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于开口,安苏哼了哼,“还不是因为秦思砚和裴景旭那档子事儿。”
言晏蹙眉,喝茶的动作倒是顿住了,“他俩不是分了吗?”
“分是分了,不过看样子秦思砚还是有些放不下,后面找过裴景旭几次,但都被裴景旭拒绝了,”安苏朝门外瞥了瞥,“估计是觉得他家宝贝孙子扫了我们家面子,这不,裴爷爷和裴叔叔亲自上门道歉来了。”
她单手托着腮,对这事儿其实也不是太上心,“不过我看裴家这次来未必是真心来道歉的。”
“怎么说?”
“裴家前段时间出了事儿,要想东山再起怕是没可能了,现在不过要想在江城找一个靠山不至于沦落到任人宰割的份,之前秦思砚在罗马的时候已经答应了裴景旭的求婚,这事儿要是一定下那裴家和我们家就是一条线,现在单靠裴景旭一个人的反悔,裴家长辈那边自然不可能答应。”
言晏了然,表情没什么变化,“所以,这个靠山就是准备和你们家结亲?”
安苏点了点头,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这些年想借机与聂家商业联姻的企业多了去了,不过也好在他们家比较开放也不缺那点联姻势力,不然就她这年纪轻轻的恐怕也得像别家千金一样被拉出去相亲了。
“不过裴家算盘虽然打得好,但这事儿还得看秦思砚同不同意,被甩的人是她又刚掰没多久,”说着安苏表情有些嫌弃和不忿,“但咱家出去的人哪儿能受这个委屈,我妈和爷爷本来就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更别说现在裴家这个样子,不管从哪方面都不是择婿最佳标准,所以就闹起来了。”
言晏看着手里的茶,随口一问,“那……她没有提过为什么会和裴景旭分手?”
安苏一怔,“这个?这还真不知道。”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八卦的凑过去,“你知道?”
言晏没好气的扫她,“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安苏撇撇嘴,“也是,自从裴景旭从局子里出来后两人好像就有了嫌隙,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掰了。”
言晏依旧盯着茶,似在出神。
安苏斜眸看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好半天才继续道,“不过这裴景旭可真够没有良心的,不管怎么说当初也是秦思砚为了帮他也废了不少力,这男人倒是一出来就把忘恩负义表现得淋漓尽致。”半玩笑半庆幸的道,“还好当初你没有和他真走在一起。”
言晏抬头看她,没说话。
安苏下巴指了指她手里拿着的杯子,“你这茶凉得可够久。”
女人眉目温婉,朝她微微一笑,“渣男嘛,遇到一个也是遇,遇到两个也是遇,”面不改色,“不打紧。”
安苏,“……”
她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
当然,这些不过是个小八卦,聊聊也就过去了,秦思砚的私事她们也不好多谈什么。
但女人之间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更何况安苏原本就是个话痨体质,两人就这样有的没的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荤段子上,再然后就直接开始动起手来,直到走廊上的男人推门进来。
“来,宝贝儿我看看你最近有没有想男人了……”
彼时两个女人正抱在一起在床上打滚,引得一阵娇笑连连。
哦,说是抱可能不大准确,应该是安苏正好半个身子虚压在女人身上,作势就要去扒她的衣服。
聂南深一张脸唰的就黑了,“聂安苏!”
被安苏压在床上的言晏背脊一僵,一眼就看到迈着长腿走进来的男人,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言的尴尬。
聂安苏被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然而还没来得及爬下床,后颈就被男人遒劲的力道提到了一边。
言晏脸有些烫,自然的从床上坐起来,手指梳着长发,没开口。
聂南深看了她一眼,薄唇微抿,又看向一旁的安苏,俊脸不能更难看,“你们在做什么?”
“没……没什么……”聂安苏被他这突然的怒气吼得缩了缩脖子,又看了眼床上眼观鼻鼻观心面不改色的女人一眼,转念一想不对,抓了抓头发哀怨道,“哥,这是我房间,你就不能敲了门再进来?”
她哥平时也不会进她的房间,就算有事也会先敲门得到她同意后再进来,谁知道今天就被他撞到了这么无耻的画面?
