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没见过半成品的魔域。
但他见过正版魔域，甚至触摸到了整个世界只有魔尊才知道的关于魔域存在最深处的秘密。
齐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世界上只有魔尊才能创造出魔域。
不然呢。
魏劫有必要巴巴地跑来，冒着阴晴不定的大老板被打扰随时可能给他一巴掌归西的风险前来求魔尊出手吗。
他也知道，在魔劫的那几百年里，无论如何占据优势，近乎将整个修真界收入囊中，魔气肆意横行天地间的魔劫时代，也没有魔修可以真正制造出魔域。
齐光没见过半成品，但这不妨碍他亲自踏上这座干枯的阴山中，便清晰明了地感应到了那冥冥之中，与魔域根本之处极为相似的特征。
外形相似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若根本相似，那就不是那群被魔尊唤为废物的群魔能干出来的事了。
魔域，说白了就是被魔尊强行从主世界分割下来，逆转其阴阳属性后被魔修独特的法力侵蚀浸染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空间。
魔域在沧澜界，却不属于沧澜界，不在天道五行中。
力量会浸染，会传递，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便是如此。
那是一种从上到下传递的信息，力量，规则。
就仿佛在水中晕染开的墨迹一般。
而眼前的魔域虽没有真正魔域的威势，也没有看似存在于世，那实则分割空间自成一体的特征，甚至如果魔宫宫主在此也只能将其归咎于魔域的粗劣模仿。
但是浸染这片土地最根本的却是他们所望尘莫及的力量。
尽管这力量如此微弱，如此渺小，但究其本质却比齐光所吞噬的黑丸，所见过被魔尊一怒之下抹杀的“老朋友”更强！
齐光那一瞬间竟然仿佛目睹了魔尊的力量。
【它在模仿我。】
魔尊的声音有点奇妙。
齐光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种语气，好像有点高兴，又有点羞耻，有点怒其不争，又有点感叹。
复杂的很，一瞬间齐光似乎也感觉到了他那种纠结。
嗯，怎么说呢，他那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某天喝酒喝的不省人事，看见他当时拿着刷子刷鞋就非要他给自己刷一遍，给自己全身上下刷白，齐光不愿意就举着酒瓶威胁，还说越重越好，十分享受。
第二天身上皮肤惨不忍睹，他躺了一个月，齐光暗自笑了一个月。
嗯。
齐光当时既有仇人自作自受的开心，也有自己居然和这玩意有血缘关系的羞耻。
【杀了山灵就好，不用管其他的东西。】
魔尊声音转瞬平静下来，仿佛刚刚只是齐光的错觉。
【你师兄要重新给这座山册封神灵，到时候新神自然会把旧神的阴晦扫空】
【封神？！】
【哦，是能封神，我都忘了这回事了。】
齐光先是一惊，随即恍然。
修真界人神混居，体系驳杂，上界下界联系紧密，频频都有仙人飞升，但下来的却没有几个。
除了七百年前的魔劫有仙神下凡渡劫济世，其余仙凡之间规矩严明，禁止往来。
明明凡间也驻守不少仙人。
不止如此，地府也与凡间不通，往常年地府的阴差，判官还会在凡间走动，缉拿凡间恶鬼，如今也很少出现了。
上请不来神仙，下迎不了地官，就好像修真界集体被遗忘了一般。
城隍全部搬迁，集体调岗，山神土地倒是留了下来，凡间各种小神拼拼凑凑也能拉出一打。
刚开始，神明全体还兢兢业业，后来便发现没了天庭监管的日子究竟有多自由自在，也有了一些蛀虫，不过大部分都是综合素养过关天庭册封的善神，又有香火加持，也坏不到哪里去，顶多懈怠懒政。
但那时魔道横空出世，如日中天，肆意妄为祸害苍生，两方自然对上，没了中央靠山的神道损失惨重。
魔道是没有神的。
