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行挟长琴,在竹林里信步而行。
一道白影倏地从路旁青石后闪出,张牙舞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吾乃绿竹仙君,是这片竹林真正的主人,你一个小小人类,见到本仙君,为何不拜?速速跪下,不然一口吃掉你!”
云天行摇了摇头,想从旁绕过去,“绿竹仙君”不依不饶,又抢到前面挡住去路,手舞足蹈,道:“本仙君神通广大,可以满足你三个愿望……”
云天行用长琴将挡道的“绿竹仙君”拨开,继续前行,口里说道:“莉莉姑娘,如果你想当狗皮膏药,就请尽职一点,装神弄鬼不是你的强项。”
白茉莉摘下绿竹仙君的面具,快步跟上去,笑道:“云天行,你可以呀!我换了一身装扮,还戴上了绿竹仙君的面具,你居然还能认出我,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莉莉姑娘,你不要误会,我之所以能认出是你,主要是因为,这里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无聊。”
白茉莉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云天行已经走远了。
她快步跟上去,气鼓鼓地道:“云天行,你就不能对人家好点呀!总说人家是狗皮膏药,人家到底是一个女孩子,虽然没有红漪姐姐温柔体贴,但在贤惠这当面,人家可是下过苦功的。别的不提,单是那些资格证书……”
“别跟我提资格证书,我一听到就头疼。”云天行加快了脚步。
白茉莉笑道:“好好好,我不提就是。对了,刚才我在外面,无意间听到了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云天行道:“不想。”
白茉莉道:“我还没说呢!”
云天行道:“不想。”
白茉莉道:“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哦。”
云天行道:“有多重要?”
白茉莉道:“对别人来说,这或许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对你而言,意义非常重大。我这样说,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云天行停住脚步,道:“说来听听。”
白茉莉在路边石头上坐下来,伸直了双腿,一边揉腿一边说道:“走了这么远的路,腿好酸呀,要是有人能帮我揉一下腿,那可就太好了。”
云天行拔步便走。
白茉莉忙喊道:“云天行,你走吧!我本想告诉你,有关令堂的事,你既然不想听,那就当我没说好了!”
云天行又走了回来,道:“你认识我娘?”
白茉莉故意装作没听到,低着头在那揉腿,口里不住说道:“腿好酸呀。”
云天行蹲下身来,道:“莉莉姑娘,如果你知道我娘的事,希望你能告诉我。不瞒你说,我娘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谈起过她的过去,我甚至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爹总叫她蔷薇。我知道,那是一种花的名字。那是娘最喜欢的花。她在我们家的院墙外面外种了好多蔷薇,什么颜色的都有。每逢春夏时节,蔷薇花开满整个院墙,小小的院子里,到处都能嗅到花香,那大概是我小时候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
他叹息了一阵,又继续说道:“以前我从未对这个名字产生过怀疑,但最近发生的那些事,让我开始觉得,蔷薇或许只是我娘的化名。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化名,但本名只有一个。我娘一定也有自己的本名,但她从来没有提起过。我爹也没有提过。莉莉姑娘,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请务必告诉我,拜托了。”
白茉莉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那张俊秀的脸庞,心跳不由加快,脸也不觉红了,她立刻又把头低下,嗫嚅道:“你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想知道,我就应该告诉你吗?哼,我偏不告诉你!”
云天行心急如焚,道:“莉莉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帮你揉腿,要是被人家看见了,会怎样说呢?于我事小,就怕会损害你一个姑娘家的声誉。不如这样,我给你弹一首曲子,你把我娘的事告诉我,好不好?”
白茉莉哭笑不得,道:“只弹一首曲子就想收买我?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个消息,我到底走了多少路?为了替你分忧,我到处去打探消息,累死累活且不说,你都不肯对我笑一笑,还总说我是狗皮膏药……人家只是黏人了些,哪里像狗皮膏药啊!可恶的云天行!我不要听你弹琴,我就要你给我揉腿!你要是肯,我就把我知道的有关令堂的事都告诉你;你要是不肯,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不过,你要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云天行无可奈何,道:“好,我帮你揉腿,你告诉我有关我娘的事。”把长琴放在一旁,替白茉莉揉捏小腿。
白茉莉惊奇地发现,云天行揉腿的手法相当娴熟,而且手劲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她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经常帮红漪姐姐揉腿?不然,怎么做得这么熟练?”
