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高差距,距离近的情况下言晏几乎是垂眸睨着她,绯唇勾着冰凉的弧度,“是你妈这么给你说的?”挑了下眉,笑得讥诮,“还是樊天逸?”
她还真是不知道,原来到了最后她姑姑在他们一家子的眼里是这种形象。
和初恋纠缠不清……呵。
樊榆刚才打过去的那只手被女人控在手里,看似没用力却几乎让她动弹不得,说出她爸爸名字的时候,寒凉的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嘲弄讽刺。
她甚至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用这种眼神看她。
偏生她仍是笑着的,除了那笑容看起来太过渗人,给人一种无端生出的压抑感,樊榆越想越不服气,“自己敢做还怕别人说吗?关珩要不是做人太下贱会沦落到现在的下场?”她继续不怕死的道,“关言晏你现在也不过是仗着南深哥哥被你蒙蔽了,不然你和关珩早就被赶出江城了,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你来打我!”
每当她越说一句女人的脸色越发紧绷,事实证明打人是有瘾的,就在樊榆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言晏忍不住又要扬起手,耳边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关言晏,你在做什么!”
手上的动作蓦地顿住,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女人眸底颜色更是暗沉得厉害。
十米开外,良黎刚走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不论是身高碾压,还是气势上的悬殊,樊榆比起此时的关言晏都弱了不止一截,尤其是那明显处于弱势的女孩儿脸上刺目的巴掌印,一下刺到了女人神经,拨开人群几步就走了过去。
言晏顿在半空中的手还没落下,良黎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将面前的女孩儿护到了身后,“关言晏,你对小榆做了什么!”
讨厌的人还真是扎堆的出现,言晏看着不知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女人,缓缓收回了手,“我做了什么?”她看着女人愤怒的脸庞冷笑,“你怎么不问问你女儿都说了些什么?”
“妈,她刚才打我!”
樊榆站在良黎身后,一改之前的嚣张,控诉这句话的时候那委屈的模样像是要哭出来了。
良黎像是这才见到自家女儿被打得红肿起来的脸蛋,心疼加恼怒交杂在一起,“你打了她?”
言晏抿着薄唇,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樊榆那要哭的模样也并不完全是装的,刚才她用了几分力很清楚,但眉眼半点歉意没有,凉凉淡淡的开腔,“是又怎么样?”一想到刚才樊榆说的那些话,温凉的脸上勾出深深的嘲弄,“樊太太自家教出来的女儿不懂事,需要我来替你教训吗?”
“我女儿怎么样那都是我的事,你没有资格动手,”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一向知道关言晏恨他们,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耳光打在樊榆脸上,无疑也是打了她一耳光,良黎脸色难看到极致,“言晏,现在我让你给小榆道歉。”
道歉?
她不知道良黎是哪里来的脸对她说这句话,背脊挺得笔直的站在那里,泠泠一笑,“如果我不呢?”
大概是自己母亲在这里一下让樊榆有了底气,此时一听这话不由更怒了。
她从良黎背后站出来指着她的鼻子就开骂,“关言晏你就是做贼心虚和你姑姑一样犯贱,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道歉就别想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犯贱两个字太过低俗,她看到良黎的脸色变了变,仅剩的耐心也终于耗没了,“樊榆,别以为仗着樊太太在这里我就不敢对你怎么样!”脸色冷得毫无温度,“还是说那两巴掌没有打醒你,我姑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头论足了?”
一向温婉的女人,鲜少有动怒带刺的时候,此时看到面前两张极度相似的面孔,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压抑着,“做贼心虚?”她讽刺的笑,“樊小姐需不需要我提醒一下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
话音未落,一记重重的耳光就已经落到了脸上。
冯恒蓦地睁大双眼,“关小姐!”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今天除了那个往日名媛关言晏动了手,连着一向在媒体面前雍容端庄贤惠出了名的樊太太也动了怒气。
良黎几乎是被气得发抖,“关言晏,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小榆她没有对不起你!”
