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整个江城能够牵制住樊天逸的,除了在生意上有所来往最近又一直在和樊天逸接触的聂南深之外,她想不到别人。
所以她才会第一时间质问他。
但从某方面来说,她自私的选择了默认是事实,现在的她确实没有资格来质问什么。
“言晏,从开始到现在你谈到的都是你姑姑,”聂南深从始至终都看着她,英俊的眉眼深处又像溢出了些许自嘲,“除了她,你难道就没担心过我会怎么样?”
女人眼睛睁大了一些,下意识问,“你会怎么样?”
话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这次她清楚的看见男人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唇畔和眉梢都弥漫着愈发浓郁的自嘲和讽刺。
是因为她觉得他和关珩不同认为樊天逸不能把他怎么样,还是在她心底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言晏咬着唇的力道不由重了几分,她还不至于迟钝到现在还看不出来男人在想什么。
心底一下涌上愧疚和自责,看着男人的模样又涌上不知名的心疼,然而她刚想开口解释,聂南深就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了。
低头夹着菜,语气比起刚才更冷漠了几分,“樊天逸没那么好对付,良黎动的那些手脚确实是我帮你姑姑查出来的,但人是她送进去的,”聂南深看也没看她一眼,“比起质问我,你更应该问问关珩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如果说一开始男人的态度只算是淡漠勉强还有些温和的话,那现在就连她都能明显听出这句话里的冷漠。
谁都没想到关珩会突然把良黎送进去。
关家那件事就算要查也不过是马后炮,对于现在的樊家来说已经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虽然有证据在手,但樊家当初既然都能把关家一举拉下马,想要摆平这点事根本只是动动手指的问题,在这个节骨眼上关珩唯一能动摇的大概也只有樊家的名声和樊氏的股市。
要想伤筋动骨,无非是纸上谈兵,更是引火烧身。
这些,言晏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她才不明白关珩为什么会这么做,就算是想要报复,方法多的是,照她姑姑的性子,这种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方式无疑是最蠢的。
言晏低着头,情绪也冷静了下来,好半天才开口小声的道,“对不起。”
他可以说她,可是她这样说她姑姑,让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虽然明知道是自己一开始说得太过分,这时候不该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他身上,但此时听到男人用这样的语气还是有些伤心,语调中不自觉就带出点温软的委屈。
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瞧见女人微红的眼眶,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凶,语气也缓和了下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抬起头来,“你没有怪我吗?”
比起刚才她质问他的时候,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好吧,有点,”聂南深漫不经心的道,眉目间已经没有了开始的冷漠,又像是在调侃,低声的道,“也许亲一个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就坐在他对面,这个姿势自然是不方便跑过去亲的,当然聂南深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句,没有真打算让她亲,“吃饭,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她看着正在低头吃饭的男人,“哦。”
这次她乖乖的拿起勺子,然后小口小口喝着碗里的汤。
期间她明显吃得心不在焉,导致中间好几次男人抬起头来盯着她也没发觉。
聂南深就这么看着她,薄唇微抿,深沉晦暗的眸底又像是有什么在翻涌,压抑而不见光。
两人从餐厅里出来后差不多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附近徘徊的人不算多,乔秘书将车开到路边,聂南深走在前面。
“聂南深。”
他刚回过头,女人踮起脚就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男人站在原地,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小声的问,“我姑姑……不会有事的吧?”
聂南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薄唇扯出弧度,“贿赂我?”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难说,”聂南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转身就上了车,言晏也跟着坐上去,听见他对前面的乔秘书道,“先送太太回别墅,再去公司。”
聂南深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乔秘书看了一眼坐好的言晏,打了方向盘,“好的,聂总。”
她就坐在他身旁,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言晏只能看到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闭目养神的神情淡漠,“聂南深。”
“你叫我也没用,”聂南深微微靠着后座,连语气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她擅自把良黎送进去,到时候就算有什么后果,她也得担着。”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她都认为这些事是由他造成的,那他现在自然也没有理由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女人手指在膝盖上绞成一团,舔了下干涩的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子已经开出了一段距离,她不说话,男人就像是睡着了,亦或者是闭着眼在思考什么,乔秘书自然是不会开口的,于是整个车内的空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言晏才嗓音低软的问他,“那你今天要回来吃饭吗?”