云天行微微一笑,道:“我跌下崖底那会儿,腿脚不听使唤了,甚至都无法行走,师父教给她一套揉捏腿脚的手法,说每天帮我揉一揉,捏一捏,有助于恢复。红漪学会后,每天都会帮我揉腿捏脚。我见样学样,很快也把这套手法学会了。红漪照顾我很辛苦,我不能为她做什么,只能偶尔帮她揉揉腿,捏捏脚,以此来缓解疲劳,一来二去,手法就逐渐熟练了。”
白茉莉把嘴一撇,道:“再往上一点。”
云天行把揉捏的位置稍微往上挪了一点。
白茉莉道:“再往上。”
云天行又往上挪了一点。
白茉莉仍道:“再往上。”
云天行停止手上动作,道:“莉莉姑娘,你别得寸进尺。”
白茉莉强忍笑意,道:“谁得寸进尺了,人家只是觉得累了,想让你帮忙揉一下腿,以此来缓解疲劳,你想什么呢?你要是不想往上,往下也可以。你帮我捏脚吧,就像你为红漪姐姐做的那样。”
云天行站起身来,道:“莉莉姑娘,我能为你做的事仅限于此,如果你仍要求我做过分的事,我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你,也不会再问你有关我娘的事了。”
白茉莉见他说得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摆了摆手,笑道:“好啦,好啦,看在你帮我揉腿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又道:“我要说的这件事对很多人来说,仍还是一个秘密,这里竹丛甚密,不会被人听去吧?”
云天行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竹叶,衔在口中,吹出一串清越的哨音。
不远处,红眼乌鸦正在追逐一只玄凤鹦鹉。在听到哨音后,它立刻调头折弯,朝云天行所在的位置飞来。
“爷爷,孙子给您请安来啦!”
红眼乌鸦停落在枝头,随着被压弯的竹枝上下浮动。
云天行向上一指,道:“烂鸟,飞到高处去帮我放哨,如果有人靠近,立刻通知我。”
“得令。”红眼乌鸦振翅高飞,“爷爷搞破鞋,爷爷搞破鞋,快来看,快来看……
“这俩孙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云天行叹了口气,就地捡起一枚石子,掂了两下,“嗖”的扔了出去,红眼乌鸦没有躲开,被打了个正着,随后头下脚上,直线坠落……
云天行拍掉手上泥土,道:“不好意思,这家伙喜欢看人家吵架,经常学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白茉莉笑得花枝乱颤,道:“我还以为它听懂了你的指令,原来……原来是不懂装懂,哈哈,这只乌鸦好有趣!不过,你这样打它,不会把它打死了吧?”
“不会的,这家伙特别耐打,没那么容易死。”云天行纵到高处,四下看了看,又跳下来道,“莉莉姑娘,这附近没有人,你就在这里说吧,如果有人靠近,我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白茉莉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道:“刚才我在一家茶楼里喝茶,听邻桌那两个人谈起你的事,我就留心听了。听他们说,你当着同天会诸位会主的面,斩掉了同天会的会旗,还当众向同天会宣战,又说北冥清歌出面保人,只因他是你的舅舅。你娘在北冥天刀府中排行第七,名唤北冥清涟。在北冥天刀府称霸江湖的那个年代,北冥清涟就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美人。他们还说,在北冥清涟病逝之前,几乎每天都有人去北冥天刀府提亲,但都无功而返……”
“病逝?”云天行微皱眉头,面露疑惑之色。
“是的。”白茉莉解释道,“二十多年前,北冥天刀府曾对外放出消息,说北冥清涟突发疾病,已经去世了。当时还在江湖上引起了一阵轰动。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一些年长的人,他们应该会记得这件事。”
“二十多年前……病逝……”云天行若有所思。
白茉莉四下看了看,又道:“虽然这只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但我想既然北冥清歌肯为你出面,多半就不会是假的,不然无缘无故的,他干嘛要帮你,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云天行沉默半晌,忽然道:“莉莉姑娘,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过这件事?”
白茉莉坦白道:“我有跟余叔提过,但他叫我别多嘴。我觉得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应该告诉你知道,所以就……就……”
云天行心想:“余叔不让莉莉姑娘多嘴,分明是想对我隐瞒这件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娘跟爹也都瞒着我。还有西门长老,他跟北冥清歌自幼相识,一定知道这些事,他也不肯对我吐露实情。他们都瞒着我,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背后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不行,我得去找他们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