原本聂南深也没打算来她房间,只不过刚才他去了他房间没有看到人……
聂南深沉着脸看了她一眼,弯腰抱着床上的女人就往外走,嗓音低沉听不出是担心还是责备,“不知道你的伤还没好?任由她这么胡闹?”
言晏闻言有些想笑,“你乱来的时候我不也阻止不了吗。”
女人脸上挂着笑,但这笑看上去和刚才与安苏玩闹嬉戏时全然不同。
有些冷。
聂南深,“……”
“以后离这个疯丫头远点。”
这句话原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言晏一下就皱起了眉。
他这俨然还是将她当做了他的所有物。
安苏走在后面刚关上房门,听到这句话差点一个趔趄。
望着她哥丢下她就走的背影心底一个凉笑,这会儿知道心疼媳妇儿,早些年还不知道是谁叮嘱她不要和言晏走太近来着。
呵,双标狗。
安苏两步上前跟在他们后面,“裴家的事处理好了?”
男人淡淡,“嗯。”
然后安苏就没有在问了。
聂南深低头看她,“爷爷在楼下,去见见?”
“好。”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不大方便,这会儿肯定是要去打个招呼的。
楼下裴家的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坐在沙发里的聂老爷这会儿看上去又和普通老人没什么两样,手里的拐杖也放到一旁,慈善又和蔼,半点没有之前凌厉慑人的气势。
倒是没看见孟曼和秦思砚,安苏顺口问了一句,聂南深也顺口答了一句,“在思砚房里。”
说是随口,但言晏却清楚的看到,男人在说这句话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冷鸷。
聂南深在某些方面,其实是有些随聂老爷的。
外表看上去永远一副温润儒雅矜贵风度的模样,但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这些曾经身居高位手掌大权的人骨子里多的是冷漠无情。
端看对象是谁。
楼下,此时聂老爷一见到他们下来脸上立即布满了笑,聂南深带着她坐到聂老爷身旁,然后自己站在一旁,不说话也没有坐下。
言晏乖巧的朝聂老爷笑了笑,“聂爷爷。”
“你看你这丫头,伤得这么重也不给爷爷说,”后者见她那一身的石膏就满眼的心疼,握上她的手,“这是伤到骨头了?还疼不疼啊?”
言晏摇了摇头,“不疼,医生说要不了多久就能拆石膏了,恢复得很好,您不用担心。”
聂老爷继续关心道,“怎么搞的?怎么会伤这么重?”
说着余光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男人。
言晏笑笑,不在意的道,“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
她这么说,聂老爷自然不信,一张脸立即冷了下来,看向聂南深,“肯定是你这个臭小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聂老爷一边怒骂着,一边举起手边的拐杖作势就要一棍子打下去。
聂南深站着没动,言晏唇边挂着不深不浅的弧度,垂着眸亦没有出声。
到了现在,她就算再傻也意识到了什么。
然而那拐杖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落下,大概是气氛有些僵持,言晏这才拉了拉聂老爷的手低声道,“爷爷,不关他的事,您别生气了。”
聂南深不卑不亢,“是我的错。”
那姿态势有一副任骂任挨的架势。
聂老爷见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但最终还是没真打,冷哼了一声,“看在言晏的份上,我回头再收拾你!”
聂安苏从头到尾就坐在他们对面,之前见状就半点反应没有,闻言心底更是一阵悠哉的凉笑。
她爷爷什么德行她还不清楚?
平时骂归骂,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子要真打哪儿能下得去手?
记忆中唯一一次也不过是当初聂南深在擅自收购关家时挨了一顿结实的。
这可不就是在唱双簧呢嘛。
她哥这招可真够损的,只不过……
安苏看着对面神情始终平静的女人,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下午吃饭的时候,秦思砚依旧呆在房里没有下来,孟曼刚想让人去叫,被聂爷爷一句不用管她制住了。
今天因为裴家的人来闹了一通,所以看上去孟曼和聂老爷心情都不算好,只不过今天有言晏在,所以都没有表现出来。
当然,也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不知趣的提起这个话题。
晚饭后,聂老爷让聂南深带她到院子里走走,言晏也乖巧的应下了。
至少在长辈面前,她依旧是那个知礼孝顺的关家名媛,不会给任何人难堪。
聂安苏看着两人出去的背影,刚想抬脚跟上去,坐在沙发里正在看报纸的聂老爷就叫住了她,“人家两口子,你跑去瞎掺和什么?”
