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下。
池非迟看到越水七槻跟着翻下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才跟越水七槻一起往外走。
旁边窗户后,公寓楼一楼值班室的门卫疑惑探头看两人,却被两人完全无视了。
“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吗?”越水七槻侧过头问道。
池非迟低头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咬住,“没有安排。”
越水七槻眼睛一亮, 笑着提议,“那就随便走走吧,走到哪里算哪里,怎么样?”
“ok。”池非迟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香烟,又问道,“你肚子饿了吗?如果你觉得饿, 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拜托, 现在还不到下午六点呢,”越水七槻笑得眉眼弯弯,“在你心里,我不会是一个只想着吃的女孩子吧?”
“怎么会。”
黄昏时分,天空明艳橙黄。
两人身旁的夕阳光芒被左右大楼挡得严实,留出一片阴凉地带。
池非迟离开阴凉地带时,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才走进被夕阳镀上朦胧光层的街道上。
越水七槻跟上,转头好奇打量池非迟‘墨镜、黑衣加香烟,一看就不是好人’的装扮,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突然戴起墨镜来了?”
池非迟看着墨镜下清晰了不少的世界,轻声道,“为了隐藏弱点。”
“弱点?”越水七槻不解, 抬头从镜架缝隙中, 看着池非迟瞳色特殊的眼睛。
墨镜能遮挡住的, 是眼睛。
“我讨厌黄色, 橙黄色也不怎么喜欢, 在到处是这种颜色的世界中, 我看到的物体轮廓会很模糊,”池非迟走在街道上,声音放得很轻,“这是足以杀死我的弱点。”
越水七槻呼吸微不可查地窒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走近池非迟身侧,保持着神色平静,小声道,“你都说了是足以杀死伱的弱点,就不要随便说出来嘛。”
“跟你说又没关系,”池非迟侧头看着越水七槻道,“你对其他人保密就行了,包括柯南那些孩子在内。”
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不敢把自己全部暴露在别人面前,只有把自己面具下的东西一点点揭露,随时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在等着确认对方不会背叛或者利用后,再揭开下面一点点, 期间一有怀疑, 就会立刻把按在面具上的手收回去。
甚至于, 揭露的过程对于他而言也是难受的, 那种突破隐藏本性的行为,像是剥皮一样让他丢了一层安全感,可是他也想着,世界上至少要有一个人能够看到他真实的模样。
曾经和七月认识的小女孩,在重逢后偷偷跑去医院、找一棵刻了留言的树的越水七槻,他有着好感的女孩子,大概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放心吧,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当然,我也不可能杀了你……”
越水七槻笑着,突然想起试图杀害白川次郎的藤森朝子,语气笃定道,“绝对不会的。”
她能够想象朝子小姐的心情,可是没办法理解朝子小姐的行为。
那个在她心里像是太阳一样的人,她舍不得让他的光芒有一点损伤,更何况那种会让他彻底失去光芒、被尘土所掩盖的事,她怎么想都觉得太过份了。
如果有必须面临选择的时候,就算是她死掉了,也希望那个人永远耀眼。
越水七槻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被夕阳照亮的街道,突然眯起眼睛看了看前方商店门口的展示牌,“其实,夕阳光线很容易让人视物模糊,我看物体轮廓也不算太清晰,会不会是你太紧张了啊?”
“我看到的东西,比正常人要模糊得多,”池非迟摘下了墨镜,看了看商店门口模糊的一团白色方块,“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字。”
“等等,你先别戴上墨镜,”越水七槻阻止了池非迟戴墨镜,转头好奇看着池非迟,伸手指着自己,“你看着我,能看清我的脸吗?”
池非迟看着越水七槻在夕阳下有些亮晶晶的眼睛,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映着自己模糊的脸,突然不自在起来,“有点模糊……距离这么近,不算太严重。”
越水七槻点了点头,还没转过头看前路,脚步却依旧不停,“那情况确实不怎么……”
在越水七槻一脚踏空人行道的台阶前,池非迟迅速伸手拉住了越水七槻的手臂。
越水七槻左脚已经踏空,借着池非迟拉扯的力道,稳住了失重扑向前的身躯,这才发现自己差点就摔了,不由汗了汗,“也、也不是完全看不清吧?”
池非迟松开了手,重新把墨镜戴上,神色平静道,“落差这么大的台阶,我还不至于看不到。”
越水七槻:“……”
(xェx)
可是她却差点摔了。
池先生这是在嘲讽她连台阶都看不到吗?
