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声东击西
这天，高斌正在办公室里批改文件，任长春突然敲门进来，向他汇报了一个情况。
“科长，电讯科刚刚截获了一段奇怪电文，长达7分20秒。”
高斌放下钢笔，拧着眉头看向任长春：
“这么长？能破译吗？”
“需要时间。”
“具体位置掌握了吗？”
“没有，但锁定在1公里范围内，就在距离宪兵队司令部不远的地方。”
“司令部眼皮子底下发报？谁这么猖狂？”高斌心头直跳，希望不是自己人。
“是啊，所以我赶紧来问问您怎么办。”
高斌想了下：
“让鲁明集合队伍，把那个地方给我包围了。”
“宪兵队那边？”
“我去找高厅长打招呼，抓到人最重要，你快去。”
“是！”
看着任长春出门，高斌却没急着跟高厅长汇报。
这段长达7分20秒的发报来自谁？又是什么任务？会不会是自己人发的？
按理说自己人发报，老魏应该跟他打声招呼，他好安排无线电监测车提前避开发报区域。
如果不是自己人，又会是谁？
蓝衣社？苏联人？丑国人？
高斌心里升起无数个问号，不管是谁的人，这么干都太愚蠢了，在宪兵队眼皮子底下发报，跟当着全世界的面，抽宪兵队司令耳光没什么区别。
等了几分钟，高斌才动身去到厅长办公室。
“7分20秒？呵呵，真是够嚣张的啊。”
“是啊，我已经让鲁明集合队伍了，把那边包围了再说。”
“好，你尽管去，我跟宪兵队打招呼。”
“是。”
...
宪兵队司令部东边住宅区，这里住了很多小本子侨民，当然，也有部分在伪满政府工作的汉奸，以及冰城所谓上流社会的大人物。
这片住宅区基本都是三层小楼，面积都不小，住宅区附近绿化很好，是个很适合居住的高档社区。
是谁呢？
难道这些大人物里，隐藏着某方势力的间谍？
警察厅一共出动了几十号人，此时都站在卡车外面待命。
高斌下来以后开始指挥：
“鲁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给我围住了，苍蝇都不能让飞出去一只。”
“是！”
他先答应，随后凑到高斌耳边说：
“科长，这边都是大人物，我们惹不起啊。”
高斌斜眼看着他：
“他们能大的过宪兵队吗？”
“当然大不过...我知道了。”鲁明这人，很喜欢算计，但都是小算盘，没什么大格局。
不过他的担心有道理，果不其然，当行动队和治安队联手将此区域封锁以后，想要外出的大人物不乐意了。
“混蛋，让你们长官来见我。”
高斌听到动静，迈步走过去。
“我就是这里的负责人，请您先回去，配合我们工作。”高斌保持着该有的礼貌。
“伱是负责人？我是冰城市政府办公厅的秘书，现在有要事去办，快点让开，耽误了大事，我扒了你的皮！”
已经很久没人跟高斌这么说话了，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耐着性子说：
“我叫高斌，警察厅特务科科长，有问题，回头您可以向我们警察厅反映，我兜着，但现在，您先回家配合我们工作，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你们出去。”
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文败类一听高斌的介绍，不禁皱了下眉：
“你就是高斌？”
“我就是。”
“呵呵，早就听说你在冰城的威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呢。”
这人说话阴阳怪气，高斌听着心里膈应，干脆也不搂着火了，反正上面有宪兵队撑腰，还怕一个小汉奸？
“发完牢骚了？发完了给我滚回去，别找不自在。”
“你怎么说话呢？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打到你们警察厅，直接把你撸了？”
高斌不跟他废话了，大手一挥：
“人扣了，送警察厅，他不是要打电话吗？给他打，但我不开口，谁敢放人我就废了谁！”】
开玩笑，警察厅办案一向自成体系，领导的面子得卖，但也不一定非得听。
高斌已经决定杀鸡儆猴了，看这王八蛋的德行，就知道坏事儿没少干，往审讯室一扔，什么都招了。
有证据在手，谁也别想求情，警察厅办事，就是这么霸道。
他这么一立威，手下兄弟都有了底气，面对那些大人物的时候，先是不卑不亢的请他们配合工作，要是还不听，直接扣了再说。
“科长，封锁完毕，下一步怎么办？”
高斌深深看了他一眼：
“光封锁，怎么能知道电台在哪？”
鲁明硬着头皮问：
“真的要挨家挨户的搜？”
话音未落，高厅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搜，挨家挨户的搜，我刚刚拿了涩谷先生的口令，不管是谁，必须无条件配合我们的搜查，谁敢阻挠，一律按间谍罪处理。”
有了这句话，鲁明就不再犹豫了，手一挥，带着人开始搜查。
“厅长，我刚刚抓了市里的一个秘书。”高斌如实道。
“不听话的人，抓就抓了。”高厅长满不在乎的说。
他背着手站在拒马前面，目光深邃的眺望这里一栋栋楼，不禁道：
“会是谁呢？竟然这么大胆子？”
是谁都行，只要不是自己人。
然而当他无意间看到老魏的车停在远处街口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是吧？真是自己人？