言晏半边脸被扇得偏了过去,刺痛逐渐蔓延神经,表情淡然没有任何变化。
她闻言缓缓回过头,除了脸上立即浮现的红印,表情傲然得没有半分被挨打的狼狈,“冲你来?”
她笑了一声,“好啊,”言晏踩着高跟鞋站在她面前,看着面前的满脸悲愤大义的良黎,脸蛋温凉倨傲讽刺,“只是那下场,樊太太你确定你承受得起?”
她微微挑着眉,仿佛刚才被打的那个人不是她,气势半分不弱面前经过岁月沉淀的女人,悠悠笑着的模样仿佛就是在等她的回答。
良黎对上女人嘲弄的眼神,紧抿着唇脸色唰的一下变白,指尖嵌入掌心,像是到这一刻才突然想起这么多年来她忌惮关家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终于……忍不住要说出来了吗?
但良黎只是这样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亦或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于女人的沉默言晏也不意外,于是她又笑了,冷艳而无情。
她当然知道她承受不起,十多年近二十年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形象,樊家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仅凭良黎又怎么会承受得起当初那件事会对他们如今的生活造成的后果。
她也没无聊到因为一出毫无意义的争吵而把她姑姑再次牵扯进来,于是敛了笑,也不顾此时是不是有多少人在看着,直接打开天窗,“既然承受不起,你,或者樊小姐,下次就别在我面前叫嚣,我也麻烦樊太太能看好自己的女儿,”她视线冷冷的落在樊榆身上,“如果她下次再出言不逊,见到我的时候就不止两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眉目清冷,言晏淡然不留情面的说完这句话,转身就欲离开。
几句话的时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关言晏和良黎之间的矛盾并不止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包括冯恒多少也看出来了点不对劲。
良黎脸色依旧难看,哪怕是言晏不顾情面的说出这句明显属于威胁的话也没再开腔,但偏偏有些人就是看不懂形势。
就在言晏脚步还没迈出去的时候,樊榆冲上去再次抓住要离开的女人,甚至还因为良黎打了言晏那一巴掌出了口恶气而沾沾自喜,“关言晏,在这江城还没有什么事是我家承受不起的,”没有看到自家母亲逐渐变白的脸色,扬起下巴恶狠狠的道,“我说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道歉就别想离开这里!”
有她妈妈在,她当然不用再惧怕什么,更何况如今的关言晏背后除了一个聂南深和迈入中年毫无权势的关珩,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言晏几乎是一眼就看出了樊榆所想,红唇染出凉薄的笑意,“看来樊小姐是不大懂什么叫……息事宁人?”
话是对樊榆说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却是盯着她背后的良黎。
她是不打算将事情捅开,可某些人非要翻旧账,有时候她也是蛮好奇的,凭良黎樊天逸当初能把她家害成那个样子的本事,是怎么能教出樊榆这样缺根筋的女儿的。
“都闹够了没有。”
然而就在言晏斟酌着要不要出言讽刺的时候,属于男人淡漠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两道人影出现在一楼大厅,所有人听到声音都看了过去,立即引起了一片私语。
男人在灯光下熨烫得贴合的名贵西装显得冷漠矜贵,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看起来格外斯文,如果不是那一身的气场过于深沉内敛的话。
言晏甚至用不着看过去就已经猜到了是谁,心底泛出了连连冷笑。
真是难得,出来搞个联谊,一次性能把一家子都撞齐了,还一个一个的轮流上场。
樊榆率先叫出了声,“爸?”
良黎也有微微的诧异,“天逸?”