聂南深缓缓睁开了眼,视线朝她看了过去,眸底有些要将她看穿的笑意。
言晏一下就低下了头,“你很久没回家吃饭了,”像是在有意回避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最近刚跟余妈学了一道新菜,余妈说味道还不错。”
这段时间,她的厨艺是真的精进了不少。
聂南深朝她靠了过来,手指捏上她的下巴,脸颊也跟着凑了过去,温薄的呼吸落到她耳畔带出细细绵绵的瘙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讨我开心了?”
他的话说得那么直白,她的行动也能这么直白。
她垂着眸,说话的声音依旧很小,“你不开心,我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虽然明知这句话中讨好的意味要多一点,但男人心情还是变好了不少。
聂南深笑了一下,松开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饭留着下次做,我今晚不回来吃。”
言晏抬起头,绯唇张了张,最后只低落的应了一个字,“哦。”
聂南深瞧着女人话都还没说就露出失落的表情,不由失笑,淡淡的道,“你姑姑捅了这么大篓子,你以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搞定的?”
言晏吃惊的看着他,这意思是……他答应会处理这件事了?
女人顿时喜笑颜开,巴巴的凑了过去,“今天是我不对,对不起了嘛,”手臂亲昵的挽上他的,下巴就贴在男人的胸口,讨好的笑,“你不生气了哦?”
那弯着的双眼跟月牙似的,聂南深淡淡睨了她一眼,“知道就好,下不为例。”
说是这么说,眉目间还是溢出了淡淡的宠溺。
言晏扬起脑袋就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亲密的道,“谢谢你,老公。”
聂南深瞧着她这殷勤样,唇边不由浮现极淡极浅的弧度,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她极光滑的脸蛋,“只有这时候嘴这么甜。”
“那是,”她就靠在他肩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特自豪,“长辈都说我嘴甜,可讨人喜欢了。”
聂南深手抚上她的长发,淡淡的道,“讨别人喜欢有什么用,讨我喜欢就够了。”
乔秘书在前面开着车,这时候从后视镜看过去,画面里女人笑颜如花,男人干净俊朗的眉目中尽是掩不住的宠溺和柔和。
乔秘书脸上不由也浮现了笑容。
虽然外界一向认为她们总裁是个性格温和优雅的翩翩公子,不过也只有他们这些做手下的才知道,这男人骨子里多的是淡漠冷情,商场上不择手段雷厉风行,感情上也少有女人敢招惹。
但此时的画面,竟让她也生出一种,这男人本性就很温柔的错觉来。
然而下一秒乔秘书就在后视镜中撞上了男人横扫过来的目光,她心底一跳,猝不及防的收回视线,正襟危坐的专心开车。
果然……错觉只是错觉啊。
乔秘书欲哭无泪,恨不能锤方向盘,她们聂总要是在公司也能这么温柔该有多好啊。
晚上八点,名爵。
灯红酒绿的大厅内,五彩的灯光中天花板上不断闪烁,舞台上穿着性感暴露的女人,舞台下有权有势纸醉金迷的男人,在昏暗的环境中呈现出别样的奢靡。
在视野极好的一个隔间角落,池骞没随意而慵懒的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喝了一半的whisky,视线扫过一旁的男人,最后漫不经心的停留在舞台的方向,“最近你日子不是过得不错?又吵架了?”
聂南深刚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眉头就皱了起来,他怎么觉得这个又字听着那么刺耳?
“难得今天选的不是包间,”聂南深在位置上坐下,单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视线也随着这舞台上转了一圈,淡淡嗤笑,“怎么,又看上哪个良家少女了,准备去祸害人家?”