安苏咬着棒棒糖,刚抬起的脚又默默收了回去。
聂老爷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刚将女人抱着走出去的男人,脸上就差没写上嫌弃两字,“出息。”
院子里。
从屋子里出来后就能看到后院里复古式的庭院装修,大片的花草和几棵正在落叶期的银杏,别有风景。
“放我下来吧。”
聂南深低头看她,皱了皱眉,言晏没有看他,语气平静,“我想自己走走。”
“好。”
秋天的风有些瑟有些凉,再加上最近昼夜温差大,聂南深扶着她随便走了两圈之后就带她坐到银杏树下的椅子上,“休息会儿,我去拿条毯子。”
从刚才之后,言晏便没再和他说过话,这时候看着前面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有聂老爷和孟曼在的时候,她起码还顾及一下长辈的感受,现在整个院子只有他们,女人又恢复了这段时间以来面对他时温温凉凉的态度。
更像是无视了他的存在。
但聂南深也没恼,只是习惯性的在她脸上亲了亲,然后转身去了。
直到耳边脚步声渐远,言晏才将视线收回,左手搭在右脚膝盖上,下巴随意的靠在上面,百无聊赖的看着空空如也的草坪,怔楞得像是在出神。
头顶几片凋落的银杏叶从眼前飘过,夕阳斜下,缓缓落到了站在草地中央的男孩儿脚边。
“喂,起来,挡路了。”
十岁左右的男孩儿,眉宇间的轮廓还没有那么凌厉,却也有了同年人不具备的沉稳。
躺在地上五官精致的女孩儿睁着一双稚嫩的眸看着他,神情微怯,但没有动。
男孩儿踢了踢她的手臂,“哑巴了?不是哑巴就说话。”
小女孩儿依旧没搭理她,转过身背了过去。
此时的小女孩儿自然没看到男孩儿眼底似掠过一丝戏谑,坐在长椅上的言晏眼底似浮现了一丝柔和的笑意,红唇微启,正好与画面中男孩儿的口型对上,“3……2……1……”
“哗啦”一声,女孩儿刚躺过的地方突然涌起一片水花,女孩儿一声尖叫着跳了起来,跟着是男孩儿笑得前俯后仰的笑声,“原来不是哑巴。”
偌大的草坪顿时被喷泉覆盖,水雾波光在艳红的夕阳下粼粼跳跃,有几滴水珠直接落到了她的脸上。
喷泉大概持续了两分钟,直到那仗高的水幕在夕阳渐弱中缓缓落下,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那后面。
言晏脸上的笑容缓缓消散,看着在喷泉消失后朝这边走过来的身形,眉目又逐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秦思砚在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关言晏也在这里,此时见到她微微一怔,旋即淡然道,“有些闷,出来走走。”
“嗯。”言晏阖下眼眸,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整个庭院很大,但能坐的地方只有这一张长椅,言晏看她站在那里,主动的往旁边挪了挪。
秦思砚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你们……和好了?”
女人依旧垂着眸,“没有。”
秦思砚皱起眉,她不大明白为什么两人都要离婚了,关言晏还会到聂宅来,但她也看得出来,她似乎并不想出现在这里。
秦思砚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再加上不久前在银南别墅吵的那一架,秦思砚原本以为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但没想到关言晏会先开口,“那天的事,抱歉。”
秦思砚微微一怔,扭头看她,只见关言晏一只手落在长椅一侧的扶手上微撑着下巴,半边脸看向别的地方,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静。
她指的,自然是那天晚上在银南别墅发生的事。
秦思砚突然就笑了,“你是真的觉得抱歉吗?”眉目讥诮,又像是对她这幅模样极其的不屑,“还是说那些只是你一直藏在心里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
言晏回头看她,五官没什么表情。
秦思砚挑了挑眉,好笑又讥讽,“我不是南深哥,能让你甩个巴掌再给颗甜枣就能糊弄过去。”
显然,这个道歉她并不会接受,当然,言晏其实也不在意她接不接受。
她认为抱歉的也并不是那天说的那些话,而是她利用她来刺激聂南深达到离婚的目的。
“那你冤枉吗?”她也笑,轻轻袅袅的,“说实话我也挺冤枉的。”
那语气听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但偏生秦思砚从她那双坦荡清明的眼里读出了嘲弄的意思。
“关言晏,你还真是虚伪。”秦思砚定定的看着她,不笑了,眼底有些凉,“你难道不知道要想栓住一个男人,不是阻止他身边有别的女人,而是要让他对你死心塌地么?”
