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完颜琮呢?够不够成熟?
漓月心里一惊!
完颜琮是自己不想参与纷争选择的激流勇退,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得了完颜珣这么多年的赏识。
完颜瑰那时还小,构不成什么威胁,完颜珣宠爱他总是依着他胡闹,完颜琮似乎也是刻意惯着,养成了现在的样子。
突然转性想要建功立业、报效朝廷?完颜珣现在年龄大了,前太子崩逝后,现在的太子完颜守礼还不堪大用,对于年轻的皇弟们,不得不防啊!
漓月觉得,之前宝玺的事情,也未必就一定是扎阿那做的,完颜守礼的手笔也说不定呢?或者还有其他的皇子、皇弟在蠢蠢欲动……
汴梁的关系盘根错节,漓月理不清,她此时突然明白完颜琮为什么想赶紧带她南下了,他一定是比自己更早察觉到了危险。
“王嫂……”完颜瑰在吐了第四回的时候清醒了些,“你回来我应该去拜访的,但是我知道王兄不希望别人打扰你,所以就没去,你别怪我啊……”
“你快躺下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我和宝嘉今晚就在厢房歇着。”
漓月说完,宝嘉和管家都瞪大了眼珠子!
兄长不在家,嫂子夜宿小叔子家?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漓月是没想到这一层,想到她也不甚在意,汴梁里好像还真没她在乎的人了。
完颜瑰的酒却真是又醒了几分,看着管家和宝嘉的神情笑道:“不敢耽误王嫂,你是不是想问王兄的事,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您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漓月没有对完颜瑰的“逐客令”不满,开口便问:“你真的有阿琮的消息?”
完颜瑰笑笑:“他们都以为王兄上了战场,得军功不带我,我会生气怨他。那些人哪里知道我们俩相依为命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他说到激动处眼睛开始泛红,宝嘉也忍不住心酸,原来瀛王爷不知不觉也长大了。
“王嫂,我从未怨过王兄,无论他义诊还是去战场,他对我的安排都是为了我好。我只是觉得我长大了,不用他一个人独自承担了,可是……我太弱了……”
漓月试探地拍着他的背,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抚他,不过比自己小了几岁,却在自己面前埋头抽泣起来。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完颜瑰抬起头抹了把脸,“不好意思王嫂,我酒喝多了就容易控制不住情绪,让你见笑了。”
漓月却微笑着不在意,“你能在我面前说这些,证明没拿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还有一点漓月没说,那就是她觉得,完颜瑰这种外表开心潇洒、无拘无束的性格,似乎自己曾经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尤其是他在哭的时候,漓月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表面阳光开朗,实际上心思很重、内心情绪充盈丰富……这个人是谁呢?应该是和自己很亲近的人吧。
“不说那些了,嫂子,据我所知,王兄现在不在鹿邑,在亳州。”
“什么?”
漓月看完颜瑰哭过一场之后似乎更加清醒,神情也很严肃,应当不是说笑。
“皇上告诉你的?”漓月下意识问,问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
果然,完颜瑰摇摇头,“若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皇兄很少传召我,哪里会主动告诉我这些。不过,这些消息都很可靠,毕竟,我这些酒也不能白喝。”
漓月心头一震,“你去结交他们,不只是想要什么差事和举荐吧,你还在打听阿琮的事?”
“那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
完颜瑰没有说王兄,而是说哥哥。漓月心中很是动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他们会不会也如完颜瑰一样到处打听自己的下落。但她没有深想,因为眼下有更紧要的事。
“他什么时候去的亳州,亳州那边的情况你了解吗?”
完颜瑰呼出一口气,一股灼辣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但是没有人介意,都在对他的答案翘首以盼。
“鹿邑那边瘟症的情况在药方不断改良后已经稳定了,本来他也准备请求回汴梁了。谁知道这时候传来了亳州和雎州都发现了瘟症的消息,但是由于发现的晚,人口多,现在听说绝大多数的人都得了瘟症。听说朝堂上为了派谁去这两地主持吵得不可开交,到现在都定不下来人。余钦差也不敢擅自离开,她们只能先把药方传过去,在转告一些方法,但是这两地实行起来效果并不理想。”
漓月拧着眉,“鹿邑当时的县令很配合,而且那时瞒着大家,许多政令才得以施行,为此,我们也是担了风险的。亳州和雎州如果是百姓们都发觉到瘟症的存在,再让他们配合做一些事情,就难了。”
“不错,亳州和雎州本来离鹿邑县就很近,许多人都有亲戚在,瘟症的消息只能瞒一时,时间久了,大家就都知道了。”完颜瑰紧抿着唇,摇摇头道:“尤其是亳州,药方似乎对他们的作用并不明显,当地的大夫自己都死了几个,大家更是人心惶惶。”
“朝廷迟迟没有派主持大局的人,也没有派医官吗?”