“良家少女?”池骞没掀眸晲了他对面的男人一眼,西装革履风度翩翩,袖口上私人定制的袖扣在灯光下微微闪烁,举手投足都散发出一种养尊处优的矜贵,他菲薄的唇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淡淡的道,“良家少女不都爱的是聂公子这种类型吗?”
粱元正准备伸手去拿酒瓶,听到这句话蓦地扭头看向聂南深。
他怎么听着这话里酸味儿那么重呢?
聂南深正准备喝酒的动作也停住了,眉头一皱,“你他妈受什么刺激了?”
池骞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粱元眼珠子一转,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
最近路潞那个女人那边好像闹得也挺不消停的,但大家都是兄弟,他当然不会在自家兄弟伤口上撒盐。
“咳,”干咳了一声,话是对聂南深说的,“你最近不是忙着和樊天逸周旋?怎么还有空出来喝酒?”
关珩接受调查的事现在还没有被曝出来,况且最近他手里的事情也不少,所以并不清楚今天发生了什么。
舞台上嘈杂的音乐与这里的安静成了鲜明的对比,聂南深单手拿着那杯酒靠在沙发里,不咸不淡的道,“关珩把良黎送进局子了。”
粱元愣了两秒,“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梁元连着啧了两声,一脸感叹,“这女人胆子挺大啊,就不怕樊天逸真把她怎么样?”
浅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摇晃,他温淡的道,“关珩手里应该握得有良黎的命脉,所以樊天逸不会轻易动她。”
虽然他并不知道具体能让樊家退步到这点上的那个所谓的把柄是什么,不过如果樊天逸真想把她怎么样的话,早在当初关家出事的时候樊天逸就该把关珩和关言晏一并解决了,没必要给自己留下这么个后患。
又或者说,在这把柄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物质上的或者……感情上的。
梁元头疼的扶额,“这段时间陆骁正忙着对付松虎,现在良黎又在里面,那关于她和陆骁那边的线索不就断了?”
这样一来他们还要怎么查出那个幕后者?
“关珩想用这招引出陆骁,你就让她去做,”这时候一直光顾着喝酒和看美人的男人终于开了腔,百无聊赖的看着舞台上的风景,眼风都没往他这边扫一下,“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捡个便宜,有什么好婆婆妈妈的?”
梁元反应了两秒才恍然大悟,不再开腔。
聂南深掀眸睨他,“活了?”
池骞没看了过来,瞧着男人眸底十足的不耐和烦躁,薄唇挑了挑,“不过也是,关珩不肯交出她手里的东西,陆骁也不会放过她,”手指缓缓的晃着酒杯,透明的冰块在里面发出清脆低小的碰响,男人睨着他,凉薄的哂笑,“到时候要是让关言晏知道是你把关珩置于这样的险境,她不会想继续跟你过下去。”
这句话池骞没说得轻轻巧巧,大厅内不断闪烁的灯光随着音乐的变幻也暗了下去,就像男人的眸色,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梁元看了他一眼,抿唇道,“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池骞没缓缓摇晃着杯中的酒,也不去看自家兄弟眼底变幻的神色,事不关己的道,“要么就撒手不管,等着别人来弄死他,要么,”他转眸扫了一眼兀自喝酒不说话的男人,“你有本事就让关珩主动把那份资料交给你。”
他笑了笑,凉凉淡淡的道,“不过我看样子不管你选哪种,关珩都不是善罢甘休的那一类。”
聂南深看着杯中液体清澈的颜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仰头将那剩下的半杯酒,辛辣的口感随着喉咙滚入腹中,烧起一片酸涩的痛感。
“不过倒是还有一张牌,”池骞没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抬手也将手里的那杯酒喝完,薄唇酿着淡淡的哂笑,“就看某人舍不舍得用了。”
………………
良黎出事的事情瞒不了多久,第二天就上了新闻。
接着连带樊氏的股市也一路巨跌,给整个公司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接下来的几天樊天逸都出人意料的没有什么动作,关珩也来回在检察院和警局奔波,所以言晏就算想打听案子进度,但也联系不上关珩的人,于是也只能乖乖回学校上课。
直到第三天,封世华因涉嫌转移不明资金被警方逮捕接受调查。
事情到了这一步,之前所有的质疑貌似无形间已经被定了实锤。
“好了,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讲台上,教授一边安排课后作业一边收拾教材,“课后作业记得这周交上来。”
嘱咐完这一句教授就走出了教室,言晏面无表情的关掉手机的新闻界面,正准备收拾东西,身旁的方婉就凑了过来,“言晏,你还好吧?”