“你说得对。”言晏笑笑,点头表示认同。
“你是不是做不到第二点,所以那天才会拿我当做借口发泄?”秦思砚见她不说话,又笑了,“你们在一起快两年的时间,其实说白了是你发现了自己仍然栓不住他的心。”
她顿了顿,“说到底,你要和他离婚并不是因为你不爱他,而是你觉得他不够爱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所以才会选择和他离婚,可是你这样做,就不怕把他越推越远吗?”
言晏长卷的睫毛微微一直半深不浅的阖着,这样的话,听着有些熟悉。
当初杜甄雅似乎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她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哦,她回——那么杜小姐是觉得,他不爱我,爱你?
言晏觉得自己现在的反应和那时候还挺像的,就莫名的想笑,也突然觉得当初那行为挺傻的。
她没有回答,秦思砚也没有再说话,因为她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聂南深,手臂里挎着一条浅色薄毯,目光定定的锁在她身旁的女人身上。
秦思砚不知道他在那儿站了多久。
她看到,言晏自然也看到了,女人看上去眼角含笑,但那笑又带着点一触既散的缥缈。
秦思砚站起来,“你们聊,我回去了。”
聂南深没有看她,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直到秦思砚走出一段距离,男人才抬脚走过去,一言不发的把手里的毯子打开,然后盖到她身上。
他是站着完成这个动作的,所以言晏只能仰头看他,那毯子落在她肩头,倒的确暖和许多。
“你想做什么?”
女人笑着,但眼底毫无温度,就像此时刮过的冷风般。
如果聂爷爷真的不知道,那今天早上的时候就会先打电话让聂南深来接她和他一起过去。
而不是直接将电话打到她手机上。
只不过当她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刻意提起。
但她这会儿是挺好奇的。
聂南深看着她干净又疏离的脸,半点迟疑没有的吐出三个字,“想你了。”
那声音混在风中,仿佛都染上了秋风的萧瑟和温柔。
言晏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绷不住。
黄昏过后的天色已经晚了,聂南深以为她会生气,但没有,她只是抬手挥开那层薄毯站起来,看向一旁,“送我回去吗?”
聂南深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爷爷说让我们今晚住这儿。”
“好。”言晏也没拒绝,抬脚就要往别墅里去,“我去安苏房间。”
然而还没走出一步,手臂就被抓住了,语气俨然有些不悦,“在这里,你也要闹吗?”
言晏顿住,歪头看他,“你觉得我像是在闹吗?”绯唇噙着弧度,不深不浅的,唯有那双眼睛直直的与他对视着,“聂南深,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和你离婚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没有。”
他看得出来,她很认真。
她语气冷了些,“那你是觉得,我会看在聂爷爷的份上不离婚吗?”
聂南深俊脸逐渐紧绷,他还没有天真到那个地步,但仍是道,“去我房间睡,”似乎猜到她的顾虑,又补充道,“我今晚出去。”
言晏蹙着眉,她不知道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执拗什么。
但她也确实不想在聂宅和他吵,于是展眉一笑,“好啊。”
言晏今晚就这么留了下来。
聂老爷和孟曼都睡得很早,一起聊完天后九点不到的样子就各自回房睡了,聂南深将她抱回房间。
安苏早在知道她要留下来睡一晚的时候就拿了套新的睡裙给她,言晏到浴室里换上,独自洗漱完出来后,见到卧室里还坐在床边的男人,脸蛋瞬间垮下,“聂南深。”
被熨烫得整洁的外套被他脱到一旁,此时手里燃着一支抽了一半的烟,“原来是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聂南深低着头,短发遮住了眉眼,“是我的错。”
那清晰低沉的嗓音中溢出浓浓的自嘲,烟雾缭绕下让男人的身影看上去格外有种孤寂的落魄。
言晏站在浴室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张擦头发的毛巾。
她没觉得她和秦思砚的对话有什么好隐瞒的,抬脚走过去,将男人手中的烟灭在烟灰缸里,淡淡的笑,“聂南深,你好像一直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