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琢看了看手里的信,是绑在箭上射到城墙上来的,黑武南院大将军业夫烈邀请到明日正午到城外见面。
边军将军季东亭问:“大将军,你去不去?”
夏侯琢道:“不去,他没说清楚谁请客,正午相见,不吃饭谈个屁,吃饭,谁请?”
季东亭觉得大将军说的在理。
“老一套东西,无非是摆出来一副我们很强你最好投降的姿态,还要说几句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来我们这边的话,一定会比在你们那边待遇好。”
夏侯琢道:“没的意思。”
季东亭笑起来:“黑武人大概觉得,我们赏识的人不多,给你面子才会劝你。”
夏侯琢笑了笑,问:“裴成奇那画怎么样了?”
季东亭道:“还画着呢。”
正说话,听到一声鹰啼,夏侯琢抬头看了看,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飞鹰掠过。
那是业夫烈养的雪头雕,翅膀展开比人张开双臂还要长不少,据说可以抓起来一匹马飞上半空。
那东西被业夫烈训练的非常听话,而且飞的太高,箭矢也无法伤及。
这只雪头雕在高空中飞过北山关城,大概也是黑武人的一种示威。
“大将军。”
季东亭忽然想到一件事,好奇的问道:“属下听闻宁王也养了一只鹰,是不是也这么大。”
夏侯琢道:“大概和那雪头雕脑袋一样大。”
季东亭想了想,脑海里出现了画面,宁王的那只鹰飞在雪头雕旁边,和人家脑袋一样大,这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种雪头雕是黑武国那边独特的产物,中原没有,据说其中最大的,双翅展开能有一丈多。
季东亭叹道:“也不知道那破玩意爱吃什么,知道的话咱们就设个陷阱搞死它。”
夏侯琢想了想,回头把九妹绑在城墙上,那雪头雕应该很感兴趣。
到了第二天,业夫烈真的出现在了城外,只带了几名亲兵,摆上一张小桌子,坐下来等着夏侯琢。
夏侯琢是真的懒得去废话,他在城墙上架起来两根木桩,绑了个吊床,此时正在吊床上晃晃悠悠的歇着。
这个世上,其实比夏侯琢更懂得领兵的人不多。
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出轻松的姿态,士兵们心里的底气就越足,他越是看起来紧张,士兵们就比他还要紧张。
“大将军,画好了。”
熬了一个整夜的裴成奇带着画上来,虽然画风有些粗犷,但看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夏侯琢让人把这幅长有两丈多,宽有一丈的画布挂在城墙外边,然后就又回到吊床上晃悠去了。
城外,等了一会儿不见夏侯琢来,业夫烈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说这中原将领人才辈出,可夏侯琢绝对能排在最前。
他邀请夏侯琢出来相见,其实是为了测试夏侯琢心性,若心高气傲之人,多半不会认怂,定然会出去和他见一见。
夏侯琢不为所动不是怕他,而是无视。
正想着这些,看到城墙上挂出来一幅画,业夫烈要过来千里眼看了看,片刻后就皱起眉头。
他的家族旗帜是飞鹰挂鹿,城墙上的那副画是鹿踏飞鹰。
当初黑武汗皇赐给他这样的旗帜也有寓意,业夫烈身为南苑大将军,大半生都在和中原人打交道。
中原人有句话说的是逐鹿天下,黑武人不太了解其中典故,便觉得是中原人以鹿为代表。
这飞鹰挂鹿,意思就是业夫烈这半生都把中原军队打的抬不起来头。
“很好。”
业夫烈放下千里眼,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看了一眼已经摆好的棋盘。
“收拾了吧。”
他吩咐一声,上马回了大营。
城墙上,季东亭问:“大将军,这画会把业夫烈气坏了吗?”
夏侯琢笑道:“他那般人物,岂会因为这种小手段而生气,他还会觉得我们幼稚可笑。”
季东亭不懂了,他又问道:“那大将军的意思是......”
夏侯琢道:“他老了。”
季东亭思考了一下这三个字,还是没懂。
夏侯琢笑道:“人越老越迷信,我挂出来这样一幅画,他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此人一辈子和我们打交道从没有输过,这幅画
他看过之后,也许心里会有些不自在。”
季东亭还是没懂,这幅画挂出来的目的,仅仅是因为一个上了岁数的人可能会更迷信?
夏侯琢却也没有再解释什么,回头吩咐道:“把士兵们召集起来,咱们找个乐子。”
他看向自己的亲兵:“昨日让你们抓十只鸡,抓了没有?”