“大概是有的吧,不过最精干的、有经验的还是在仇医官手下的,可他们还在鹿邑不能动身。”
“所以,阿琮就主动去了亳州?”
完颜瑰看着他的这位王嫂心情好像不太妙,却也只能无奈地点点头,“对,圣旨上又没有对王爷的去留做要求,听说同去的还有一个女道长,她在鹿邑县也除了不少力。”
漓月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应该就是那几人在淮南遇到的带来山木香的医女,她同去的话,也能给完颜琮助力几分。
“嫂子你别担心,我问过了,那个女道长都快五十岁了,绝对不会……”
宝嘉“噗嗤”笑出声来,漓月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完颜瑰的话,“你这样想,小瞧了我和你王兄的情谊,也侮辱了道长。不过,我还是谢谢你,为我和阿琮着想。”
“嫂子,我们是一家人。”
漓月一直回了郓王府都还沉浸在“一家人”的感动中,她今晚在瀛王府上可真是收获太大了。好消息是她得知了完颜琮的近况,坏消息是他现在所在的亳州仍然很危险。
“宝嘉……”
“停!”宝嘉一听漓月开口就赶紧打断,回房的脚步也随之一顿,“我知道你担心王爷,但是我的任务就是在汴梁陪好你,不能让你有一点危险。”
漓月不吭声了,宝嘉太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当她问完颜瑰亳州的情况,而完颜瑰没有给出更确切的消息的时候,她就打算自己前去一探究竟。
不过后来完颜瑰自己也说,他听来的消息是完颜琮和女道长准备动身去亳州,最后到底有没有走成,现在身在何方,也都是未知。让漓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现安心在府中等着,这几日他争取进宫一趟,将消息落实。
如今宝嘉这么大的反应,漓月总不能逃跑,只身去亳州吧。她最后还是决定听他们的,在府中等着,但安心是安不了一点的。
她只能不断劝慰自己,兵法有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
事实证明漓月的做法的是对的,第二天中午,驿站就给送来了完颜琮写给她的信。天知道,漓月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眼泪都要夺眶而出了,这个坏人,终于记得她了!
这封信好长好长,完颜琮向漓月正式地道歉,还要表达他的相思之情,讲了鹿邑县现在的情况,又说了自己和道长前往亳州的前因后果……
漓月不顾宝嘉探头探脑的眼神,冷酷无情地将她关在了门外,然后拿着信躺在床上慢慢看。如果宝嘉稍稍捅破窗户纸,就能看见战场上英姿飒爽、宴席上端庄优雅的漓月此时就像一只大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一会哭一会笑。
漓月抱着完颜琮的信,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现在才稍稍心安。
完颜瑰的消息没有错,他和道长确实去了亳州,也正是因为出了鹿邑县,才有机会给漓月写信。亳州的情况尚不明朗,他要求漓月一定要在郓王府好好待着,这样他在亳州才能安心救治大家。
漓月肯定“听话”呀,她历来以大局为重嘛!不过在信中又狠狠骂了完颜琮一通才解气。
漓月的信刚寄出去三天,又有人上门送信。
“最近是什么日子,咱们郓王府要转运了?”宝嘉看着漓月一点点解开封着火泥的信封,好奇地问。
漓月快速扫了几眼信上的内容,然后面容开始逐渐严肃。
宝嘉不由得也收敛了笑意,“谁的信?出什么事了?”
“你还记得之前你说在医馆看到的闹事的那家人吗?就是那个最早被发现得了瘟症的顶梁柱。”漓月看到宝嘉点头便继续说:“阿琮一直怀疑这次的瘟症不是天灾、是人为,也让余钦差去查这个人之前的行踪,想借此找到瘟症的源头,可是一无所获。”
“余钦差的人本来就不受王爷调遣,查这件事肯定也不会尽心尽力,还有就是他们的能力,本也不是专业干这个的……”宝嘉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眼中露出奇异的光,“难道,这件事有结果了?”