两人没有再往马路对面走,随意转向左侧街道。
越水七槻沿路走着,又说回池非迟视物模糊的事,“你有去医院看过吗?比如做眼部检查之类的。”
“每年的体检都没有异常,不管是眼睛还是视觉神经,”池非迟如实道,“应该是遗传病,菲尔德家的男性,只要出生之时有着紫色眼睛,就会有失明的风险。”
越水七槻心里一颤,喉咙有些发紧,开口发出的声音,也轻得自己都难以听清,“失明……吗……”
池非迟出声安抚,“不过他们都在五岁前会完全失明,我现在只是在特定光线中会视物模糊。”
“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吗?”越水七槻想到如果有办法、池非迟早就去治疗了,沉默了一下,语气轻快了起来,“总会有办法治疗的,而且,你现在没有失明,以后也不太可能会失明了,最多只是特殊光线在视力不好,不会有太大影响,这种情况下,只要戴上墨镜就没问题了,对吧?”
“我想也是,”池非迟看着天际一点点消失的夕阳光芒,“解决办法说不定早就有了,只是我没有触碰到。”
“哎?”越水七槻没怎么听懂后面那一句,疑惑看向池非迟。
“没什么,只是进行科学研究的人那么多,在某个角落里,说不定有人早就有了头绪,只是我还没有找到而已,”池非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对了,还没有问过你,当年分开之后,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越水七槻回想起幼年时分离的午后,低头看向脚下的路,“坦白说,知道我妈妈去世之后的很长时间,我脑子里都浑浑噩噩,似乎恍惚间就回到了福冈,恍惚间,我妈妈已经下葬了,我甚至不记得自己在葬礼上有没有哭,直到回到学校后上学的某一天,在低年级的新生入学活动上,看到那些同学有妈妈陪着,我才猛然清醒过来……”
池非迟见天色暗得差不多了,摘下墨镜装回外套口袋中,把燃到尽头的烟按到路边垃圾桶上。
越水七槻停下脚步,看着路边亮起的街灯和街灯下低头垂眸的池非迟,目光柔和下来,轻轻笑了笑,“有时候是很难过没错啦,可是熬过最难熬的日子,想想也不过如此,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
池非迟把烟头丢进垃圾桶,转头看越水七槻,“我说过的。”
“是啊,”越水七槻继续往前走,微笑着道,“那个时候,我想你那么厉害,你说的话肯定也是对的,所以就这么安慰自己,等长大之后,一切就会变好了。”
“我说的没错吧?”池非迟问道。
“好像确实是那样,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很多事都已经慢慢远去了,”越水七槻感慨着,到了桥头,看到河对面的大桥在夜色中亮着璀璨的灯火,上前两步后停下,转身伸手扶上护栏,侧头问道,“你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池非迟也在桥边停下,看着对面灯光点缀的大桥,放轻的声音似乎被夜风一吹就散,“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很多时候,是他在用身体,偶尔是我出来。”
越水七槻一怔,反应过来池非迟这是什么意思,“他……?那个时候,你已经有人格分裂的症状了吗?”
“比那更早,只是其他人不知道,我也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池非迟盯着远处的灯光,“你那天遇到的是我,不过现在我是我,他也是我。”
“也对,听说你的多重人格已经好了,”越水七槻感觉很神奇,感慨着,想到池非迟这些年应该不是忘了她,只是记得她的人格在沉睡,心情舒畅了不少,笑着道,“不管是你还是你说的‘他’,现在都是一个人嘛,或者说,现在是完整的你,对吧?”
池非迟想了想,“也可以这么说。”
对于这具身体来说,有着他和原意识体主导的两段记忆,才算得上完整。
“那……”越水七槻转头,迟疑着问道,“一直没有人发现你身上有这种情况吗?”
她想问问池非迟的父母有没有发现,不过想到这个问题有些多余,索性就没有再问。
一个人早就出现了异常,两个人格交换着使用身体,如果长达十多年没有人发现的话,那也……太孤独了。
“有人知道。”池非迟肯定道。
越水七槻刚松了口气,就听到身旁的夜风里传来一句低语。
“有一次状态不对的时候,杀了很多人……”
越水七槻:“……”
池先生还真信得过她,居然直接坦白‘杀了很多人’。
不过,池先生能不能别用那么冷淡的语气说‘杀人’,感觉像个莫得感情的刽子手正在她旁边凉飕飕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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