她收着笔和书本,“什么?”
方婉看了一眼她的手机,低声的道,“我听他们说,你家当初是因为樊家才变成这个样子……”
她表情淡淡的没表什么态,“谁知道呢……”
“关言晏!”
她的话刚说完,一道熟悉又充满怒意的吼声突然从教室门口传了过来。
女人气势汹汹的穿过下课的人群走进,言晏刚抬起头,年轻而跋扈的女人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樊榆一句话没说,抬手猛地就将整张桌子上的东西全扫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现在你满意了?!”
因为教室里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刚准备下课离开的人都停住了脚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这个方向。
气势嚣张跋扈的女孩身上还穿着一身校服,显然还没下课就奔了过来。
从樊榆进来到砸了她桌上所有的东西,坐在位置上的女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么大件事闹得整个江城的人都知道了,樊榆作为樊家唯一的独女不可能不知道。
言晏面色平静,也没有在意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更没有去看自己被扫到地上的书或者手机,就这么静静淡淡的等她开口,如果不是眸底渐渐渗出的凉意的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温静柔弱的模样。
一旁的方婉看不过去了,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是高中生吧?”她上下打量了樊榆一眼,虽然穿着校服,但身上的配饰还是凸显了对方的身份不低,一看就是个骄纵贯了的主,“这个时候不上课跑我们学校来闹什么?”
“闹什么?”樊榆盯着言晏的脸,顿时拔高了声音,“怎么,现在敢做不敢当了?”
言晏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弯腰将落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放进包里,不温不火的道,“如果你指的是你母亲的事,我建议你去找警方理论更实在一点。”
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见她要走,樊榆冲上去就拦住了她,“关言晏,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们姑侄俩,”目光不屑又讥诮的打量着她,“一个恬着脸的嫁进豪门,另一个想勾引我爸不成,所有直接想办法陷害我妈妈,你现在在这里给我装什么无辜?!”
“所以你来这里就是让我不要装无辜的?”言晏凉凉淡淡的点头,“那好,我知道了。”
樊榆直接被她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激怒了,拦着人不让走,“我是让你姑姑赶紧把我妈放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言晏低头看了一眼女孩儿用力抓着的她的手,嗓音凉薄,“你想对我怎么不客气?有事没事出来闹一通?”她掀眸看着女孩被怒气掩盖的脸,轻袅的笑,“樊榆,抓你妈的人是警察,是不是陷害,等调查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
樊榆一滞,“不是陷害,我妈怎么会进去?”
言晏唇角忍不住勾了勾,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气质都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这个问题你母亲应该比我更能回答你,樊小姐家里财大势大,你觉得要是没点证据,樊太太会这么进去?”她将自己的手从她手中抽出来,淡淡的讽刺,“樊榆,脑子不是长来看的。”
樊榆有足足一分钟说不出话来,警局又不是她们哪家开的,当然不可能无凭无据就抓人。
但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她家发生的这些事,更是觉得所有的始作俑者都是关言晏姑侄俩,拔着声音就道,“那也是你们自己有问题,不然为什么别人没破产就你们家破产了?这个时候你们有什么理由来抓我妈妈?!”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方婉终于忍不下去了,直接一把将樊榆从言晏面前扯开,“我说你这女人脸皮也真够厚的,”丝毫不留情面的道,“人家言晏原本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被你家这么一搞整个家业都没了,你倒是好,连点愧疚都没有,现在还好意思找上门来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