如果说良黎是因为被朋友约过来不小心撞见了关言晏和樊榆,那这个时候樊天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无疑她这个做妻子的也不知道。
然而比起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樊天逸,言晏是在场最后一个将视线挪过去的,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樊天逸,而是站在他身旁的另一个男人,沉稳儒雅的半边身形隐在阴影中。
从方向就能看出来,显然两人是一起过来的。
言晏先前还讥诮的脸蛋瞬间变得面无表情,薄唇微微抿起,男人已经抬脚朝她走了过来。
“脸怎么回事?”聂南深不顾众人的目光停在她面前,捧起她有些红的脸,一双俊逸的眉皱起充满了不悦。
言晏垂下了眸掩过一抹情绪,淡淡的道,“没事。”
乔秘书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的看了一眼站在女人身旁的男人,又看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的樊榆,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几乎每次她家总裁夫人一遇到这一家子就没什么好事。
她能猜到的事聂南深自然也能猜到,朝乔秘书使了个眼神,乔秘书立刻会意,转身就带着名爵的服务员将围观不嫌事大的群众都遣散开。
聂南深和樊天逸都站在这里,也没谁有胆子继续呆下去看热闹,除了原本的几个当事人都在原地没动,没一会儿这片就像是被隔绝出来的一片。
音乐声依旧嘈杂。
“言晏,出什么事了?”聂南深看到她脸上的红印,心底又是恼怒又是心疼,语气是尽力显得的温柔,“给我说,嗯?”
他伸过的手就要去抬起她的脸蛋,言晏一下别开了脸,“我说了没事,”清冷的嗓音很冷淡,看着又重新恢复吵闹的舞台,淡淡的道,“已经结束了,走吧。”
对于女人明显的冷漠,聂南深眼底有一瞬的戾气浮现,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
樊榆在一旁看着几乎气得跺脚,明明是她被打了两个巴掌,为什么南深哥哥就像没看见她一样,眼里只有那个关言晏那个心机婊?
“南深哥哥,你不要被她骗了,”樊榆连忙出声解释,“她就是背着你出来约会别的男人的,我不过是揭穿了她而已,是她先动的手!”
樊天逸站在一旁,闻言皱了皱眉,并未说话。
聂南深看着言晏寡淡得毫无温度又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生气,而像是现在才发现她身旁还站着别的男人,掀眸睨了一眼,眉目没什么变化,倒是冯恒在察觉到男人视线的时候,只感觉一股凉意从头蔓到脚。
收回手插入裤袋,回头淡淡睨着一站在良黎身旁的女孩儿,直接忽略了第一句话,不温不火的开腔,“你说,她打了你?”
“是啊,”没注意到男人眼底的凉意,她小声的道,“我妈妈看不过去,然后才出手教训了她一下,南深哥哥,你不要怪我妈妈。”
樊榆年纪小不懂事,聂南深自然没心思去计较,但是……
看向自他出现后就没说过话的女人,眯起眸,笑,“我的人,什么时候轮到樊太太来教训了?”
言晏是什么性子他比任何人清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正如她所说,一些毫无意义的小打小闹就算惹了她有时候也嫌懒得脏了自己的手。
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出手打人,如果不是真的触及她的底线,没必要将自己显得那么没格调。
良黎对上男人的眼睛,兴许是那眸中冷意太甚,女人心底没由来的升出一丝退缩。
在聂南深和关言晏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的女人一旦受了什么委屈,聂南深是无论如何也会替她讨回来的。
但她会退缩,不代表她身旁的男人也会。
樊天逸还不至于让人当着他的面对自己的女人女儿出言威胁,于是开口,“聂南深,带着你的女人走,这件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他的视线从言晏身上扫过,最终停在男人脸上,“当然,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
原本在看到两人同时出现的时候言晏心底就凉了一截,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面无表情得厉害。
“不行,”不知是不是因为男人刚才说的话突然让良黎有了底气,话还没经过思索就说了出来,“关言晏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打了小榆两巴掌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良黎没看到樊天逸拧起的眉,直接对上聂南深的视线,不卑不亢的道,“聂总,这件事你总得给我个交代,你让言晏给小榆道个歉,这件事我们才可以不追究。”
“追究?”
聂南深眯起眸,还没说话,身旁一直没出声的言晏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樊太太,您这句话说得未免有失偏颇了,”她低垂着的眸抬了抬,温温凉凉的笑着,“分明是樊小姐率先开口肆意诋毁我的家人,这件事要说也是樊小姐先挑起的……”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要她道歉,可是一旦承认是她错了,那岂不是证明她姑姑就是樊榆口中那样的女人了?
