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以‘蜀王弃民,天自灭之’之言宣诸城内蜀人,并将蜀王及其妻妾子女的尸首以及堆积成山的财器摆放在城南,任由蜀都之民观之。
蜀王仓惶出逃,哪有心思携带重宝?这些多半是甘茂自王宫内搜刮而来,一并算到蜀王头上了。
当然,为防民变,甘茂也暗中陈兵以备。
蜀人本就畏天。再者楚军围城数月,蜀人早就胆寒,蜀王弃之不顾,此时再看这满地的财报,蜀人怨念陡生。要不是有楚军在旁看守,不知会有多少人上去戮尸,更有许多人唾之不及。
虽不能说冷漠,但是对普通人来说,他们只关心一日两餐能否果腹,并不关心王是谁。世事大抵如此,吃不饱的时候管他王侯将相是谁,谁来听谁的,谁能给一口饭就听谁的,谁抢他们的饭碗,他们就造谁的反;饱暖思淫欲,人一旦吃饱便有了精神追求,对家国便有了认同感,对他们而言,外来者便是入侵者,他们便会起而反抗。
这也是为何在民生艰难的年代,只要灭了王室及这个国家的精英阶层,吞并一国并不算是一个难题的原因吧?
蜀王虽然没了,但是相国还在,人们便自然而然地将相国当作新的领导者。
蜀相显然是一名合格的傀儡。先前也是他主动暗中联络围城的楚军,欲献城而降。甘茂便定计围三阙一,逼迫蜀王出逃,让蜀人明白,是蜀王抛弃了他们。
蜀相开始组织人力重新修筑城墙,并在城中搜捕漏网的王室成员以及意欲反抗楚军、反抗他的大臣,一律格杀。在他的阴阳手段之下,蜀都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按照之前的谋划,青山将率三万人在蜀都镇守,甘茂则率师北上定汉中。二人先修书一封将此间战报告与原在江州的大司马。
八月初二。甘茂在蜀地休整了半个月,在收到大司马确定可以北上的命令后,甘茂便率六万楚师沿石牛道北上去了。
八月十八日午后,楚师抵达涪城。甘茂计划在此休整三两日后再继续北上。为了能够应对突发状况,楚军必须有充足的体力。因为接下来一段路可不好走,首先要经过石牛道最险要处剑阁,然后是明月峡木栈道,最后才是汉中重镇,南郑。
楚师围蜀,南郑守将想必早已知晓。甘茂就怕其扼守剑阁亦或者烧毁明月峡木栈道,这样楚师就不得不付出极大的代价。
黄昏时分,甘茂站在涪水西岸,望着北方。自涪城向北百十里便是剑阁,大军初抵涪城,甘茂担心剑阁安危,当即便派了两府之兵前往打探消息。
因为此前蜀国一直控制着南郑,是以并未在剑阁驻守。第二日清晨,楚军顺利接管了剑阁。
收到消息的甘茂长舒一口气,随即命令留下一府守关,另外一府继续向明月峡进发。
明月峡地势狭长似弯月,两头是峡谷,中间多悬崖峭壁,修以木栈道。
楚军果毅都尉也是略懂兵法之人,十分清楚这种峡谷不得轻易进入。但是他又不得不进,是以他留下两个百人队守住入口,自己则率其余人进谷一探。
进谷之后,每隔三里地,果毅都尉便留下一什警戒,以防前方遇袭之后,能确保将消息传递出去。这种战法是在熊槐的提醒下由尉府制定的,所有果毅都尉级别及以上的将领都知晓。
十里地之后,前方便是木栈道。栈道之下便是数十丈乃至更深的深渊,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果毅都尉近前往下望了望,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蜀人为了与中原交通也着实不易,这条木栈道之下不知道有多少白骨。他深吸一口气心想,无论如何都要穿过明月峡,扼住另一侧入口,保住木栈道。
“留下一什警戒,其余人虽我继续前行!”说罢率先踏上了栈道。
毕竟年久,有些木板已经松动,踩上去晃晃悠悠地令人胆寒;有些甚至已经腐烂,也不知道这一脚踩上去会不会断。有些恐高或者胆子略小的,登时脸色苍白,两腿发软,再也迈不开腿了。
果毅都尉大怒,一边喝骂其无胆,一边让其滚回去警戒,换胆大的上来。骂归骂,他也知道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先试探。
当然也有运气不好的,脚下一不留神踩空或者木板终于不堪重负断了的,便哀嚎着跌落下去。
这时候队伍便要停下来,将这一段修好。
峡谷内天黑得更早,任谁也不敢在木栈道上过夜,更不敢摸黑前行,好不容易在半山腰寻了处略微平缓之地,数百人便欲在此休息一晚,明日再继续。虽是平缓之地,那也是相对而言。谁也不敢睡死了,一个不好便会滑下去。
第二日清晨天蒙蒙亮,已经能够看清脚下,楚军便继续前行。
行至午后,便见前方已经是木栈道的尽头。众人不禁长舒一口气,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脚踩在了实地上,楚军雀跃不已。
根据蜀人的介绍,明月峡北侧入口也是一条长达数里的峡谷,谷内崎岖坎坷,险要处仅容两三人并行。
果毅都尉向前望去,只见前方有绝壁千仞,有巨石拦路,碎石遍布,却无一尺平地。
他指着一名百人长,下令道:“你等守住栈道,本都尉前去打探一番!”说着,带领剩下的五六百人继续前行。
走不多远,都尉忽闻破空之声,有过战场经验的他背后汗毛炸起,猛地向斜里扑倒。
一道黑影闪过,就听一声闷哼,后方一名楚军跌倒在地。都尉回首望去,只见死去兄弟眼睛圆睁,眼中满是不甘,他的脖颈处插着一支利箭,伤口处鲜血汩汩冒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都尉心跳如雷,他认出了箭羽的制式,因为他也曾伤在这样的箭矢之下。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正在死去的兄弟,怒喝道:“敌袭!是秦人!隐蔽!隐蔽!”
楚军大惊,怎么会有秦军在这里?
就在这时,遮天箭雨朝着着数百人泼来。
惨叫声响彻山谷。