“厅长，这边一时半会儿搜不完，我回去再叫点人。”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高厅长点点头：
“是得多叫点人，临时封锁一下还行，时间长了我们谁都顶不住。”
“是，我这就去。”
他一个人开车回警察厅，中间特意经过老魏的车，两人隔着车窗对视，看透了彼此的想法。
继续往前开，一前一后来到江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下车。
“怎么回事？”高斌劈头盖脸问道。
“是孙悦剑。”
“孙悦剑怎么会在那里活动？”
“她潜伏到一位宪兵队少佐家里做保姆。”
高斌脑袋都大了：
“保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昨天的事，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二天。”
“上班第二天就发电报？她疯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遇到突发情况了，否则不会这么冒险。”
高斌气呼呼的说：
“回头你必须给我个解释，现在怎么办？”
“得想办法营救她，决不能落入小本子和你们警察厅手里。”
“废话，关键是怎么救，现在警察厅的人都在那边搜查，往哪藏？怎么救？”
老魏知道高斌在气头上，因为这件事太突然了，他完全没有准备，这对一名潜伏特工来说，绝对是大忌！
因为稍有不慎，或者随便一个冲动，便会让高斌付出惨痛代价。
“你想个办法，我全力配合。”
高斌知道发脾气没用，他叉着腰望向白茫茫的江面。
“她潜伏到那个少佐家，为了窃取什么情报？”
这个时候没有瞒着的必要，老魏说：
“我们得到确切情报，关东军司令部正在谋划一项清乡剿匪行动，此计划事关重大，上级命令我们务必得到有关情报，以便提前做出应对。”
高斌盯着他的眼睛：
“那个少佐是什么人？”
“是关东军司令部一名副司令官的儿子，这次清乡剿匪计划也是那名副司令的手笔。”
高斌点点头：
“行动肯定是由各地宪兵队负责执行，关东军本部不会调动大规模部队。”
“没错，我们也是这么判断的，身为计划负责人的儿子，他肯定要借此立下战功，所以一定知道全盘计划。”
高斌明白了上级的意图，如此仓促的情况下，让孙悦剑潜伏到少佐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从这次电报的长度来看，孙悦剑很有可能得手了，恐怕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但为什么不把情报带出来，而选择冒险发报呢？
高斌没猜到孙悦剑的意图，但无论如何也得把人救出来。
别的不说，任长春一定记得孙悦剑，当时是高斌把人从埠头警署带出来的，这件事若是被高厅长知道，势必会联想二人的关系，那就太可怕了。
“少佐家在哪？”
“10栋301。”
鲁明他们的搜查是从前往后，10栋应该在后排，还好，有时间。
“救人不可能，只能想办法蒙混过关。”
“有计划了？”
“声东击西吧，想办法在城北搞出点动静。”
老魏想了下：
“城北靠近老孤山有个炮楼，我回去发报，让山上的同志佯装抢劫物资袭击炮楼。”
“可以，动静搞大点，只要宪兵队出动增援，我们的封锁就不攻自破了。”
“好主意，我这就去！”
...
高斌回了趟警察厅，带了些人回到封锁现场，一来一回一个小时，鲁明才刚刚查完两栋楼。
等高斌带回来的人手加入，也并未加快速度。
为了给老魏争取时间，高斌故意查的特别细，就差把地板掀开查了。
对高斌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希望山上的同志速度快点，再不搞出点动静就来不及了。
此时他们已经搜到了8号楼，就在高斌琢磨还能怎么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依稀听到爆炸声。
开始了吗？
也就过了不到1分钟，宪兵队军营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高斌的心彻底安稳了。
一切如他所料，不少宪兵队的官兵听到动静，同时冲出楼，根本没把警察厅的封锁放在眼里。
“出什么事了？”高斌回到高厅长身边。
“不知道，听动静，应该是起战争了，收队吧，封锁没意义了。”
高厅长的脸色非常难看，都快赶上下水道了。
以他的精明，怎么看不出这是一招声东击西？
但他没办法，总不能扣住这帮小本子，不让他们回宪兵队吧？
...
傍晚，高斌再次见到老魏，见他仍然一脸凝重，不由心头一紧：
“怎么了？孙悦剑没出来？”
“不，她出来了，计划很成功。”
“那你怎么这副脸色？”
“孙悦剑昨天刚进入少佐家，就被欺负了，不过她很坚强，没吵没闹，借着这个机会麻醉了那个少佐，顺利从书房搞到了详细情报。”
高斌一声长叹，这就是为什么他不赞成女人进入敌后工作的原因。
不过她是英雄，在受到屈辱的情况下，还不忘顺势而为，成功获取情报，这样的毅力不是谁都有的。
“等等，那她为什么又突然发报？”
“因为计划马上就要启动了，她担心自己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没办法成功把情报传出来，那就一切都白费了，正好那个少佐家有个简易发报机，人又在宪兵队上班，于是一不做二不休...”