她视线直接掠过良黎和樊榆,毫不避讳的对上樊天逸的目光,“如果非要我给她道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樊小姐肯收回自己说过的话,道个歉能是多难的事儿?”
女人笑得轻轻巧巧,聂南深盯着她温凉的侧脸,好半天才开口,“她说什么了?”
对于她说了什么,不光聂南深好奇,其实就连良黎过来时也没来得及问,到底是什么样的话能惹到她。
“说什么?”言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胸前发梢言笑晏晏,“说的无非就是我姑姑年轻时和初恋纠缠不清被丈夫赶出家门,原因是什么婚内出轨啊,终身不孕……之类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看聂南深,而是直直的看着对面面容冷漠的男人,那眼里的讥诮都快溢出来了。
良黎垂在身侧的手指微紧,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樊天逸一张英俊轮廓成熟的脸没什么表情,唯有那镜片下不容堪破的双眸里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沉郁。
有将近十秒的时间没人说话。
“怎么样,”她看着对面的一家人,不深不浅的笑着,“现在,到底是我该道歉,还是樊总和樊太太该给我一个解释呢?”
原本她是不打算再深究的,可是偏偏别人就是要抓着不放呢,这会儿她也是真的蛮好奇的,到底是谁会给樊榆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姑姑出事的时候……樊榆貌似还没出生吧?
良黎咬着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也没想到会是因为樊榆说了这样的话才惹怒了关言晏。
但不管怎么样,关言晏打了樊榆是事实,然而她还没开口,男人的声音就已经在身侧响起,“小榆,向关小姐道歉。”
良黎不敢置信的看向身旁的男人,然而扭头就看到男人敛着眸冷漠的神情,喉口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樊榆同样诧异的看着自家父亲,“爸!”
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了,这局面转换得让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分明是关言晏做得不对,为什么到了现在该道歉的人反而是她了?
而且她妈妈明显也是站在她这边的。
言晏对于男人的反应也不意外,将良黎和樊榆不甘又恼怒的神情纳入眼底,挑了挑眉,“向我道歉?不是吧,”女人脸上虽然笑着,但眼里半点笑意也无,挑衅的意味很明显,“樊小姐难道不是该给我姑姑道歉吗?”
樊天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手指下意识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嗓音很沉很淡,“今天的事,我替小榆向你姑姑道歉。”
言晏怔住,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爸!”
樊榆这辈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父亲会对人说出道歉这两个字。
从言晏这个角度看起来,常年面瘫的男人依旧是面瘫,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甚至连眉梢也没动一下,别说樊榆,就连她也没想到,更何况还是当着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和最疼的女儿面……
女人脸上最后一点弧度也消散无踪,由衷而来的寡然无味。
她看不真切,不代表良黎也看不到。
男人英俊的五官成熟淡漠,只有距离近细了看才能捕捉到那常年被掩在镜片下的墨眸有些暗色。
是只有一人才足以令他有的动容。
这一瞬间,仿佛被隐藏了多年的某种感觉再次被翻了出来,心底蓦地生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堪。
………………
出了名爵,夜色已经很暗,黑色世爵停在路边,男人半个身子倚在车身上,地上落了一地的烟头。
帅气的人名贵的车,尤其是在名爵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夏天的夜里这处来来往往进出名爵的认识那张脸的就算了,不认识那张脸的也总有穿得少穿着性感的女人走过去搭讪。
但无一不被男人一个烦躁的滚字给打发了。
来了两三个搭讪失败的女人,男人眉间阴郁更甚,但半点没有要回车上等的意思。
从兜里又掏出一支烟来点燃,聂南深单手放回裤袋里,左手指尖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隔着青白色缭绕的烟雾,一双墨色的眸沉沉的落在不远处的两道人影上。
与其说是看着那两人,不如说他的视线里一直只有女人纤瘦的身影,因为只有一个背影,他看不见她与对方说了什么,甚至连表情也看不到。
冯恒站在言晏对面,越过女人肩头能看见刚才那个被聂南深一句话打发的女人脸上布满失落的神情。
但也不过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落在女人干净但还有红痕的脸上,有些担心的问,“关小姐,你脸上的伤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