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兄弟吧?真是一表人才!
这位是柳爷吧?名师出高徒啊!
别站着了,进屋洗洗手,家里没茶叶,煮了点玉竹水,先喝上一碗解解乏。”
吼住了赵满奎父子,圆脸女人转脸就笑嘻嘻的接待了李胜利跟柳爷。
话里的亲疏分的很清楚,虎吼之后,李胜利跟柳爷都受了惊吓。
放下药箱、背包,乖乖跟着女人进屋洗手,一人端了一个碗,又回到了院子里。
“赵老二,瞎了吗?
让你小叔在院里站着喝水?”
又是一声虎吼过后,赵家老二赵有法,拖着俩板凳就蹿出了正屋。
一点犹豫没有,分别放在了李胜利跟柳爷身后。
“嫂子,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客气。
我跟柳爷还要在家住着,太客套,我们不成了给家里添乱的吗?”
本以为自家老妈韩金花就够彪悍了,跟赵家嫂子一比,家里那老嫂子,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凤兰,你也收着点,满奎好歹是支书,咋的也得要点脸面不是?”
有了李胜利的铺垫,海爷这边才说了句话,不过言语之中,也没了支书爹的豪横。
“爹,我还村里妇女主任呢!
你儿子!
前段时间不着调,撺掇村里人养猪。
猪是那么好养的,这事儿干了,他不得给人家关猪圈里?
老了老了,怎么还不着调了呢?
我看你就是受穷的命!
好日子才过了几天?
就想着瞎蹦跶。
乡里、区里上班的那些,可都不是瞎子、懒汉。
正愁没有往上爬的梯子呢,咋的爹,想让你儿子当人家的梯子?
你看咱胜利兄弟做事多稳,不声不响的就弄了两车棉花。
村里上下,都在合计着换被窝呢。
养猪一家能剩几个子儿?”
比豪横,海爷全家也赶不上儿媳妇马凤兰。
海爷只弱弱的说了一句,马凤兰这边,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
端着饭碗喝水的李胜利,也听出了门道,马凤兰这是憋着火呢,因为养猪有风险,要命的风险。
一连被数落两遍的赵满奎,也不恼火,先是回屋端了一碗玉竹水,喝完之后才对着媳妇开了口。
“这不刚刚还跟胜利兄弟说起养猪的事儿,咱兄弟说了,猪个子大不听话,咱们不养了。
咱们这次养土鳖,这可是大买卖啊!”
一听赵满奎又要养土鳖,马凤兰这边眉毛一竖,也开了腔。
“赵满奎,我看你就是个土鳖。
那逼玩意儿,破房子里多的是,养它干什么?
土鳖这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
对于新生跟未知的事物,马凤兰这边有天然的戒备心。
夫妻俩都是村官,一言一行都要谨慎,屁股坐稳了,老赵家在洼里村说话才硬气。
如今的苗头不正,更是需要谨言慎行。
“马凤兰,这是正事,别骂骂咧咧,嘴上没个把门的,胜利跟柳爷在呢。
刚刚进门的时候我就说了,药材公司收土鳖,三块五一斤!”
这次海爷跟马凤兰都听清楚了,一旁老神在在喝水的柳爷,嘴上也是猛的一出溜。
“你说是孩子们抓来喂鸡的那逼玩意儿,药材公司三块五一斤收?
是收药材的有病,还是土鳖吃了能长生不老?”
马凤兰的质疑,不是没有原因的,三块五一斤,差不多就是一瓶八大名酒了。
茅台降了价不过四块零七分,再加上酒票。
猪肉七八毛一斤,大米白面两毛左右,鸡蛋贵一点,也才一块出头。
一斤土鳖等于三斤鸡蛋、五斤肉、近二十斤粮本上的细粮,任谁也要被惊住的。
“是干货三块五一斤,药材公司的老王说了,干货一斤差不多五百到一千个。
活的便宜,九毛一斤,活的大小轻重不一,在五十到三百个之间。”
赵满奎的补充,跟没说一样,在马凤兰看来,活的九毛,那也是天价。
村里的土坯墙,到了夏天推倒之后,满地都是土鳖,稍微扒拉扒拉,一天怎么也得划拉两三斤。
在村里出工分,说是一毛二一个工分,但实际分到手,洼里这边也就三分到五分。
年景不好的时候,一人一天连一毛钱都均不上,当然这不能算上秋后分的粮食。
实际到手一个人工也就两三毛钱,按三毛钱算,取个中也就是一百个土鳖。
干特么一天活,不如低头捡百十个土鳖,马凤兰的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
“赵满奎,你刚才说这玩意儿能养?
一家能养多少?
怎么养?
占不占地方?
这玩意儿叫不叫?”
马凤兰一连串的追问,赵满奎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能看向一旁的李胜利。
李胜利刚要开口,却被身旁的柳爷悄悄用脚尖戳了一下。
马凤兰想要的答案,也变成了柳爷对赵满奎的奚落。
“咋样,小赵,我家这小爷说话有谱吧?
