼怒,反而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巡防营可不是本宫的~”
暗查刺杀之事,本就是皇帝给徐镜的一个交代,苏忆桃把其中细节告诉她也无可厚非。
“……”
听完苏忆桃陈列出来的证据,徐镜敬佩之余,更是警铃大作,压抑在内心深处的仇恨竟有些难以收束,眼中戾气翻涌,死死盯着眼前的“故人”。她,绝对是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苏忆桃有些好笑,毕竟她可没有这些顾虑,这会儿已经开始布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把南昭暗探一网打尽了。
镇国将军府,药阁。
神医谷谷主段无心把一根根细长的银针扎入暮泽的百会、神门、安眠、三阴交、照海、申脉穴……满是皱纹的手指轻轻捻着针尾,以此疏通经络,扶正祛邪。
扎完所有穴道,段无心抬起袖子,疲倦地擦了擦额头的汗粒儿,眼底忽然划过了一抹悲伤,“殿下……”
苍老的声音略显低哑,还带着穷途末路的决然与落寞。
“您知道的,池暝皇女不除,来日必成大患……她如今才二品,就能叱咤风云,若是让她继续成长下去,我们翻盘无望。”
苏胜年事已高,只要解决掉苏忆桃,来日苏皇驾崩,窝囊废皇太女苏碎月登基,就是他们反击的最好时机。
暮泽沉默片刻,抬头打量着这位年迈的老人,“敢问前辈是……”
“前辈之称,小可不敢当。我不过是一个侥幸活下来的旧人,无名无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国不将国,哪有什么殿下,如今的我……可当不起前辈一声殿下。”暮泽垂下眼帘,凄凉一笑,只不过这笑容简直比哭还难看。暗红的眼底,忧伤无法掩藏。
“公子。”
段无心拿起毛笔,沾着墨,写了张药方子。
“她认出我了。”又过片刻,暮泽终于呼出一口浊气,侧着头,淡淡地说。
手里吸满墨水的狼毫笔瞬间折断,在薄若蝉翼的宣纸上晕染开一大片墨痕。段无心神情骤变,回过头,同样看着暮泽,满是沧桑的眼睛里,不仅有震惊,还有疑惑。
他狠狠摁着手中断笔,根根青筋骤然暴起,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暮泽,“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认出来?”
暮泽摇摇头,有些颓废。这个问题,他也曾想过无数次,可就是没有找到答案。“我不知道,但她认出来了。”
段无心恨不得把脸皱成粽子,“或许…她诈您的?”
暮泽顶着满头闪亮的银针,用清澈的眼神看着眼前的老者,“不!”
“那天,她连名带姓,清清楚楚地叫了我的名字……”
听完他的叙述,段无心的眉头越皱越紧,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若苏忆桃一早就识破了暮泽的身份,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将军府知道殿下身份的,不多,徐将军、罗睺、小希、沉星还有我…”
“可是——将军是在苏忆桃一反常态把您带回寝殿,百般宠爱之后才猜到您身份的,至于真正确认身份,还是在苏忆桃不惜为您触怒陛下之后——”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意识到什么。
既然时间对不上,那么问题一定不是出在前朝这边。
脸色阴沉的段无心一边按照特定顺序拔出银针,一边问道,“……她是什么态度?”
“我看不懂——她让沉星教我读书。”
“啊?”
然而,不等段无心理清思路,便被门外激烈的打斗声打断了。紧锁的房门外,不仅有兵刃相撞的闷响低吟,还有东西被砸碎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心里绷着一根弦的暮泽哪里还坐得住?果断起身,一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原本摆满兰花盆栽的清雅院落,此刻却满地狼藉。罗裙翩翩的苏忆桃正在与一身戎装的徐镜交手,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伯仲。
暮泽心中一惊,误以为她们谈崩了,“妻主!”
“别打了!”
别看苏忆桃只有区区二品,但她面对大燕战神时,却丝毫不落下风。
仙道三万年,可不是白活的。
烟袖横扫,带起一阵微风,苏忆桃侧掌为刀,虚晃一招,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砍在徐镜肩头。
可惜在内力方面,苏忆桃始终被徐镜压了一头。
现在的局面,准确来说不是平分秋色,而是互相克制,胜负难分。
小院毕竟不是演武场,四面摆着不少杂物,打起来多少束手束脚,谁也施展不开。
“哐哐!”又有两盆兰花遭遇人祸,瓷盆碎裂,驾鹤西去。粘稠的黑土混着瓷片,还有几株被砸烂的花草。
暮泽提着衣摆,跑下台阶,横在两人中间,以一己之力强行终止这场比试。
“别打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暮泽双臂展开,挡在苏忆桃面前,面对着徐镜。
态度已然明了。
纤长的羽睫上下眨动,暗示徐镜不要再打了。
苏忆桃看破不说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暮泽的背影,小狐狸还算有点长进。
无论暮泽此举的目的究竟是保护谁,至少这次,他选择站在苏忆桃这边。
小狐狸很聪明,并没有因为徐镜是前朝旧人,就不管不顾加入她们。
啧~还算乖~
两人兀自收手。
绯红的唇瓣勾起一抹浅笑,苏忆桃挑衅般地挑了挑眉。
他转身搂住苏忆桃的腰,声音微颤,“妻主,不要生气,别打了……”
她笑着扶上少年的腰,指尖轻挠,阴阳怪气地开口:“不打了不打了——本宫可打不过徐将军。”
一身阴鸷如云烟散,她温柔地戳了戳暮泽的额头。
她与徐镜交手,本就不是因为政见上的分歧,更何况暮泽都亲自下场劝架了,自然也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苏忆桃挑起这场比试,一来是想看看这两日修炼成果如何,二来借力打力,看能否一举突破,只不过让她失望了。
同时,徐镜之所以接受切磋,也是想借此探她的底。
短短几十招,徐镜打得心惊胆战。
难怪各方势力派去那么多刺客都伤不到她分毫,苏忆桃的武功竟达到如此境界——出神入化,同品无敌!
不知道为什么,徐镜甚至有一种错觉,她仿佛不是在跟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打架,而是在跟一位身处武道巅峰的绝代强者交手。
纵然她的招式千变万化,可苏忆桃每次都能精准预判,化被动为主动,四两拨千斤,扭转局势。
暮泽可不知道她们各自的算计,又见苏忆桃浑身上下戾气翻腾,误以为她生气了,心里更加没底儿。
武道交锋,难免会有罡风外泄,也就是所谓的戾气。如今的苏忆桃可是从万千修士的围剿中杀出来的,手上沾着万族的血,身上的戾气又怎会不重?
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暮泽微微颔首,吻住女子柔软的丹唇。
燕国民风保守,男子行走在外,极其在意名节。
特别是已婚男儿,走在外面,都不敢随便乱看,否则就是对妻主不忠,是要被妻主冷落厌弃的。
暮泽当众吻她,必然是铆足了勇气。
就连徐镜这个旁观者也愣了半晌,看着她们相拥相吻,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说什么,却又无力地闭上嘴巴,滚烫的脸颊泛着薄红,尴尬地别过头。
两唇分开,苏忆桃回味无穷地舔了舔湿润的嘴唇,心情甚悦,将暮泽打横抱起,朝着门外走去。
“徐将军,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