有妖，有人，有鬼，但是魔尊所创立的魔道没有魔神的位置。
香火没有了天庭提炼洗涤，红尘欲念最是污染神灵，活下来的神明要么入了魔，成为恶神，没有魔尊指点，在魔道进境不大，疯疯癫癫，活不了多久。
而一些坚定又法力高强的神灵恪守天规，后来转投了正道，重新联合仙人与上界联系上，发现自己这里成了自治区。
嗯……
这很难评。
神道自力更生，几个还算德高望重，法力高深的大神和仙人们一起仿照天庭诏书创立神符，自己册封三山五岳，人道仙神，开始时只是自成一派，但是就在神道走上正轨时魔道来了趟魔劫……
呵呵。
在人族两大皇朝建立后，东岳山神便明白，必然有一个皇朝会统一人族，而损失惨重的神道必然要投靠其中一位。
因为神的存在便是为了保佑人。
精挑细选之后，他选中了大楚。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楚皇是那位大人物的女儿（这是可以说的吗），不过更因为大雍从建立之初便和魔道不清不楚。
呵呵，神道快恨死魔道了。
后来神道集体入了编制，成为大楚公务员，神符也就此成了大楚官方任职书，一经仿造便是重罪。
一般人也不知道怎么仿造┐( ￣??￣? )┌
不过在这个世界就没有这么多限制了，寒雪正好是上清嫡传，再核心不过的核心弟子，自然知道神符的原版。
私自封神是重罪，但是这个世界不归大楚管辖，更有妖魔祸世，而在这种地方封神是经过法理门规三重批准的。
【所以他会画神符吗？】
齐光的注意力歪到了奇怪的点上。
绘制神符所需的修为水平与符箓造诣可不低啊。
那几乎是要将这片土地的法理法规概念全部提取出山神权柄，再将其容纳进一张符纸中，拥有了神符便是将整片土地的权柄纳与手中。
说的轻巧简单，但是听说至今为止，那几位天庭册封的大神的灵山权柄依旧不是神符，而是天庭册封神诏赋予的，想要调整权柄都只能靠当事神自己努力。
【他不是想自己从土地中提取灵性点化成神吧，那更难了，这块地方都被祸害成什么样了，更有魔域这种大杀器，那来的灵性，魔性还差不多。】
神有册封的，自然也有生来就是的。
而另一种半分就是汇聚整片土地的灵性，一片片脉络，一缕缕奇迹，一点点灵性皆汇聚在一切，点化成灵，自然就是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神灵，换以前一出生便自带神职，入职成天庭公务员，当然做的好也能升职，往上升这片土地依旧归你管，哪天成了大神这里依旧是你的封地。
不过被魔域，哪怕残破的魔域祸害成如此模样，哪里还有灵性，整片山都已经“死”了。
【自然会有的。】
魔尊声音平静中夹杂着一丝嘲弄。
齐光十分有情商地装作听不懂，殷勤道：【那老哥，我们什么时候去把罪魁祸首宰了。】
魔尊不是个喜欢拖拖拉拉的人，也不喜欢给猎物逃跑的机会，什么反派犹豫不决，话多等等毛病被主角逃过一劫的剧情在他身上想都不用想。
该出手时就出手，雷厉风行，别人任何言语也无法动摇他。
但这次他轻笑一声，拒绝了。
【你不是要和他一起设宴要群灭妖魔吗，我怎么可以耽误你的事呢。】
他装模作样贴心道：【放心，等你杀完了本座再去吧，反正它总也逃不出这个世界的，而如果逃出去了——】
【也不会有多难杀啊。】
齐光磨着后槽牙：【呵呵，真是谢！谢！你！了！啊！】
【不用谢，本座再帮你个忙吧。】
地上原本蜷缩起来的金山行云流水地爬起来，整个人瞬间人模狗样，长发飘飘，衣衫应景地变成了白色。
齐光唇边笑容僵住。
在他的视觉中，那个快被大风吹散的纸人空空如也的内部瞬间被灌满了水泥，坚不可摧。
就连表面浓墨重彩的纸张也糊在了水泥上，然后迅速融入其中，眼前不再是一个空壳，近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股力量如此眼熟，如此……
他含情脉脉地站在齐光面前，原本刀刻斧凿般深邃的面庞不知何时多了一丝令人目眩神迷的风采，似笑非笑：“夫人，你好啊。”
齐光僵着脸：“呵呵，都好，都好。”
他已经无力吐槽那个夫人了。