等你去药材公司问价,那也得明年秋末冬初了。
医书上说,土元夏季捕捉,过沸水后曝干。
等你问明白了价格,这事儿就得等到后年了。”
柳爷插话奚落,赵满奎听的有些不明不白,客气的笑了笑之后,也没接言。
知道柳爷心思的李胜利,也不想让他多说话,土元的养殖技术,他也只是知道,细微的地方多少还有些一知半解。
不能提供完整的技术,就需要赵满奎带人摸索一下,这里面就增加了时间跟人力成本。
现在还不是凭着一个主意,就能挣钱的时代,他跟赵家的关系也不一般。
出个主意就要占技术股,吃相就不怎么好看了。
挣钱的门路他多的是,不差养土鳖这样的小买卖。
“嫂子,土鳖可以人工养殖的。
现在这时候,多养是不行的,弄个地窖,少养一点,问题应该不大。
土鳖是好吃懒做的虫子,只要温度合适,当年入冬前产的卵,都能繁殖出来。”
李胜利的解释,让柳爷多看了他一眼,而听完了解释的马凤兰,却撇了下嘴。
“这玩意儿这么金贵,怎么能少养了?
现在家里只让养个两三只鸡,就说是给鸡弄的饲料,多养一些行不行?
要是用地窖,就得现挖地瓜窖子了,这个不好交待。
赵满奎!
你出养猪那馊主意的时候,给人说要挖窖子藏猪,想给上面个什么由头?”
马凤兰养土鳖的理由,没有丝毫的牵强,李胜利很佩服这位嫂子,做事果断爽利,有点英姿飒爽的味道。
至于挖窖子,李胜利也没有什么好借口,只能跟马凤兰一样盯着赵满奎看。
“嗨……
我是复原军人,不是兼着民兵连长吗?
八月份的时候,上面说让注意战争跟灾荒,又给了备战、备荒的说法。
我寻思着备战,总要挖防炮洞、防空洞吧?
咱们主动提出来,不是还显得积极主动吗?”
赵满奎挖洞的理由就很强大了,这让李胜利想起了全民挖呀挖,这主意不仅强大,而且很贴合时势。
“不愧是打过仗的,这脑子就是好使。
胜利,你看这窖子该怎么挖?
咱们定好了,让你满奎哥去乡里打报告。
到时候窖子里生了土鳖,也没人说啥。
咱们的村民抓了,还是保护防空洞呢!”
论脑子好使,李胜利觉着马凤兰比赵满奎厉害,这闭环让她给谋划的,真是天衣无缝。
备战挖洞、洞里生虫、抓虫换钱、守护三防,任谁也说不出什么的。
“嫂子的脑子真好使!
我说说,你看这样成不成?
前些天,老哥不是想跟村里一些人合伙养猪吗?
把这些人定为积极分子,让他们出义务工,在村里挖防空洞。
防空洞,老哥要去乡里备案,该怎么挖,也得让乡里出图纸。
防空洞跟地窖不一样,物资的供应,也得找乡里。
这样咱们既省了义务工,也能把窖子做到最好。
不是还有个备荒吗?
防空洞里存粮食,需要大瓮,要那种不挂釉的陶瓮。
如果能要来陶盆也成,最好大一些。
这些东西咱们没钱买,也没处买去。
找乡里、区里一并解决就好。
这样,咱们有了窖子,乡里、区里有了备战、备荒的标杆,两相得利的营生,何乐而不为呢?
还有,既然要做标杆,村里就要找出几户有特点的人家。
军属、复员军人、三代贫农之类的参与进来,防空洞要按照最高的要求来挖。
当了标杆,就有人来检查,乡里、区里的喜欢这调调。”
李胜利这一圈绕下来,赵家大院里,就剩了几个人的喘气声,当然旱厕里鸡鸭弄出来的声响不算。
听李胜利说完之后,柳爷一口干了碗里的玉竹水,捻着自己的山羊胡,越看李胜利越像柳家的传承人。
海爷则是乐滋滋往墙上一靠,一副二三线人员的样子,显然是放心了。
赵满奎这边,也是一脸得色,有了李胜利这个兄弟的发散,他这村支书的位子,也是越来越牢靠了。
至于提出问题的马凤兰,则是眨着圆脸上的一双杏眼,不断在转动着脑筋,大概率是在验证李胜利的说法。
“赵老二,叫上你哥你弟,去岭上看看套子,套了兔子麻溜让老三送来家,晌午炖上一锅兔子吃。
要是有功夫,就到泡子里抓几条大鱼回来。
胜利、柳爷,院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屋里说。
爹,你这腿得多活动活动,血脉动缓一下,好的快。”
赵家悍妇马凤兰一声令下,赵老二拉着老三就蹿出了院子。
赵四海也拄着棍子出门放哨了,李胜利、柳爷、赵满奎则是进屋围着方桌坐下了。
“赵满奎,主位让给胜利兄弟,一点眼色也没有。
试试玉竹水还热不热,不热了拿来,我再烧一下。
胜利兄弟,你是能人,嫂子有句话要问你。
咱这买卖是能挣钱,但往后能不能干呀?”
对于养殖土鳖,马凤兰不去考虑,就是养不活,也能出去抓。
往多了说三百个活的就是九毛,起早贪黑不闲着,十里八村转一转,不愁抓不着。
只是做买卖属于投机倒把,山上的草药那是药材、是死物,土鳖虽说也是药材,但总归是活物。
活猪不能多养,活的土鳖能不能多卖,她心里是没数儿的。
这方面没想明白的马凤兰,就需要李胜利这个兄弟来为她解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