漓月将信放到桌上,看着外面的暖阳,“结果还谈不上,但总算有点光了。”
宝嘉见漓月没有避讳,就将桌上的信拿起来看,漓月在一旁补充道:“之前颜盏将军问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我就想到了这事。我写了封信让他捎给属虎高琪将军,因为我本来也不太愿意相信这事是宋人做的,就说了点别的猜想,上次见面将军没有提这件事,我以为是不好查、还没有眉目,他走了,我就更觉得这件事没有指望了。”
“没想到,术虎高琪还真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宝嘉读完信,心里大概有了谱,“看这调查的接过,他倒是没少派人手去查,竟然一路走访到了淮南。”
“亳州、雎州……当初和那个男人一起做工的可不止这两个地方,这信上列出的城镇还有十余个,趁还没有爆发,得提前预防。”
“漓月,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宝嘉想到了另一件事,“如果这个瘟症是他们几个是一起得的,为什么亳州和雎州的人在那个男人死了那么久后才身亡,而且其他州府城镇至今没有传出任何异兆,我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我们没有参透的地方。”
“所以是人为,他们得瘟症的地方没有爆发瘟症,而是回到金国境内才显现出情况,应该是有人在控制着时间,定是其中哪里出发了什么因素,瘟症才会蔓延。”漓月一边和宝嘉笃定,一边脑子里又很乱,好像有好多线绕在一起,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我觉得,还是先不急着预防,这个结果术虎高琪肯定也是看过的,他若是觉得严重肯定会先呈给圣上,圣上自有定夺。我们要是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到时候反而乱了人心。”宝嘉此时难得的淡定点醒了漓月。
“你说的对,不能慌,说不定始作俑者就在暗处等着我们自乱阵脚呢。”漓月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地吐出,仿佛将自己的烦恼一同排解掉。“预防不是最重要的,找到其中的关窍更重要。”
“嗯,信上不也说了吗,他们还会继续调查,只是怕你着急,先报个信。”
漓月想着,走到书桌旁拿起纸笔:“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阿琮。”
五日后,亳州城最大的医馆内。
“王爷,汴梁来的信,给您的。”桃妹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让一旁血气方刚的病患想入非非,恨不得扯下面纱一览被覆盖住的美人容颜,而接到信的完颜琮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拿过后说了句:“辛苦。”
“是福晋给您的吗?”
完颜琮看着两个信封上都画着一轮相同的皎皎明月,他就猜到是谁的手笔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却只顾着拆信,根本没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他拿着信快步走回了房间,桃妹却在他身后要把嘴唇咬碎了,王爷竟然连自己说话都没听到,到底是谁的信,这么重要……
云贞喊她过去帮忙,她有些不甘地走了。
完颜琮当然不会在意一个医女在想什么,不,就算不是医女,是公主他也不会在意。
看到漓月的信,几日来受的苦和累全都跑到了脑后,唇边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住。
他的漓月骂他也好、凶他也罢,看着这些文字,就仿如那个鲜亮活泼的人儿就站在眼前,气鼓鼓地掐腰看着自己。
可是打开第二封时,自己心里就有了疑问。肯定是漓月连着写了两封,可是有什么事值得马上再写一封信送过来呢,肯定是极重要的事。
果然,他看着看着,就觉得没刚才那么轻松了。他将信小心收好,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有些事情忙起来就没有功夫深想,一旦有一天发现了一个线头,就会从这个头扯出来牵出后面的一大团东西。
余钦差的人查这些事情迟迟没有结果,态度和能力固然是一部分因素,但是如果有人可以从中作梗呢。自己之前没有想过,是余钦差把目标瞄向了宋人扰乱了自己的思绪。
真正能在金国搅乱一池春水的,只可能是金国的权贵,他们若是阻拦着,有些人想查,还真的查不下去。
他的漓月好聪明,不仅另辟蹊径,还知道找术虎高琪帮忙,知道这么大的消息也没有慌乱,第一时间将结果告诉了自己。这样的她怎么能让人不爱,怎么能不让自己患得患失呢。
她提到的关窍,自己要好好想一想,怎么回复她这封信。
临安城内,一场宴席正在济国公府举办。
这是赵竑的生日。往年他也不过是去宫中请安,回来请上个三五好友,从来不大操大办。
去年不必说,在外办差,除了赤羽几个心腹,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么回事。今年却不同,他想找几个人朋友热闹一下吧,已经物是人非,见不如不见。
但是幕僚知道了这件事情,却不能坐视不理,认为此时时机已经非常成熟,是要大办一场庆祝一下,也可从中看出各方的态度。
赵竑对此不是很上心,随他们去。素晓确是很心动,这样的场合是自己展示的机会,提早做了庄重的华服,那排场,真是比杨皇后也差不了多少。
赵竑看着她在镜子面前照了又照,勾唇道:“已经够美了,你也给其他女眷留几分颜面吧。”
“哼,我还不是怕给你丢人嘛。”素晓想像从前一样顺势倒在赵竑的怀里,但一是这华府实在繁重,弄皱了麻烦,再一个就是,她以后的身份,是不能随便做这个举动的。
赵竑冷哼一声,“在济国公府,谁还敢说你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