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业赶到崇光精神病院,被告知妈妈已经送去殡仪馆。
“先生,节哀。”工作人员对他说,“我们已经准备火化了,去看令堂最后一眼吧。”
顾秉业站住脚步。低下头。“没那个必要。”
顾秉业拒绝了。
工作人员有些诧异。
……
顾秉业坐在走廊长椅上,将头靠在粉刷得洁白如雪的墙上。
他试图回忆妈妈的面容,却什么也想不起。
从顾秉业有记忆起,他便没有见过父亲。
只听村子里的人说,他爹死的早,母亲受不了打击,患上了精神病。俗称疯子。
在顾秉业记忆中。妈妈却并不疯癫。
反而极为冷静,冷静到了无情的地步。
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温暖和母爱,她甚至没有为他展露过笑容。
随着顾秉业一天天长大,妈妈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终于,在某个不安的清晨,她用水果刀刺伤了顾秉业。
她被剥夺了抚养权,送进了精神病院。
工作人员通知顾秉业已经处理完了。
顾秉业从雪白的墙上抬起头,站起身,跟在工作人员身后,又交了450的盒子钱。
精神病院又打电话来,提醒顾秉业去处理遗物。
顾秉业走进卫生间,准备洗脸,却发现头上一抹雪白。
“是刚才刮到墙灰了吗……”
顾秉业手沾水,拍了拍。
“原来是白发啊……”
……
顾秉业从精神病院接收了一本封面已经破损,字形难以辨认的绿皮旧书。和一枚刻着“王”字的青石吊坠。
顾秉业神情诧异,他竟然感觉到这本绿皮书中,隐藏了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奇力量。
翻开书,里面的内容竟然是妈妈让他从小背的文字。
“为什么她要让我将这些文字牢牢背下,错一个字都要狠狠责骂……”
回到王家村后,顾秉业大病了一场。
第二天甚至没有出门。
直到有人通知他朝廷派来的考核员到了,顾秉业才从床上爬起,对着镜子小心拔去新生的白发。
……
朝廷派来的考核员名叫秦五木,自称是一名养生专家。
确定了顾秉业将成为三名新晋太学生之一,秦五木邀请顾秉业加入他们的养生协会。
顾秉业猜测,秦五木想来是老早便知道了自己的神明眷属身份。
顾秉业觉得秦五木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由出言询问。
秦五木神情古怪,“应该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小顾你和王太师有些相似。”
王太师,除了皇帝外,当今大秦国最有权势的人。怎么也不可能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顾秉业僵住,他突然想到那个刻着王字的青石吊坠。
顾秉业加入了秦五木的养生协会,并从秦五木处得知王太师的联系方式。
太学生考核完毕,顾秉业跟着秦五木回了帝都,见到了王太师。
原来顾秉业父亲姓王,是王太师的儿子。
当年王太师不同意顾秉业的父母在一起,父亲和王太师产生矛盾,带着母亲离开王家。
王太师看着顾秉业,眼神中带着审视。顾秉业却能感觉到其中隐藏的期盼和慈爱。
王太师说:“你本是我王家子弟,我王家按照‘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排辈分,到你是洪字辈,当年我希望你能够从儒学文,便给你取名为……”
顾秉业打断他的话:“我姓顾。”
顾是他母亲的姓。
空气一下变得很肃静。
王太师看着他,眼神中似乎有雷电放出,“你可知我王家以礼孝立族?”
“我知道。”
“你身上流着我王家的血,不认祖归宗,这符合礼法吗?”
“我觉得我天生就是维新派。”顾秉业说。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王太师当年拆散顾秉业父母之事,让顾秉业介怀。
更别说,顾秉业这样的个性,在这个规矩森严、暮气沉沉的大家族里,迟早会生出祸端来。
这句话一出口,顾秉业听到一阵炸响。
那是王太师和顾秉业中间的千年紫檀木书桌受不了王太师的气机,猛的炸个粉碎。
书房内,无数字画和名贵古籍无风自动,纸页碰撞的哗啦声不绝于耳。
顾秉业感觉到,王太师并不像外表那样老朽。
正相反,王太师是一头沉睡的猛虎。
现在,老虎醒了。
顾秉业额头密密麻麻满是汗珠。
“我再问你一遍,”王太师淡淡道:“可愿重回王家?”
顾秉业察觉一股秩序之力封锁了自己,似乎天地宇宙都在判决自己有罪。
顾秉业咬紧牙齿,“你所依靠的,无非是大秦的天命罢了。也正是因为天命,你没办法长生,只能拥有凡人的命格和寿命。你已经快七十了,而我才17岁。如果我进了王家,没了你这个王太师,王家没有天命的加持,迟早被我翻转过来!”
“可笑!”王太师一步迈出,手结莲华法印,“就让你瞧瞧我这个人本身的力量,生死幻灭万法朝天大道金轮!”
这股力量一出现,顾秉业便知道自己错了。
如果没有大秦天命的限制,王太师这一拳足以破灭亿万世界。
王太师一拳打出,在这狭小的空间内,王太师与顾秉业之间,其中有无数宇宙诞生,又瞬间被强横的拳劲罡风摧毁,化作最精纯的毁灭之力,向顾秉业笼罩而来。
顾秉业却丝毫不认输,外形大小不变,内在本质变化作巨灵神,同样一拳打出。
“先天一气阴阳轮转大破灭拳!”