亲兵连忙回答:“抓了,不知道大将军是用来做什么,就圈在城墙上。”
夏侯琢随即吩咐道:“一会儿我把鸡扔出城外,你们放箭,谁射中的,奖好酒五斤,白银十两,记住了啊,鸡腿上得绑绳子,还得拽回来呢,谁射中的就赏给谁烤了吃。”
士兵们顿时欢呼起来。
黑武人这边,业夫烈回去之后没多久,手下人来报告说,北山关的城墙上一阵阵欢呼声,正在放箭取乐。
业夫烈好奇,出大营来观看,透过千里眼,只见城墙上有人把一只鸡扔出去,那些士兵们争相放箭。
那些鸡飞落的样子,看着就好像和城墙上的鹿踏飞鹰还有点契合似的。
“鸡,不是鹰。”
业夫烈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回了大营,足了几步后又回头看向城墙上那幅画,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宁军如此取乐,大概也是想告诉他,我们羽箭多到可以没事放着玩。
与此同时,大兴城。
皇帝杨竞看向坐在对面的武亲王问道:“王叔,此时在苏州的唐匹敌兵力不足,只能死守苏州城,王叔可有什么办法,能促使李兄虎不计代价的去攻打苏州?唐匹敌并无援兵,这一次,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
武亲王沉思片刻后说道:“陛下,如果臣率军往苏州那边动一动,李兄虎以为臣要打苏州城,必会先一步动手,但如今实在缺粮,兵马无法出征,所以臣也想不到什么法子。”
皇帝心里有些不悦,他总觉得是武亲王不想去打宁军。
然而没有粮草也是事实,所以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片刻后,皇帝问道:“可否能用离间计?”
武亲王道:“陛下说的离间计,臣不懂是什么意思。”
皇帝道:“此时若派人去劝说唐匹敌自立为王,能有几分把握?”
武亲王摇头:“一分都没有。”
皇帝皱眉:“王叔为何如此肯定?”
武亲王道:“若是唐匹敌有这般念头,何必等到今日,他率军南下攻豫州的时候,李叱把所有人马都交给了他,唐匹敌若有自立为王之心,在豫州就已经做了。”
皇帝道:“朕不信有人如此毫无私心。”
武亲王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陛下是怀疑为臣者的忠诚?”
皇帝心里一震,脸色都变了。
而武亲王反问了这句话之后,心里也开始后悔。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勉强笑了笑道:“王叔说笑了,朕不是那个意思。”
武亲王俯身道:“是是是......臣也是一句戏言。”
“要不然这样。”
皇帝道:“王叔给唐匹敌写一封信,想办法派人送到宁军中,不要送到苏州,送去别的地方,让他们转交给唐匹敌,若有人看了信中内容,多半会有流言。”
他笑了笑道:“流言蜚语,亦可伤人。”
武亲王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忽然间觉得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这个人,竟是如此幼稚可笑。
换做别人用离间之计也许有用,对付李叱和唐匹敌,用这种法子,只会被人笑话。
“臣遵旨。”
武亲王俯身,没有再多说什么。
皇帝又多问了一句:“如果......朕派人去见李兄虎,说朕愿意与他划江而治,将赤河以北,逆贼李叱的所有地盘都愿意让给他,他会动心吗?”
这是另外一个挑拨离间之计,很肤浅,但这个真的没准有一点作用。
不会作用大到让李兄虎立刻就率军北上,但最起码可以让李兄虎明白,朝廷最主要的目标是李叱,而非是他。
可是这样的办法,丢了大楚皇族所有的尊严。
武亲王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
他心里想着,陛下大概是真的急了,心思已经钻进了牛角尖里出不来,路是越走越歪斜,心思是越来越诡异。
大概一个月后,皇帝派去的人,真的就到了大贼李兄虎的军中。
看完了皇帝的书信,李兄虎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看向那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太监,问:“你们皇帝身边是不是一个有种的男人都没了,所以派你这样一个阉人过来送信。”
小太监抬起头看向李兄虎,害怕的在发抖,可却很认真的回答:“我是个太监,可我有种。”
“哈哈哈哈......”
李兄虎大笑起来,回头吩咐道:“这句话我喜欢,给他封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赏他了。”
小太监反而怔住。
李兄虎看着那小太监也很认真的说道:“回去告诉你们那个混账皇帝,我李兄虎恨极了唐匹敌,恨极了李叱,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生吃了,老子也不是没有吃过人,当初越州起兵的时候,那个狗县令就是被老子烹了下酒。”
他走到小太监面前,看着小太监的眼睛说道:“老子可以在战场上和李叱唐匹敌不死不休,势不两立,但老子现在干不出那种龌龊勾当,知道老子为什么几个月都没有攻苏州吗?因为李叱在打黑武人。”
他在那小太监肩膀上拍了拍,小太监吓得腿都软了一下。
李兄虎道:“告诉那狗皇帝,他不配做皇帝,他和他那狗爹有什么区别?”
他问:“你敢如实说吗?”
小太监吓的连连摇头。
李兄虎回头吩咐道:“来个写字漂亮的,把我的话写出来让他带回去,就按照我说的写,一个字都不许漏了。”
他转身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骂了一句:“真他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