高斌总算明白了，一切都是为了情报。
现在他不觉得生气了，反而对孙悦剑升起弄弄的钦佩之情。
“安排她进山吧，别再回来了。”
一方面是想让她好好休养，院里这个是非之地，重新开始生活。
另一方面，少佐不是傻子，等他回家以后，必然会发现端倪，到时候，一定会全力搜捕孙悦剑，如果现在不跑，就没有跑的机会了。
“放心吧，接到她以后，就让人直接送到山里了，包括小家乔也跟着一起走了。”
“那就好，找机会替我向她表示敬意。”
“好，我会的，今天也多亏你了，要不是你的主意，她恐怕...”
“不说这个，对了，咱们的队伍伤亡情况如何？”
若不是没办法，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炮楼别看小，可一点不好打。
这是小本子为游击队量身定做的一种独属于华夏战场的军事设施。
炮楼里面没有炮，就十条步枪左右，外加一挺机枪，极少数炮楼会配一具掷弹筒。
炮楼也不是用钢筋混凝土修建而成，而是使用造价低廉的砖头和木头做成的。
而欧洲战场上，普遍使用的是碉堡和暗堡，全部钢筋混凝土修建，只露出地面一小部分，一般都配备重机枪。
设计原则是暴露面积越小越好，火力越强越好。
必须要能抗住重炮的打击，同时给予敌人强大的威胁。
像小本子的炮楼这种军事设施，在欧洲战场上的绝对不会使用的，因为炮楼又高又大，还脆，碰到大炮，一炮就上天了，简直就是活靶子。
但在华夏，这玩意儿确实起到了非常的作用。
那个高高大大，类似于了望塔的炮楼，是一座炮楼的核心工事，但并不是全部工事。
炮楼的周围，会有一圈围墙，形成一个院子，院子里会有各种生活设施和仓库等。
在围墙的院子外面，一定会挖有壕沟，如果附近水源充足，甚至会灌水，形成护城河。
在壕沟的外面，还会有5~15米左右厚度的铁丝网等障碍物，铁丝网内布置有绊发雷，触碰铁丝网会引发大爆炸。
在铁丝网的外围，会清空一切障碍物，不允许有民房、树林、草丛等一律烧毁，也不允许种庄稼。
这片区域整整有200米宽，全部划为军事警戒区。
而平时，驻守其中的小本子会对周围的地形做射距训练，把周边摸的一清二楚，夜里只要听到声响，估个大概位置，抬手就是一枪，打的特别准。
一座炮楼里通常会配置13人及一挺机枪，对装备简陋的游击队而言，这已经属于压制性火力了。
轻武器部队白天攻击这样的炮楼，属于送死，来多少死多少，你跨过200米的开阔地都能被机枪打死几百个人，更别提拆除铁丝网了。
所以游击队打炮楼，都是晚上摸黑来，而且只打2个小时，到点就撤，不撤的话日军增援部队就来了，到时候想撤都撤不掉了。
这样的炮楼，属于砖木混合结构，很脆，在大炮面前堪称活靶子。
但游击队别说大炮，连炸药包都不一定有，只有“土豪”的游击队和正规军，能凑出足够当量的炸药包。
大炮肯定是没有的，哪怕是正规军，大部分也只有少量的掷弹筒，这种掷弹筒炸人还可以，如果打在炮楼身上，和挠痒痒差不多，无法构成任何威胁。
天知道一门92式步兵炮，对正规军来说有多么珍贵。
这门炮，只需要4~5发炮弹，就可以摧毁一座炮楼，可惜，游击队没有，抗联更没有。
高斌的这个主意，等同于让抗联的人去送死，以此换来孙悦剑脱身的机会。
非常残酷！
可他有别的办法吗？
那么仓促的情况下，能想到这个下策已经不容易了，不能要求更多。
虽然是佯攻，但伤亡在所难免。
果然，他一问完，老魏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死了十几个，轻伤20多，重伤不到10人。”
高斌心疼的要命，这次的代价太大了！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老高，你不知道孙悦剑搞到的情报有多重要。”
“在我看来，再重要的情报都不如人命重要。”
然而老魏坚定说：
“可是，这份情报，能够证据成千上万的老百姓，也能避免更多的战士跟宪兵队正面交锋，从而丧命，所以这份情报的价值不可估量。”
高斌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显然，他把抗联队伍的伤亡全部归责于自己，浓浓的愧疚情绪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