根据古籍记载,巨灵神与天地元气一同诞生在混沌中,并且拥有创世神位格。
一击之下,顾秉业后退三步。
王太师收回拳,书房内瞬间天地清明。
王太师却没有再动手,“很好,你有了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顾秉业说。
“你身上到底流着我王家的血,流着我王众道的血,这是无可改变的。你走吧,我会等着你回心转意。”
顾秉业头也不回,走出了王家。
看似双方不分上下,只有顾秉业知道自己有多吃力。
他本来就被大秦天命压制,一身实力发挥不出百分之一,又因为妈妈去世,心灵受创,境界退转,每一分每一秒力量都在不停衰弱。
……
顾秉业离开王家,接到了秦五木的电话。
秦五木邀请他去参加养生协会的内部研讨会。
顾秉业想了想,答应了。
毕竟那都是一帮德高望重的专家。
自己和他们交流,应该能得到启迪,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点燃智慧的火焰,弥补自己的心灵伤痕,稳固当前境界,让自己力量不再衰退。
顾秉业走进小楼,人还不少,以中年人居多,还有一些发须皆白的老人。
顾秉业虽然外表长得成熟,不过和在场的人相比,却还是显得年轻不少,让他吸引了一些注意力。
秦五木迟迟未到,顾秉业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喝着茶。
“你是秦五木那小子带来的?”一个有些不客气的声音传来。
顾秉业扭头,看到一个留着小胡子的老头走了过来。
所谓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养生协会,自然也有派系之争。
秦五木讲究以西洋科学来精细规划计算,进行养生。
而小胡子老头所在一派,则讲究完全恢复古法。
因此双方都看对方不顺眼。
顾秉业点头,“我是秦教授带来的。”
小胡子老头还想说些什么,已经有人提醒他,到他上台发言了。
小胡子老头看也不看顾秉业,头一甩,走上台,张口便说道:“牛奶是外国人的阴谋。”
这句话引得众人皆侧目。
小胡子老头继续说道:“牛奶是给牛喝的,人怎么能喝呢?人喝了之后基因就被牛污染了,人也会渐渐的牛化。产生很多很多病。不信你们看米国,米国人天天喝牛奶,骨质疏松的比率是全世界最高的……”
顾秉业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米国家庭汽车占有率全世界也是最高的,我还说喝牛奶能让人买小轿车呢。”
“你!”小胡子老头气坏了,手指指着顾秉业,不停哆嗦:
“你这个小青年是怎么回事?半点尊老爱幼都不会!我告诉你,喝牛奶是邪恶的西方人制造出来哄骗大秦的谣言!我们大秦自古以来就没人喝牛奶,古代有句话叫‘一秦当五胡’,意思是一个秦人能打五个胡人。你看看现在的孩子,天天喝牛奶,个个戴眼镜,牛奶喝多了导致性早熟,一天只知道抱着个手机看小日本的龌龊污秽动画片,在那里‘给给给’的笑个不停。我不得不感叹一句——四斋蒸鹅心!”
顾秉业说:“这位专家,你说大秦古代不喝牛奶?可是古籍《图经衍义本草》中说‘牛乳、羊乳实为补润,故北人皆多肥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牛奶羊奶大补,所以北方人长得更强壮。由此可知,古代人就知道牛奶很有营养了……”
“你!!!”
小胡子老头还想说什么,顾秉业已经有些不耐烦,准备走了。
顾秉业走到大门口,差点被人撞到。
一个30来岁戴眼镜的年轻男子跑了进来。
“不好了!”眼镜男子说,“秦教授来研讨会的路上出车祸去世了!”
“你们看!”小胡子老头跳了出来,十分激动地说道:
“秦五木31岁就死了,说明洋人的养生方法不适合我们秦国人的体质。我们要大胆创新,搞特色养生,走出秦国人自己的养生道路。”
“对对对……”
所有人纷纷附和:“秦五木平时讲究清淡饮食、清心寡欲,结果还死的这么早。由此可知,太过束缚自己,压抑自己的欲望,是不对的。我们应该适当放宽生活里的娱乐,允许养生路上,适量的抽烟、适量的喝酒、适量的找女人……”
有人问:“这个‘适量’怎么界定呢?”
“当然是遵照我们的心啊,只要我们觉得合适,那么就是适量!”
旁边有人面色凝重,喃喃道:“我抽了三四十年烟,如果哪天被查出肺癌,就说明我们的养生方法真的走上了邪路。”
顾秉业不想再听,大步离开了养生小楼。
他决定回自己幼时长大的村庄一趟。解开妈妈留下的那本绿皮书的秘密。
到了县城,听说因为维新派的学生们大搞活动,导致大巴车停运,无法下乡。
顾秉业只能选择步行,穿过人迹罕至的荒山。
走了两个小时,顾秉业看见一团积雪。
在帝都,现在正是热得恨不得泡在冰箱里的时候。
而在他家乡,依然可以看到冬天残留的印记。
顾秉业不由玩心大起,将这片雪全部踩上自己的鞋印。
就在这时,顾秉业听到一声枪响。
砰——!!!
紧接着,是刀兵碰撞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