眼前的狗男人原主在他面前讷讷不敢言，求婚宣言更是逼着自己把强抢民男说出来，齐光微微一笑就把他迷的五迷三道，齐光瞥他一眼就自觉面红耳赤，完全被他压制住了。
但换成了眼前这个人，齐光则被他压的死死的。
“你这是……出来了？”
【不，只是一缕意识而已。】
魔尊简短道：【本座困了，有什么问题找他，明白吗。】
齐光还能说不吗。
【好的。】
意识里的声音隐匿无踪，面前的人存在感爆棚。
齐光看了看眼前这张陌生中透着一丝熟悉的脸，把刚刚敏锐察觉到的疑问埋在心底。
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魔尊自己分出的一缕意识，魔尊却仿佛在说着另外一个与他互不相干的人？
“你在想什么？”
那个声音低沉又有磁性，在少女听来应该极具魅力的男士嗓音问道。
齐光霎时收缩思绪，唇边漾起一抹微笑：“你现在的样子还挺像个魔尊的，至少比原来的样子更霸气威武有威严，你真正的脸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模像样地摇摇头，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金山轻轻挑了挑眉：“原来你对自己现在的样貌有着如此清晰的认知，真是不错啊。”
齐光黑了脸。
不过下一刻，他又斗志昂扬：“不过怎么说也是你的身体，你的脸，我也算占了你的便宜。我原来的脸怎么说也没有你怎么漂亮，也比你低个两厘米，唉，可惜我那特别帅又特别方便的小平头了，半个月前刚剃的，花了我十块钱呢。”
说到这里，他是真有几分惆怅了。
那天刚发了工资，他给自己买了一只烤鸭，给女儿月亮买了两块新鲜的鸡胸肉，一斤小油鱼，打算继续进行他的寒窑大业。
谁知……
月亮，爸爸再也没法等你回家了。
你在外面一个人生活还好吗，有吃的吗，有水喝吗，有小窝遮风避雨吗？
他一瞬间没了继续和魔尊斗嘴的心思，兴致缺缺。
“我们回去吧。”
他面容阴沉下来，掉头就走。
反正又没什么风景，他个人的兴趣爱好没有那么重口，不爱阴森恐怖风。
不是谁都跟魔尊一个审美。
暗暗鄙视了一番魔尊的阴间审美，什么鬼蜮，炼狱，人体灯笼，美人扇，白骨风铃，元神业火，主打一个接地府。
披着金山皮的魔尊在他身后，轻轻地笑了一声。
“你在思念。”
齐光脚步停都不带停的。
“如果我说，我可以把你的女儿带来呢。”
齐光迅速停下，猛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里满是怒火，咬着牙，紧紧攥着拳头，看样子十分想给他一拳。
“别拿月亮和我开玩笑。”
齐光咬牙从嘴里蹦出这句话，心中澎湃的怒火却夹杂着每次走到彩票站面前时那一缕微乎其微的希望。
魔尊看清了这缕希望。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透露着了然，笃定，他平静地与齐光对视，一阵冷风挂过，席卷起几片漆黑的叶子，在这荒凉破败又阴森的山林中更显萧瑟。
齐光阴沉又凶狠地看着魔尊，那张原本金山的皮囊下的一团梵塔黑，目光似是要把他仔细刨开。
他一拉下脸就与魔尊极其相似，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气度。
但魔尊本魔自然不会被他吓住。
半晌后，齐光瞬间变脸，笑吟吟地迎上去：“哥，咱俩什么交情，什么关系啊。”
“你就是我哥，大哥，亲哥，月亮不也是哥你侄女吗，哈哈。”
他伸出手勾住魔尊肩膀，哥俩好地挨在一起，心里暗骂：你堂堂魔尊，怎么比一个乡下山神还要矮，一米八是标准身材没错，但多长几厘米又不是要剁腿。
魔尊轻巧地卸了力，抱臂在一旁似笑非笑看着齐光：“我很矮吗？”
齐光赔笑：“怎么会，大哥这是最完美的身材，最完美的身高，其余人都是奇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